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凶手其人(1 / 1)

京華子午 櫻桃糕 1586 字 2個月前

“什麼人?”崔熠立刻問。謝庸微擺手,吩咐院中幾個衙差:“去叫萬年縣這南十四坊的裡正來,並傳令我們的人在這荒宅西麵空地上整隊待命。”衙差們領命出去。吩咐完,謝庸蹲下,用手指在地上畫了個人形,又在上麵畫線:“那女屍肩膀部的黑紫印跡是這樣的,腰肋部的印跡是這樣的。”崔熠一頭霧水,周祈略睜大眼睛,看看謝庸畫的線,又扭頭看向那塊蠟屍。“我們剛才在這間院子裡發現的腰背部屍塊上亦有這樣的黑紫印跡。”謝庸又在那人形上添了短短的兩道線。崔熠越發不明白了:“你是說這是同一個人的屍骨?不對啊,老謝。”周祈代他答道:“謝少卿說的是綁痕。”謝庸把幾條實線用虛點連上,又另畫了幾條虛線。“花式大綁?”崔熠麵色一變,明白過來。“不錯,如果那黑紫痕跡是綁痕,這兩個死者都極可能被人花式大綁過。這是官府中特有的綁人辦法,從頸部開始,繞肩至臂經腰,前心後背胳膊整個上身都捆得死死的,普通人不會這個。”謝庸道。“還有剛才立人清理出來的腿骨,髕骨齊齊破碎,”謝庸看一眼周祈,“或許是因為有人在後麵猛踹其膝窩、雙膝突然跪地所致。踹膝是衙差、禁軍捕人時的慣常舉動。”崔熠也看周祈,阿周是自己見過擰胳膊踹膝窩最利索的,自然,她救人,撲人,砍人,追人都是最利索的。“哎?”周祈看他們倆,“我可從沒把人髕骨弄碎過……”每次都矜著勁兒呢。謝庸又看她一眼,輕輕地“嗯”一聲。他雖沒說什麼,周祈卻突然覺得熨帖了,似乎那一聲“嗯”裡帶著些“我們都懂”甚至讚許的意思。話說謝少卿這個人,有時候還挺……周祈一時不知用什麼詞說他。謝庸道:“我們要找的這個人會功夫,能輕易拿住會拳腳的佟三——自然,也可能佟三喝醉睡死了,但能搬著這樣一個胖子走三個小曲,至少有把子力氣。他應該沒用車馬,翻牆作案,車馬不便隱藏。我覺得,周將軍在張氏家牆頭見到的高處淺踏痕或許就是這個人留下的。”“這人頗有心計,且沉得住氣,殺人分屍後行跡掩藏得很好,若非野狗壞事,恐怕沒人會發現。”“此人慣用長刀,但他分屍用的當非官中發的橫刀,橫刀雖鋒利,卻未免太窄太輕,不宜劈砍,他分屍用的許是民間普通的砍刀。”“與兩名死者有牽連,能找到合適的分屍埋屍之所,此人極可能便住在這附近幾坊,甚至從小就住在這片地方——窮街陋巷中固然有張氏和盧氏夫婦那樣的乾淨利索人,但更多的是日子過得不講究的,從給張氏疊的被子來看,凶手不是個整潔人。”“此人或許看起來還頗夠義氣,交遊廣泛,他敢這樣夜間劫人分屍,從容掩藏行跡,當是掐準了青龍坊、修政坊坊丁夜巡的時間,甚至知道他們的巡邏路線。各坊加巡的時間不同,路線更各個不同,這時間和路線應該就是坊丁甚至裡正曾透露給他的。”“會不會便是坊丁?”崔熠問,說完自己便找出了漏洞,“坊丁們不會花式大綁。”坊丁大多是裡正在本坊征募,然後報上縣裡的,與衙差不同。他們又偶爾與官府衙差打交道,與一些衙差相熟,特彆這個衙差還是附近幾坊的坐地戶,看起來很夠義氣,更甚至坊丁們與他從小相識,一起長大……想套夜巡時間和路線確實容易。崔熠點頭。“所以我們要找的是一個會功夫,擅用刀,有心計,看起來頗可靠夠義氣,又住在這東南十四坊的衙差或禁軍中人。”周祈撮其精要道。謝庸點頭。“這就好找了,東南諸坊人都不多,坊裡有什麼人都在裡正心裡裝著呢,特彆這人還是衙差或禁軍中人。”崔熠道:“而且這人與張氏、佟三都有糾葛。會不會他也是看上張氏,因佟三欺辱張氏殺了佟三,後來見張氏與那賣肉的盧大郎在一起,因愛生恨,又殺了張氏。”周祈同意他的說法:“所以這人沒有侵財,因他本就不是小偷小摸之人。而且張氏的屍首被砍得很碎,足見恨意更大——或許是他覺得張氏背叛了自己。在這種事上,男女不同,女人總是更恨‘外麵的狐狸精’,男人多數更恨妻子。”“謔?挺懂啊阿周?”崔熠看周祈。“反正出了事,都是女人的錯嘛。”周祈一哂。謝庸看她一眼。周祈又正經了臉:“不過,那青龍坊裡正如何當時沒提到有這樣一個人?因其身份,覺得不可能?刻意為其隱藏?或者這個人與張氏來往得極隱秘,裡正不知道?”