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牌位玄機(1 / 1)

京華子午 櫻桃糕 1453 字 2個月前

證詞都能對得上,嫌犯張五又已認罪,楊大先之女和許二郎娘子兩個受害人的案子處理得很快。雖卷宗和嫌犯還要移交大理寺,又要刑部複核,但受害人骸骨第二日便發還了。周祈到京兆府的時候,正好趕上楊、許兩家人去接骸骨。一個大約四十來歲哭得眼睛通紅的中年漢子牽牛趕車,車上拉著棺木;車旁是個十二三歲的清秀少年,扛著招魂幡,捧著牌位;又有一個梳婦人髻、約莫十六七歲的女子站在少年邊上兒哀哀哭泣。另一家就氣勢大一些,四五個三四十歲的漢子,又有七八個少年,都擁簇著一個老婦人,老婦人被攙著,一邊走一邊大哭。他們趕著兩輛車,一輛拉棺木,另一輛上麵雖沒篷子卻鋪了氈墊被褥,想來是給老婦人坐的。周祈下馬,把韁繩交給陳小六,走向主管移交骸骨的佟參軍。看著走近的兩家人,佟參軍搖搖頭,“白發人送黑發人,也著實淒涼。這楊小娘子上麵有五個兄長,想來從小是嬌養的,若不是出了這事,當早已嫁人生子了……”“我的兒啊——我的兒啊——”老婦人捂著胸口,不斷重複地哭喊著。幾個漢子也都抬袖子擦眼淚。周祈知道,老嫗之所以捂著胸口,是因為“心疼”。也是那年韓老嫗一病沒了,周祈才知道“心疼”並不是個虛化說辭,那疼是真的,絲絲扯扯,還帶著些酸。佟參軍又道:“那邊扛幡的小兒郎,不知道是不是還記得他母親,也是可憐。”周祈看一眼許家那小兒郎和旁邊與他麵貌相似的小娘子,又看他們的父親,那個痛哭出聲的漢子,當年爺兒三個高高興興地出去看燈,怎會想到與妻子與母親從此天人永隔。移交屍骨遺骸這種事,京兆都是做熟的。鄭府尹講究,不允許京兆府進棺木,故而在外麵搭好了移靈的棚子,兩家人在佟參軍這裡簽了文書,自去把屍骨移入棺中帶走就可以了。說是簡單,但涉及亡者,總有若乾喪禮風俗在,更何況生者見了親人亡骨哪有不大哭一場的?楊家老婦人見了女兒白骨,當場便厥了過去,兒孫們趕忙掐人中、撫胸順氣。周祈要轉身去找仵作——仵作們多懂些醫術,卻見謝少卿騎馬而來。謝庸翻身下馬,急急走過去,見老婦如此,忙取出腰間荷包裡的針囊,抽出一根銀針,緩緩刺入老婦的人中,又揉其內外關、推其大陵等穴。老婦幽幽醒來,“我的兒啊——”謝庸收了針,輕歎一口氣。周祈知道謝少卿懂些醫術,但想不到他還是個隨身帶著針的,不過想想他是大理寺少卿……他這帶針,估計跟自己身上帶溜門撬鎖的釺子是一個意思。因楊家兒郎們都圍著老婦人,那為楊小娘子招魂的幡子便被倚在棺木上,牌位也放在棺木蓋子上。周祈正轉身要離開,突然一陣小風吹來,那幡子揚起幾縷搭在牌位上,牌位想來還來不及木刻,是個紙糊的,被這一吹一搭,便歪了下來,周祈趕忙接住。周祈看向那牌位,白慘慘的紙上寫著“楊氏六娘之靈位”。看來這楊家是男女不分開論昆仲的。周祈突然皺起眉頭,把那牌位湊近鼻子。周祈神色一變。謝庸看她。周祈把牌位遞給謝庸,她的臉冷得似帶著冰碴兒。謝庸接過來,也把牌位湊近鼻端。那負責捧牌位的楊家小兒郎不明白兩個貴人拿著姑母的牌位做什麼,又不敢問。謝庸放下楊小娘子的牌位,走去許家那邊,也借許家娘子的牌位來看。許二郎不敢違拗,目視兒子,許小郎君便把其母的牌位遞給謝庸。謝庸看一眼牌位,又聞一聞:“敢問這牌位是請何人所書?”“請敦義坊安仁凶肆的人寫的。”“他們寫牌位時,可曾往墨裡加東西?”許二郎有些懵,一直未說話的許小郎君道:“我看那先生捏了爐中一捏香灰放上。”周祈也正在問楊家兄弟同樣的問題。“是請永平坊老巷凶肆的唐先生寫的,棺木也是在那裡買的……他說六娘凶死,用香寫牌位,可以安魂辟邪。”楊大郎道。謝庸和周祈一起離開移靈棚子。