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凝翠台主(1 / 1)

京華子午 櫻桃糕 1663 字 2個月前

謝庸、崔熠、周祈在史端的院子裡,一邊再次細細地翻看死者的物品,一邊等著關於“凝翠台主人”的消息,然而等到快日暮了,還是沒有消息。看看外麵的天時,謝庸把各樣東西都收拾好,證物裝箱,其餘的物歸原處。周祈和崔熠,則一個伸懶腰打哈欠,一個皺著眉看屋頂子。“哎,我這腦子裡啊,亂七八糟,纏得跟老謝家那貓愛玩的線團一樣,這斷案的傳奇還是讓煙雨齋主人自家去寫吧,我就不與他爭鋒了。”崔熠長歎,死了那顆寫傳奇的心。周祈給兄弟鼓勁兒:“各有所長而已,你也不要妄自菲薄。關鍵是如何避己之短,揚己之長。”“哦?”崔熠來了精神。周祈也拿那煙雨齋主人舉例子,“這煙雨齋主人善於辨識蛛絲馬跡,又長於推導,知道人心,故而寫案情是一把好手,但他一看就是那不解風情的。《大周迷案》裡麵杜侍郎和其妻生死離彆,又再重逢,他就一句‘攜手相顧凝噎’就了了賬,這就是在避短。你也可以如此嘛。”崔熠讓她拐跑偏了,不琢磨自己“長短”的事,改而與她專心議論起煙雨齋主人來。崔熠嘿嘿一笑:“我看他也跟咱們一樣,是個沒家室的。”“肯定沒有啊。就這不解風情勁兒,他得長成什麼天仙模樣,才能不被娘子攆出臥房?”周祈又推測,“這一定是個落魄士子,每天苦讀之餘,寫些傳奇以自娛,不然,長夜漫漫,獨對孤燈……”“走吧。”謝庸搬起證物箱,經過周祈身邊時到底沒給她,卻轉身塞給了崔熠。崔熠搬著箱子出門,守在院中的衙差趕忙來接,崔熠就把箱子又交了出去。三人出行館西門,來到坊中路上。崔熠家住永興坊,往北走,謝庸和周祈則往南走,三人分開。崇仁坊裡多邸舍行館,住了許多官員士子,一向熱鬨。明日就要禮部試,今天街上又尤其熱鬨,估計士子們臨考看書也看不下去,故而出來“瘋一瘋”。謝庸是科考出身,對此自然熟悉,周祈自從進了亥支,年年見這眾生相,也見怪不怪,兩人牽著馬,避開街上三三兩兩走在一起的士子們。“寒窗苦讀多少年,就看這一哆嗦。我倒是有點明白史生考試前夜狎妓了,即便再灑脫不羈的人,這時候心裡也焦慮,他便索性去溫柔鄉裡找慰藉。”周祈道。謝庸“嗯”一聲。“當年少卿禮部試前夜是怎麼過的?”周祈突生好奇。以謝少卿年齡官品推算,他禮部試及第時,應該不到二十歲,那時候自己才選進乾支衛,還是個狗屁不知道,兩眼一抹黑的生瓜蛋子。周祈問完又覺得有些唐突,打個哈哈道:“不是讀書人,故而對你們讀書人好奇,少卿莫在意。”“頭一晚緊張得睡不著,在床上翻騰了半夜,有心起來看書,但本州貢舉人多,我與人合住,半夜點燈,怕人起夜看見笑話我不禁事兒,便瞪著帳子頂熬完了後半夜。”說到最後,謝庸微笑一下。想不到謝少卿也有這般可愛的時候,周祈扭頭看他。“周將軍沒有這般時候嗎?”謝庸不看她,隻反問。周祈想了想,還真沒有,“我是宮人出身,養我的老嫗又寬厚好糊弄,故而比旁人懂事晚,都十好幾了,還人憎狗嫌的。選乾支衛的時候也沒人提前打個招呼,聽說選拔,若選上就能出宮耍,我領著幾個小宦就去了。打了兩趟拳,把兩個比我高大的宦者揍翻,我就被選中了。”謝庸又一笑,很能夠想象十二三歲的周祈領著幾個小宦官雄赳赳去選拔,又生猛地把比她高大的宦者打翻的樣子。其實謝庸也好奇,從小在掖庭長大,怎麼會長成她現在這樣……不過兩人相識不久,又男女有彆,謝庸不好打探。“嗯?”周祈本是看謝庸的,突然看向路邊的書肆,“那不是吳郎君嗎?”謝庸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確實是吳清攸,正站在書肆裡架子旁捧著一本書看。“這位吳郎君與出事的史郎君果然不同,這位才子看來是讀書讀出來的。”周祈道。謝庸又看一眼吳清攸,沒說什麼。兩人出了坊門便上馬,回開化坊。到了謝庸家門口,周祈在馬上拱拱手,“明日見,謝少卿。”謝庸點頭:“明日見。”走出幾步了,周祈突然想起來,回頭道:“十字街東的老黃家豕肉餡兒玉尖麵特彆好吃,每早卯正開賣,就賣三十籠,要買得趁早。他們家的粟米粥和鹵雞子也很好。”謝庸翹起嘴角:“知道了。”周祈對他揮揮手,嘚嘚地騎馬回自己家。謝庸推開家門走進去,唐伯和胐胐都迎出來。“隻大郎一個人嗎?我剛才似是聽到小周將軍的聲音了。”唐伯問。“嗯。”唐伯疑惑地走去門前打開看一眼,肥貓胐胐亦往門前走兩步好奇地看看。