謝庸、崔熠都點頭,如今一切都還是推斷,有些疑點或許隻能等到審結的時候才能知道。外麵一陣說話聲,聲音頗大,傳到院子裡來。“求求你們,讓我見一見貴人吧。”一個女人的聲音。“你有什麼事求見貴人?此重案要地,不得擅入。雞毛蒜皮的事去找坊丁裡正吧。”“與我同住的柳娘不見了。她從晨間出門,到如今快日暮了,還沒回去。她那孩子還小,餓得隻嗷嗷哭……”聽她說“同住”,女子在一起同住的,能是什麼人……衙差皺著眉看這女子,剛才不覺得,現在卻看她滿身風塵氣,誰個良家女子這個時候就露一片胸脯子?與她同住的自然也是暗娼妓子之流。一個娼女一天不歸算什麼事?衙差正待趕她走,卻聽身後門聲,謝少卿幾位走了出來。“你剛才說有人不見了?莫怕,細細說來。”謝庸道。女子趕忙上前跪下。“奴與柳娘、薇娘一起租住在旁邊通善坊裡蒲公家後院。晨間柳娘出門,”女子看一眼謝庸等,“她孩子還小,夜裡不行,白天也讓孩子纏磨著,便常在晨間趁著孩子睡覺時出去兜攬。她惦記著孩子,一般到巳時就回來了,最晚也不會超過午時。可今日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沒回來。”“我出去尋她,有個小孩說見過她與一個高大男人說話,再問就不知道彆的了。”女子磕頭,“她不是那等會扔下孩子跟人跑了的狠心娘。她,她許是出事了。求貴人幫著尋一尋。”謝庸與周祈都神色微變,兩人互視一眼,崔熠也皺起眉。“我們知道了,會去尋她。”謝庸溫聲道。女子趕忙道謝,行禮走了。女子其實有些猶疑,那貴人都沒問柳娘長什麼樣兒,也沒問旁的,如何去找?莫不是敷衍自己?但想起剛才那貴人說話的樣子,又覺得不像。再說,自己這樣身份的人,貴人何必敷衍?直接打發走就是了。謝庸、崔熠、周祈走進院內。“我們或許錯了,那凶犯殺人分屍不是與張氏、佟三有什麼愛恨情仇的糾葛,他是覺得自己在‘清理汙穢’。一個招蜂引蝶的寡婦,一個行為不端的無賴,還有今天失蹤的暗娼,都不是正經老實良民。”謝庸道,“他把人都埋在花樹下,或許用意便在此,他覺得像他們這樣的‘汙穢渣滓’,也隻適合當肥料。”崔熠睜大眼睛。周祈道:“這也解釋清了,為何青龍坊裡正當初沒提到有這麼一個人與張氏有牽連,因為本來就沒有牽連。”“一個衙差或者禁軍,怎麼突然清理起‘汙穢’來?莫不是因這些人被上官責罰了?”崔熠疑惑。謝庸點頭:“有此可能。亦可能有彆的變故,周將軍前麵說此人恨張氏多過恨佟三,這變故或許與其家中女子有關。”又過一刻,東南十四坊裡正終於在這荒宅前聚齊。謝庸把這要找的人說了。聽完他的話,昌樂坊裡正神色大變,喃喃道:“這,這恐怕是本坊的坊丁齊大郎。”崔熠皺眉看他:“坊丁?”昌樂坊裡正趕忙叉手道:“他原先是縣裡的衙差,去歲十月間,因醉了酒打了幾個無賴漢,把人打殘了,便退了下來。他功夫格外好,本坊當時正缺一個坊丁,便把他補了進去,縣令憐他人才,也批了。他身材高大,人也精明,平日間說話做事都頗可靠,我也算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他竟是這樣的人嗎?”老裡正有些難以相信。“除此之外,他家可有變故?他的妻子如何?”謝庸問。“去年冬天,他娘子跟人跑了。他阿耶前兩年就沒了,他沒有孩子。”“就是他!他今天白天不當值?”周祈問。“他今天值夜。”周祈帶人朝昌樂坊奔去,謝庸、崔熠緊隨其後。經過昌樂坊對麵的通善坊時,周祈分出一半人手去裡麵找荒宅棄屍,“小心!那齊大興許還在,他功夫不錯。”按時間估算,他應該已經分完屍離開了荒宅,極可能已經回家了,但是也說不準——坊丁們晝夜交接班是在起更的時候,到現下還有一個多時辰呢,他還有大把時間慢慢收尾。然而周祈卻撲了空,昌樂坊齊大郎家沒人。齊家三間土屋,裡麵很是臟汙,如那佟三家一樣,地上扔著許多酒壇子。長安城第一聲暮鼓敲響。破屋中,女子還在哭求:“我不是那種女子,我是不得已的。我死了,我的孩子就沒娘了,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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