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甜蜜煩惱(1 / 1)

京華子午 櫻桃糕 1181 字 2個月前

忙完了升平坊凶宅案,又已經交了年終奏表,周祈便鬆下來,跟陳小六、趙參、秦都安、孫廣幾個或常在廨房或換班回來的一起玩葉子牌,就連段孟都沒在外麵拍石頭踹樹,而是在旁邊不言不語地觀牌。周祈人品不好,牌品卻極佳,不耍賴,不使詐,可惜牌技卻著實差了些,不大會兒工夫,臉上就貼了七八張紙條。陳小六臉上隻兩三條,不時看看周祈,幫她數一數,又幸災樂禍:“老大,你快十條了哈。湊夠十條就讓座兒,牆邊蹲去。”牆邊紮馬步的孫廣齜牙咧嘴地道:“兄弟們趕緊著,把老大砸下來,讓她來替我!”周祈卻甩出手裡的牌,嘿嘿一笑:“贏了!”又可以多苟一會兒。孫廣實在蹲不住了,坐地上喘氣。門簾子被撩開,孫廣先看見靴子和袍子角,心突然往下一沉,“參見驃騎大將軍。”周祈回頭,趕忙扯下臉上的紙條,上前叉手行禮,其餘諸人亦忙在她身後行禮。蔣豐皺皺眉,輕斥:“成何體統?”周祈訕訕一笑。“你們去吧,我與你們將軍有話說。”蔣豐對其餘人揮一下手。陳小六等趕忙再行禮,退了出去。周祈把自己日常坐的榻清一清,請蔣豐上座,又給他奉上茶來。“老些日子沒來興慶宮了,我來看看你們。”蔣豐是皇帝身邊第一顯宦,據說皇帝親言其是“比後妃皇子公主還要親近些”的人,封驃騎大將軍,是這乾支衛的總統領,又兼領甲部之長。不過他不在興慶宮住,若有急事,各支長可徑去叩見,若無急報,乾支衛每半月一會,也能見到。這甲部從子醜到戌亥十二支,亥支是最不顯的——露臉少,惹事也少,周祈不明白蔣大將軍怎麼今日跑到這裡來。蔣豐指指自己對麵:“你也坐。”周祈便告了坐,笑著坐下。蔣豐喝一口茶,看著她光潔白皙的額頭,不知想起什麼,突然問:“算來,你也有二十了吧?”周祈賠笑:“是。”蔣大將軍說的是虛歲,等過了年,就得說是二十一了。蔣豐點點頭,略感慨地道:“都這麼大了。”周祈再笑。其實除了這上下級的關係,周祈與蔣豐還有些特殊關聯。周祈是蔣豐從宮外撿進來的。這宮裡宦者從外麵撿孩子回來倒也不罕見,一般都撿已經稍微懂事些的,且多是男童,淨了身,稍微養一養,便能使喚了,又多讓這撿的孩子跟自己姓,待他們也格外親近些——多少有些“養兒防老”的意思。蔣大將軍就特彆些,撿了周祈,抱來的時候還是奶娃娃,又是女童,蔣大將軍又讓她跟著宮裡一個大宮女姓周——那宮女從不曾照看周祈一時半日,周祈長大一些覺得,還不如跟給自己洗衣喂飯的老嫗姓韓更合適呢。許是位高權重,爭著搶著管他叫“耶”的實在多,蔣大將軍對周祈這女童便不大上心,周祈自然與他也算不得親近,甚至頭一回聽老嫗說自己是蔣大將軍撿來宮裡的,還覺得很是驚訝。在周祈記憶中,唯一一回顯示蔣大將軍關心自己的,便是七八歲的時候,自己跟一幫小宦者打架,被一個大些的小子狠揣了兩腳,晚間吐了血,把韓老嫗嚇壞了,哭哭啼啼地去求見蔣豐,第二日那小宦便不見了,又有醫者送了藥來。也是那回起,周祈開始跟一個姓蘇的老宦者學些防身拳腳——這自然也是蔣大將軍的恩惠。