“這長安城開凶肆、棺材鋪子、墓碑店的,沒有一百家,也有八十,排查起來太費工夫,若果真如你我想的,早一刻,興許能救她們的命。這樣,你們帶人先排查著,我去找人問問。”周祈道。謝庸點頭。周祈急步去京兆府內取了那封作為證物的信,然後翻身上馬,帶著陳小六朝新昌坊奔去。新昌坊宗真觀裡,“紫微宮傳人”出去買了兩個胡餅、兩個鹹蛋——他們這些在道觀掛單的,都自己單吃。今日起晚了,早午飯並做一頓,待吃完了,正好兒東市開市擺攤兒去。剛走到觀前,不提防煙塵滾滾,奔過來兩匹馬,“紫微宮傳人”趕忙往邊兒上閃。那馬卻在他三步之前被騎士勒住,馬略抬前蹄,“噅”一聲。“紫微宮傳人”定定驚魂,抬頭看是哪個缺教少養的五陵年少街頭縱馬,待看清馬上的人,卻露出笑來:“我當是誰,馬術這般精湛,原來是周道長!昨晚我卜了個喜遇故人的好卦……”周祈翻身下馬,不跟他寒暄,與他往道觀牆邊少人處站住,拿出信來,“真人可知道這長安城開凶肆、棺材鋪子、雕刻墓碑等喪葬行的裡麵有個年輕郎君,聽說長得不錯,寫得一手好字?”“紫微宮傳人”大略知道周祈身份,見她這麼問,便知道這是有事了,當下也端正了神色:“周道長知道我,於這學問上有限,靠字辨人,不大行,但字好不好,我還是能看出來的。要說這喪葬行裡字寫得好,長相又好的郎君——我還真認得兩個。一個是群賢坊群賢凶肆的主人江郎君,一個是專賣墓碑的老章家的大郎。”“紫微宮傳人”他們雖然也是些假道士野和尚,但與周祈等禁衛扮的專管探查民間異常的假道士不同,他們時常也搭著做些喪禮念經、超度亡魂之類的勾當,賺些零錢花花,故而認得喪葬行的人。其中“紫微宮傳人”又是做人最活泛、在長安城混得最久的老江湖。問他,果真問著了。“說說這兩個人。”“江郎君,聽說是河東道人,若是不知道的,得以為是個高門子弟,一口雅言,氣度好得很,不知怎麼想起做這一行,去歲在群賢坊開了家凶肆。他字寫得雖好,卻不常給人寫,他店裡另有先生。我見過他給安仁坊一個胡商之母寫的墓誌銘,那文情真意切的,字也好。”“章大郎的字是家傳,他們刻墓碑的,大多字寫得不錯。這孩子也算我看著長起來的,是個說話敞亮、濃眉大眼的俊朗後生。”臨上馬了,周祈又多問一句:“他們喪葬行,愛往墨裡摻香灰?”“紫微宮傳人”笑道:“都是為了辟邪,這個行當的,總是格外小心些。不過他們一般遇見凶死的、夭折的這些才加,那香灰都是用香燃出來的,各色香料多貴啊,沉香、檀香、降香,一兩賣多少錢……”周祈不等他算完賬,便在馬上拱拱手,又煙塵滾滾地打馬跑了。經過光德坊時,周祈讓陳小六去京兆府調人手,自己則過門不入,徑直奔向群賢坊,卻沒想到在西市南門遇見要進市排查的謝庸——在東西市都有喪葬行聚集的街曲,崔熠奔東市去了。暗室中。陳氏姊妹依偎著。“阿姊,他們到底擄我們來做什麼?為什麼昨晚那人說,說,‘死’……”阿幸顫聲問,“常,常小娘子,真的死了嗎?”阿芳搖搖頭,用袖子擦一把臉上的淚,眼前似又閃現昨晚的事。年輕人道:“……那個更踏實懂事些,比這個好。”中年人有些猶豫,“可敝主喜歡嫋娜些,最好識文斷字的。不過,郎君說得也有道理……”這時,常小娘子扶著牆站了起來,“我跟你走,我除了識字,還能畫兩筆畫兒,彈兩支曲子。”中年人笑了,對那年輕人道:“還是她吧。”那披著漂亮皮囊的魔鬼看向常家小娘子,微笑道:“這般爭搶,你可知道,出了這個門,是去做什麼?”“左右不是好事。”常小娘子閉閉眼。“想不到倒是個視死如歸的……也罷!”年輕人對矮胖子點點頭。矮胖子來綁了常玉娘,給她嘴裡塞了布巾,常玉娘回頭看陳氏姊妹一眼,踉蹌著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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