“多謝您之前多方麵的照顧。”佐伯舉起兌了水的酒杯。這天晚上,他們舉辦了歡送兼迎新的聯歡會。接任原島的人是從大阪分公司的營業部調來的。原島花了五天的時間,才完成了跟那個男人的交接。他們在公司附近的酒館吃了上半場之後,下半場又轉到附近的卡拉OK。散會之後,佐伯說了一句“要不去喝一杯吧”,於是原島與部下告彆,和他一起去了品川站附近一家酒店的酒吧。“給阪戶下達處分的那次董事會,您聽說了嗎?”佐伯繞著圈子的說話方式,讓有些醉意的原島發出不快的聲音:“都到這個時候了,有話就直說。”“其實我聽說,罷免阪戶、把他調去人事部這個建議,是北川先生提出的。”“什麼?你聽誰說的?”這可不是能夠置若罔聞的內容啊。“日野課長昨天說的,說是跟某個董事打聽的。我實在無法再相信北川部長這個人了。”佐伯一副就快哭出來的模樣,雖說他一喝酒就常常變成這樣。“北川部長到底把阪戶當作什麼了?就算欠了八角再大的人情,也不是這麼個理啊。居然偏袒八角,把阪戶從課長的職位上拉下來。怎麼能有這樣的事呢!”佐伯與阪戶同期進公司且交情不錯。阪戶遭到無理的調遣,被人從一線扯了下來,這件事讓佐伯紅了眼睛,滿口不忿。他一邊抱怨,一邊垂下視線看看手表,又往酒吧的入口處瞥了一眼。從剛才開始,已經是第二次這麼做了。“有人要來嗎?”原島剛這麼問,就看到一個高個兒男人推開門出現了。來者正是剛剛提及的阪戶。阪戶發現單手揚起的佐伯,慢慢地往原島他們所在的桌子走過來,然後坐到空著的位子上。“工作辛苦了。”阪戶先對結束聯歡會的原島道了一聲慰勞。其實真正辛苦的是他本人,那種彬彬有禮的模樣確實很像一個優秀的推銷員。阪戶向來點單的店員要了一杯生啤,然後跟他們輕輕碰了杯。“下星期的交接,就麻煩你了。”阪戶微微點頭,在酒吧那種琥珀色的照明中,還是能從他的表情中看出濃濃的疲憊。“你也不好受吧?”對方沒有回答。“沒能幫上什麼忙,對不起。”“不——”阪戶抬起頭,露出一個仿佛冰麵龜裂的笑容,“這是我自己種下的惡果。”“沒人會接受這種裁定的!”佐伯直言不諱,“就算有,也是像八角那樣的人。”一聽到八角這個名字,阪戶的視線便聚焦在桌麵上的某一點,一動不動。“定額沒完成也毫不在乎,開會就淨是打盹兒。一個萬年係長——”“行了,彆說了。”阪戶打斷了話,聲音裡滲進了些許焦躁:“八角先生沒有錯。”“你太老好人了,阪戶。”那種態度讓佐伯大發雷霆,“你給我聽好了。”他探出身體,說道:“你一路這麼拚過來,營業部的業績也是在你當上一課課長之後才有所見漲。經濟不景氣讓整個行業都蕭條,而你給我們公司作出的貢獻是非同一般的。相比之下,八角又做了些什麼?他就會賴在公司,態度傲慢,消極怠工。那種人憑什麼跑去投訴職權騷擾,更何況還把這件事當真,調動了課長。董事會那群人到底在想些什麼呢?”“都叫你彆說了。”阪戶對著佐伯露出一個厭倦的笑容。“謝謝你的心意。但是這件事錯在我。真的很抱歉。對不起。”阪戶低垂著頭,這種過於乾脆的態度,讓原島禁不住感到一陣彆扭。“有件事我想問問你。你和北川部長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嗎?”原島這麼一問,竟讓阪戶咬緊了嘴唇。“對不起,如果不是這樣,我實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個,現階段我什麼都不能說。”“為什麼?”原島又問,但阪戶閉上嘴巴,好一會兒都沒有回答。然後他換了一個話題:“原島先生,雖然會很辛苦,不過我們一課,請你多多照顧了。”阪戶深深地低頭行禮。這個態度還是無法令原島釋然。他問道:“你今後有什麼打算?”雖說調到人事部,但沒給他安排什麼具體的工作。阪戶的表情變得僵硬,將隱藏著決心的犀利眼神投向虛空。本以為他會說想回來營業部——“這件事我隻跟你們說。我想我會申請離職。”他口氣肯定地這麼說道。“你在說什麼呢,阪戶?你——”佐伯急著想開口阻止,但阪戶依舊看著原島的方向,抬手製止了他。“這個公司裡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我也隻能考慮離職這條路了。”原島隱約記得,阪戶家裡有個妻子,以及兩個還是小學生的孩子。明明往後的開銷也不小,卻打算在這個時候辭職?他揣度了一下阪戶的內心,胸口不由得有種被勒緊的感覺。“前途也該是你自己拿主意。”原島說,“但是,有一點我得告訴你。這件事讓董事會罷免了你的課長職位,但是並沒有否定你之前取得的成果。對於公司來說,你是個必不可缺的人才。這一點並沒有改變。”阪戶的視線垂向一旁,臉上浮現出落寞的神情。“那些都是假的。”這句話,像一顆小石子似的投進了原島的心底。“沒有什麼人是公司必不可缺的。一旦辭了職,就有彆人出來頂替你的工作。所謂組織,也就是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