老宦本隻教三招兩式便停了,但耐不住周祈軟磨硬泡,就又教一些,又教一些,幾年下來,到底也讓她學了不少。也是憑此,乾支衛在宮裡招人的時候,周祈才被選了出來。新丁拜見官長時,蔣大將軍見了她,還有些吃驚呢——當時兩人已經很久未見了。兩人許都是憶起了當年,屋裡一時靜下來。周祈看向這位位高權重的顯宦,雖如今也算常見,卻鮮少這樣仔細看他,他鬢邊華發叢生,臉似乎也比記憶中老了不少,時間確實不饒人啊。蔣豐再飲一口茶:“如今外麵都傳那升平坊凶宅的事,甚至有外藩使節在聖人麵前提及,你們處理得甚好,你的奏表寫得亦好。”周祈笑了。周祈在宮裡掖庭念的書,但那時候放在打架偷吃東西上的精神更多,是個活猴兒,故而如今寫文章實在算不得好。之所以得這一句讚,是因為那奏表中刻意淡化了當年戾太子和秦國公的事。周祈自謂於雕詞琢句上不那麼在行,卻是個知情識趣的。蔣豐挑眉:“我給你換個支?”周祈趕忙搖頭,又行禮道謝:“多謝大將軍,祈在這亥支待慣了,覺得挺好。”蔣豐一笑:“倒是個好性子,若——”蔣豐停住,不再說了,站起來,“行啊,你們接著玩吧,我走了。”周祈趕忙站起送行。等蔣豐走了,小子們都湊進屋裡,一個個眼睛亮晶晶的,“老大,是不是臘賜的事?”周祈沉下臉賣關子,哼,小子們,剛才合夥擠兌我、貼我的條兒……“不會吧?沒有?”一個個立刻眼暗了、臉垮了。周祈笑起來,把蔣豐的話與他們學了,然後道:“我看,應該是有的。”陳小六等都歡呼。到二十三祭灶日,臘賜發了下來,果然有亥支的,且很不少。戌支長楊肅頂小心眼兒,不免酸一句:“阿周,你這運氣真好啊。這都進了臘月了,還能乾下一樁長臉的事兒。”周祈衝他勾勾手指,楊素湊近。周祈道:“兄弟我有自己畫的好運符,兩萬錢一張,你要不要?要的話,我們自家兄弟可以便宜些,算你一萬五。”楊素笑罵:“掉到錢眼兒裡去了!你這假道士畫的符能有用?”雖這麼說,卻還是道:“趕緊進貢給哥哥兩張!”周祈嗤笑:“行吧!”給大夥兒分了錢,又私下周濟些家裡窮的,再給蘇師父留些——可惜前年老嫗去了,花不上自己的薪俸了……周祈也和亥支其餘諸人一樣盤算這些錢怎麼花。這二十多萬錢,年後還有年俸要發,約莫也有二三十萬錢,湊一起有五十萬錢,可真是一筆巨款啊。不知道老王器鋪製一條長鞭要多少錢?九尺的就不要了,四五尺的正好用……上回崔熠說的那匹白馬也不知賣了沒有?快過年了,是不是也要置辦幾套行頭?看她揉著下巴在那兒琢磨,陳小六不由得勸道:“老大,你可攢著點吧!想想你沒錢隻能吃公廚的日子……一年可就元正前後來這麼兩回大錢,你都敗乾淨了,那點月俸,夠你吃幾回豐魚樓?再說,你不該買個宅子嗎?咱們一年總得有幾回回不來,要是外麵有宅子就方便多了。”周祈被那句“公廚豐魚樓”戳在了命脈上,不由得在各種吃食和長鞭白馬中間踟躇起來,甚至動用了扔紙球抓鬮大法——唉,可真是甜蜜的煩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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