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審結該案(1 / 1)

京華子午 櫻桃糕 1763 字 2個月前

大理寺公堂。紅霞跪在地上啜泣道:“臘月二十六,這位道長貴人走後,家裡又請了郎中來,郎中剛走,範郎子就給我一包藥丸,讓我下在阿郎的藥裡。”紅霞看一眼旁邊範敬的袍子角兒,“我不敢。範郎子說,阿郎弄成這不死不活的樣子,定是五郎讓碧雲下的藥。以後即便有人查出藥來,也隻會算在他們身上。他又以我幫他偷過賬冊要挾,我,我就……”“胡說!這婢子定是也與五郎有勾連,想替他開罪,故而誣陷於我。”範敬對堂上坐著的謝庸行禮,“貴人法眼如炬,想必看得明白。”謝庸看範敬一眼,接著審紅霞:“你那臂釧中的憑帖,還有那些貴重首飾,都是從哪裡來的?”“上回偷娘子私房的賬冊,範郎子給了我一張六萬錢的櫃坊憑帖。娘子從來不用憑帖,我也覺得這樣小小的一張紙,有些不保險,但都換了錢來又未免醒目,便買了那釵子,又換了些現錢。範郎子知道了,笑我村氣,專門贈我那個銀臂釧,說那個叫‘隨身錢庫’,有多少錢都可以換成憑帖放在裡麵,戴在身上,再也沒有比此更好的放錢辦法了。他這回又給了那憑帖,我便放在了臂釧裡……”範敬抬腳要踢紅霞,被衙差攔住。範敬滿臉委屈氣憤地再行禮:“貴人切莫聽信這賤婢的一派胡言。家嶽當時已經那般模樣,我為何還要這麼做、擔這殺人的乾係?”“因郎中說,高峻的脈搏比前兩日有力,或許過幾天就會醒過來。”謝庸淡淡地道,“若高峻蘇醒,不但他會重掌家業,方漢生下毒之事也會被捂住,而你早知方漢生與高峻的關係,若他們都無恙,李夫人沉屙多年,一日故去,這李家家業又豈會落在你一個女婿的手中?”範敬搖頭:“貴人說笑了。前兩年,某與家嶽東奔西走,翁婿一同行路、坐船、宿在山林子裡,要想害他,百八十回都害了,如何會等到這時候?且那樣豈不乾淨?如今家嶽雖亡故,家中卻又有個小內弟,某如何獨霸家財?”“你若早害了他,這家裡頭一個被懷疑的就是你。況且,那時候你還不知道方漢生的身世,隻覺得這李家家財以後都是你的囊中之物,故而未生殺心。”範敬冷著臉道:“貴人此話難以讓人信服。五郎的身世,家裡人都不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那還要從李二娘子對方漢生的戀慕說起。方漢生從前雖住在李家,卻專心讀書,於買賣事少有涉足,其賬冊日期都是近兩年的。李二娘顯露出對表兄的愛慕之意,高峻壓下不提,方漢生亦拒絕,然後這方漢生卻學起了做買賣。”謝庸道。“於李家的買賣、銀錢出入,除了高峻,你是最清楚的。方漢生用於開辟西北商路花了多少錢,你自然也知道,或許還向高峻質疑過,高峻卻一意孤行地支持他。”謝庸往前略傾身子,看著範敬的臉,“不允婚姻,卻任其貪家裡如此多的財產——你怎會不心生懷疑?你慣常出手大方,會收買人心,李夫人身邊有你的眼線,高峻身邊定也是有的,便是通過這些眼線你知道了他們的真實關係。”“至於你為何選在現在動手——你或許不知道,在裡坊街市,若哪家門窗被打破而不修補,他家門窗會被砸得更厲害,甚至引來盜賊。方五郎就是那第一個打門窗的,而你是第二個——是方五郎勾出你心裡的惡魔。就像那婢子說的,你覺得,即便被查出,此事也會被算在方漢生頭上。我相信殺人並非你最初的安排,因為你還有旁的動作——阮氏所生之子是你的孩子吧?”謝庸輕聲問。範敬抬頭,看向謝庸,又很快垂下眼。“李氏姊妹都不是心機深、口風嚴的人,但我猜那畫兒的事,你當是聽尊夫人提起的。”謝庸抿抿嘴,“本隻是情濃時她無心的一句愛嬌告誡,你卻記住了。後來知道了高峻與方漢生的關係,你便想起那幅畫來,並去高峻書房找到了該畫兒。你找了與那畫中人略有幾分相似的阮氏,讓她做畫中人打扮,在每歲高峻必去的寺廟等著。一直念著趙氏、如今又掌握李家的高峻果然上當,不顧李夫人反對,納了已有身孕的阮氏。”謝庸坐正:“你自己覺得這事天衣無縫,卻不知處處都留著線頭兒。不說高峻屍體嘴角吐藥,是二次中毒的症狀,也不說你對已成棄子的阮氏寬容中帶著些厭煩又不太當回事的態度,單那些數額巨大的憑帖便賣了你。方五郎幼年時是受過窮的,故而用錢謹慎,他送給碧雲的定情物也不過是條小小的胡式銀鏈子,價值千錢而已,如何會給紅霞三十萬錢的憑帖堵嘴?”範敬臉繃得緊緊的:“貴人這些都是推斷,單憑推斷,還有一個貪財婢子的話便定我的罪,我不服!”謝庸看衙差:“去看看周將軍回來沒有。”不大會兒工夫,衙差回報,“周將軍帶著證人回來了。”眾人都看向大堂門口。周祈臉上帶著輕快的笑,手裡拎著一根花哨馬鞭走進來,似一束陽光照在這莊重肅穆得略顯沉鬱的大堂上。