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人失蹤,很可能被害了,凶宅傳說,最近又有鬼哭,趙家人有日子不敢踏足這後園了,聽周祈說要把壇設在那裡,麵色都有些難看,隻趙母是個膽子大的,“我給貴人們帶路。”周祈對眾人道:“都去,都去。放心,有我在,便是真有什麼,也不能奈何你們。”口氣活像九天蕩魔祖師下凡。眾人唯唯。崔熠慣常與周祈狼狽為奸的,雖不知道她這是要做什麼,但給兄弟捧場補台定是沒錯:“如此就全仰仗周將軍了。”崔熠身份最高,又是個混不吝,走在前麵,周祈卻錯後他幾步,與趙家娘子衛氏同行。側目看看麵色蒼白、緊緊抿著嘴的衛氏,周祈笑問:“娘子的雅言說得格外好,連我這等好耳朵的都聽不出口音。娘子是哪裡人?”“奴從小被轉賣,也不知道是哪裡人了。”衛氏道。“哦?那真是身世堪憐。”周祈像個聽話不懂聽音兒的二愣子,“娘子是在哪裡長大的呢?”“輾轉幾個地方,在商州待過,在東都也待過。”“沒在京裡待過嗎?”衛氏微微頓一下,“也待過些時日。”周祈再“哦”一聲,點點頭。衛氏垂著頭,臉似越發白了。一行人來到後園。周祈舉目看看,這裡比前次還要蕭索,想來是多日不敢有人來的緣故。這花廳,這後門,這菜地……真是個多災多難的地方啊。衛氏一福,“貴人做法需要什麼,奴去備來。”周祈剛要說什麼,卻聽留在前院的衙差來報:“謝少卿來了。”周祈看看崔熠,“如此我們等一等謝少卿?”崔熠笑道:“也讓老謝開開眼。”開眼……周祈微微一笑,看看衛氏,又看看那花廳。衛氏再福一福,“貴人做法需要什麼,奴去備來。”周祈嘴角微翹,眼睛中卻全無笑意,“不必勞煩娘子。”她拿著馬鞭的犀角柄敲打敲打手掌,輕歎一口氣: “我們這一支道派啊,不煉丹,不畫符,講究的是修煉自身道法,身在法隨,勇猛強剛,倚仗手中之劍,擒拿鬼怪妖魔,滌蕩人間凶戾——”謝庸轉過影壁,周祈止住“講道”,笑著打招呼:“謝少卿。”崔熠也笑道,“你來得巧,我們周道長正要做法呢。”謝庸點頭,看看周祈,心裡有些替她慶幸,好賴今日嘴邊沒有吃食渣子,不然剛才的“身在法隨,勇猛強剛” “倚仗手中之劍,滌蕩人間凶戾”伴著那渣子服用……周祈不知道謝庸想什麼,猶頗有高人氣息地負著手轉身往花廳方向走,鞭子沒有晃蕩,而是被卷著攥在手裡。謝庸亦直奔小花廳。周祈略驚詫,謔,難道心有靈犀了?身後京兆衙差、趙府人等都跟著,老嫗拐杖敲在石子路上似格外響亮。這小花廳明暗兩間,布置頗為簡單,也沒什麼貴重的,但卻透著那麼點兒雅致。外間一坐榻一小幾一長案一鼓凳,幾上有筆墨,案上有琴。周祈手賤,抹一把那琴,一層薄灰。崔熠亦跟著周祈滿屋子亂轉,不太明白他們倆對這簡陋的地方何以如此上心。謝庸卻隻在外間略看了看,便邁步走向裡間。嘖嘖,小哥兒有點不講究啊,直往人家起臥的地方鑽,周祈腹誹著謝少卿不講究的時候已經跟了進去。裡麵與外間迥異,外間的家什都頗輕巧俏麗,裡麵則拙樸得多,且都是合著地步打造的,定在地上、牆上。一張大榻,榻上放著小枕屏,是個午睡小憩的擺設。一個書架子擺在牆角兒,上麵放了不少書卷。牆上嵌著幾個花瓶、花盆,還有石雕戲弄小人兒和一個香爐,整個兒看起來不像花廳,倒像文人的書房。崔熠頂不愛讀書,看見那書架子,皺皺眉,輕聲與周祈道:“睡覺就睡覺,為什麼要在這裡放書?”突然想起自己上學時候的經曆,崔熠了然,“約莫是不看書睡不著。”周祈深深地點頭,不過有的書看多了也睡不著。謝庸這種讀書科考出身的,與這倆貨不是一路人,徘徊在那書架前麵,隨手拿出一卷來展開看看,扭頭看一眼衛氏,便把書卷好放在一邊的地上,又去拿另外的。周祈亦回頭看衛氏,她臉上全無血色,嘴唇也似在微抖,周祈不再問她什麼,走到那書架前,幫著謝庸搬書。謝庸看她一眼,兩人不說話,隻把書往地上摞。衙差也上前幫忙。謝庸道:“小心,裡麵有善本。”周祈動作一輕,不由自主回頭看看崔熠,你們倆——到底是怎麼混成朋友的?書架搬空,周祈試圖抬一抬,又敲那內側木板。崔熠怎能還不知道他們找什麼,趕忙也上前來,跟周祈一起敲打。謝庸卻退後,微皺著眉再次打量這屋子。終於在右下角的地方,周祈敲出不一樣來,“這裡!”衛氏坐在了地上,以手捂臉啜泣起來,趙母則雙眼冒出精光。謝庸直直地走去那些花盆花瓶前麵。還不待做什麼,便聽得哢嚓一聲,謝庸扭頭,隻見那位“勇猛強剛”的周道長把架子踢出了個大洞,腿還伸著呢。謝庸:“……”謝庸抿抿嘴:“周道長收了神通吧!”他轉動那石雕小人兒,書架緩緩移動。周祈收回腿來,拍拍袍子,頗為自得,多日未練,這踹門絕技倒是沒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