唐伯關了門,胐胐接著回來絆著謝庸的腿腳走路,謝庸撈起它。唐伯嘮叨:“小周將軍,一個小娘子家,宅子裡也沒個奴仆,回去冷鍋冷灶的,吃不上喝不上,多可憐。大郎與她同僚,又是近鄰,何妨時常邀她來吃個飯?她是小娘子,臉皮兒薄,你不邀請,她不好自己來。”聽唐伯說周祈臉皮兒薄,謝庸給貓順毛的手略頓一下。“啊?大郎。”“嗯,改日您包些豕肉餡兒的玉尖麵,請她來吃。”唐伯連忙道好。打掃完院子,正在切磋拳腳的羅啟和霍英相視一笑。第二日,周祈剛到興慶宮,就得到消息,找到那位“凝翠台主人”了。陳小六昨天跟著跑了大半日,和負責崇仁、平康等幾坊的魏大郎一起與她報上此事,“這‘凝翠台’不是真有這麼個樓台,隻是因為那妓館裡種了些鬆竹,他們聯句作詩,史端說了句‘凝翠’什麼的,很被稱道,那妓子喜歡,便稱‘凝翠台主人’。原是隻這麼三五個一起聚會的人知道,所以查起來才這麼慢。”周祈昨日下午把這史端的詩翻了個遍,也沒見到帶“凝翠”的句子,以史端的性情推測,一則他不羈懶散,可能有一些詩作散軼了,再則也可能是這聯句作詩,眾人遊戲為主,並非什麼得意之作,史端懶得回來再抄錄。不過似也能從中品出些“妾有意郎無情”的意味來。“這‘凝翠台主人’,真名叫穆清,是中曲芳華館的妓子。”魏大郎道。周祈帶著陳小六等來到平康坊,在東回三曲路口略等一等,便等到了謝庸和崔熠,三人一起去尋這叫穆清的妓子。還未進院門,先聽到錚錚的琵琶聲。三人往裡麵走,這中曲比北曲景致好許多,院子頗大,不隻種了鬆竹,牆上還有藤蔓,院子欄下圃中還種了蘭草之流,等再過些日子,都返了綠,可以想見是怎麼一片深深淺淺的綠色。琵琶聲越來越響,正彈到《霓裳》之曲破段,拍急音繁,樂聲鏗鏘。門口仆婦幫著撩開錦簾,謝庸三人走進堂去。隻見一個美人正隨著曲子舉起衣袖,扭腰旋轉,另有一個美人抱著琵琶,微低頭,手指快撥琴弦。謝庸等站住,欣賞琵琶樂舞。卻不意那跳舞美人竟踩住了裙子,眼看就要向後倒去——一個身影近前,“小心些。”周祈攬住美人細腰,低聲笑道。剛才隻覺一陣衣風的崔熠:“……”崔熠又看謝庸,謝庸垂目,嘴角帶著一絲笑意。不知怎的,美人突然紅了臉。周祈放開她,美人垂著頭道謝,聲音嬌軟嫵媚。旁邊彈琵琶的美人笑道:“好一場英雄救美!”周祈越發風流地一笑。彈琵琶的美人放下琵琶,也來見禮,自稱叫穆清——原來這才是正主兒。周祈再次與她確認,“凝翠台主人?”穆清淡淡一笑:“是,不過是原先叫著玩兒罷了。”聽了這“原先”二字,周祈與謝庸、崔熠對視一眼,然後笑了:“我也覺得這‘凝翠’隻適合秋冬,春夏叫‘碧濤’更好。”聽周祈竟然學那些讀書人也耍起了“風雅”,怕她尷尬,崔熠正想詞兒給她搭台捧場,卻聽見那位穆小娘子拊掌,笑道:“真好!春夏刮風的時候,這院子裡還真有些碧濤如怒的意思。”崔熠:“……”謝庸隻微笑,負著手聽著。“聽說這‘凝翠’之名,與建州士子史端有關?娘子與史端很是熟悉嗎?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周祈問。“奴與史郎君是去歲十一月間認得的,有一陣子他常來,我也偶爾去他那裡。他愛聽琵琶我愛詩,故而那陣子常有往來。”“聽這意思,後來疏遠了?這是為何呢?”“這東回三曲能彈琵琶能解詩的又不是隻有我,貴人見過為了一滴水,舍棄一片水塘的?況且,我也不是沒有旁的客人。”穆清淡淡一笑。周祈懂她的意思,醋唄,“那娘子知道他最近與哪位在一塊嗎?”穆清看一眼周祈,“奴不知道貴人們為何問起這個,奴覺得,貴人們要找出‘哪位’來怕是有些難,這史莊之委實風流。”周祈看看謝庸、崔熠,兩人略回避。“某還有一問,有些唐突無禮,還請娘子勿怪。史莊之行事時,不知愛不愛用助興之藥?”穆清極大方地道:“至少與我那時候是不用的。莫非——他出事了?”周祈沒說什麼,穆清也不追問。剛才跳舞的美人親自端出茶飲來,捧給謝庸、崔熠、周祈三人。穆清打趣笑道:“我們彤娘烹茶的本事最好,卻輕易不動手,貴人莫要辜負了這茶才好。”跳舞美人略帶嗔惱地瞪穆清,又含羞看一眼周祈,嬌聲道:“貴人慢用。”崔熠:“……”謝庸輕咳一聲,滿麵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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