崔熠一見她就覺得渾身鬆快,這審案的時候,沒個人在身邊打眉眼官司,還真不習慣。便是王寺卿也帶了些笑。謝庸的目光在周祈臉上停了一瞬,便看向她身後。周祈身後跟著兩個穿短打的漢子。兩人顯是沒見過大場麵的,一進大堂,離著老遠就跪下磕頭。謝庸溫言道:“近前說話。”兩個人便又往前走一段,跪在婢子紅霞身後。範敬微皺眉看著這兩人,臉上帶著一絲困惑。周祈對謝庸行禮:“下官奉命把證人大通坊錢三郎、孫四郎帶到。”聽了他們的名字,範敬突然麵色一變。謝庸點頭,“周將軍辛苦了,旁邊請坐。”周祈走到崔熠下首坐下。“錢三郎、孫四郎,去歲春天可是你們為敦義坊阮家修的宅子?”“是,是小人們為阮家修的宅子。”“阮家與你們交接的是誰,可還記得?”“記得,他家沒兒子,平日張羅事兒的是阮家老嫗,付錢的是他家女婿,聽老嫗說,是有錢人家的郎君。”“這阮家女婿可在這堂上?”錢三郎和孫四郎都看向範敬,“便是這位郎君。”範敬麵色灰白地閉閉眼。“人命關天,你們可要認清楚了。”孫四看起來略膽大一點,磕頭道:“我們認得這郎君。這郎君脖子上有三顆挨著的小痣,從前我們幫一個有錢客人修宅子,那個客人脖子上也有一顆痣。當時我們兄弟們就說,是不是這有錢人脖子上都有痣。”崔熠這回終於有了可以和他“眉來眼去”的人了,於是對周祈比個口型:“又是痣。”知道他指的是前個升平坊凶宅案裡趙大那莫須有的痣,周祈也彎起眼睛。錢三郎等被帶下去。謝庸看向範敬:“這回還不說嗎?”範敬歎一口氣,耷拉著頭,雙膝跪在地上:“我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成了現在的樣子。一切的一切,都源於那幅畫吧?家嶽書房伺候的奴仆洗硯聽到家嶽對五郎說‘你是我至親至近的人,旁人都排在你後麵’,又說曾見家嶽和五郎對著一幅畫垂淚,我立刻想起內人說過的那張美人圖來,再加上二娘的事和五郎貪的錢,我如何還能不明白。後來趁著家嶽不在,我讓洗硯幫我找出那幅畫兒來,看的時候本隻是好奇,後來偶爾見到阮氏,看到她梳著低髻那低頭垂目的樣子,便生出了這條計策。正如貴人所說,便是那時候,我也沒想過殺人……”“我在買賣上朋友頗多,故而多聽到些奇聞異事。家嶽一睡不醒,我便想起那胡人的昏睡藥來。家嶽是在嶽母那裡吃的東西,五郎又認得許多胡人,我便猜,那藥本是五郎下給嶽母的,卻被家嶽吃了。鬼使神差的,我也打聽到地方,去買了一份。那日周將軍假作道士來我家,我於那升平坊凶宅的事知道得比旁人清楚些,知道她的身份不簡單,她說要帶名醫來,郎中又說家嶽興許會醒過來,我便把那藥給了紅霞……”謝庸點點頭,又問:“阮氏與方漢生多有交接,是你讓她去的吧?若高峻未死,阮氏又站住了腳跟,阮氏或許可以誣陷方五郎非禮?可惜,後來高峻身故,這伏筆便用不上了。”範敬的頭微微點了兩下。審過範敬,再審阮氏,一乾人等都審完畫了押,到快日暮了才退堂。王寺卿扶著腰站起來,謝庸關切地看看他,到底不是情感外露的人,沒有說什麼。王寺卿拍拍他的肩,又看看崔熠、周祈:“也算曆練出來了。以後啊,我可不跟你們這幫年輕的小子這樣熬了,哎呦,我的老腰——”周祈笑道:“王公,我有套拳法——”王勻笑罵:“你快省省吧,你是恨不得把大理寺變成猴子山。”說著扶著腰走了出去,“文案寫好,放在我案上。”謝庸恭敬行禮:“是。”周祈看著王寺卿的背影腹誹,嗬,老翁這倒不是猴子,可像個鴨子。謝庸卻對她道:“我還隻當你會詐那阮氏之母,把她帶到公堂上來指認呢。”周祈放下紅霞,因隻一個人證到底單薄,再審李家奴仆又太費事——讓奴告主可不容易,她便說去敦義坊再帶個人證。周祈滿麵正氣:“詐她,讓她指認範敬自然也行,但我們審案,首行正途,能不詐供還是不詐供的好。我想到坊間修房蓋屋是大事,多由男丁出麵,便去碰了碰運氣,果真範敬當時露了麵,且錢三郎他們竟然還記得他。”想不到會從這位周將軍嘴裡聽到這樣的話,謝庸對上那雙嬌俏靈動的杏眼。周祈挑眉。謝庸目光下落,掃在她身後那有節有毛晃蕩晃蕩的“尾巴”上,又挪開,亦正色道:“首行正途,此話很是。”崔熠在旁邊想嗬嗬他們一臉,那櫃坊憑帖、那紅霞口供不是你們倆用詐術詐出來的?這會子滿口“正道”!這倆人太不要臉了!崔熠又疑惑,原先阿周隻是匪一些,老謝也隻是愛裝一點,什麼時候臉皮就都這般厚了呢?崔熠突然有一種被小玩伴兒們丟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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