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三個弟子(1 / 1)

京華子午 櫻桃糕 1558 字 2個月前

沒有證據,便去尋證據,謝庸、崔熠、周祈先去尋的自然是最被懷疑的清仁道士之處。一邊走,崔熠一邊問周祈這毒掌毒爪怎麼練。“據說,有人是這樣的,先用毒性小的毒物,比如一隻蜈蚣,讓它咬一口,慢慢把毒練化了,再讓它咬一口,再練化了,如此這般,很快這蜈蚣就奈何不得你了。接著再換一隻毒性稍大的蠍子。蠍子之後,就換一隻毒性更厲害的蟾蜍。蟾蜍之後,興許就能上蛇了……”想象自己伸著胳膊讓毒蟲毒蛇咬,崔熠胡嚕胡嚕胳膊:“我信這清仁弑師了。能這麼練功的,定是瘋子,做出什麼事都不稀奇。”周祈眼睛彎起。謝庸扭頭看她一眼,從昨日晨間,她這樣胡說八道、這樣笑的時候都少了,或許是自己操之過急了。周祈笑道:“不過,我覺得清仁沒這麼瘋。他應該是把蛇毒取出來,做成丸藥服下,然後再練化。很多毒,見血才封喉,若是服用,毒性要小得多。”崔熠停止了胡嚕胳膊:“我就說,像前麵你說的那種瘋子,哪是那麼容易就遇上的。”絕影去拍門,開門的不是清仁,而是他的弟子,那個相貌頗俊秀雅致的敬誠。看這敬誠麵色紅潤,頭發有些亂,周祈微挑眉。“是誰?”不待敬誠進去通稟,清仁已走了出來。見是謝庸、崔熠、周祈,清仁皺起眉頭,但到底沒把他們拒之門外。到正堂坐下,謝庸說明來意:“聽令師弟的意思,似對道長頗有懷疑。為解眾人對道長之疑,我等特來問一問,看一看。”話雖說得客氣,意思卻明顯。清仁臉上現出怒氣,但對上謝庸清正莊肅的目光,半晌,到底把拳頭又鬆開。周祈也把前傾的身子坐正,手離著刀柄遠了些。清仁冷哼:“那些沒本事的狗奴,隻會瞎懷疑。”看看謝庸、崔熠,清仁道:“不錯,我是用蛇蟲練五步陰陽爪,但家師不是我殺的。要殺家師,我根本不必使什麼毒,露出行藏。”過了片刻,清仁緩和了些口氣:“我與家師在一起快三十年了,一塊吃過苦、受過難,”清仁卷了卷袖子,露出小臂上一道傷痕,“二十年前,若非家師相救,我這胳膊就廢了。我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謝庸神色亦和緩下來,看看清仁的胳膊,臉上微現關心之色,“二十年前,道長尚在外雲遊嗎?如何受的這傷?”清仁麵上怒氣更淡了一些,“二十年前,初建這道觀時,來了一夥山匪,其中一個看著頗年邁的,我以為不足慮,誰知他竟暴起,拿刀來砍我,我躲閃不及,隻能用胳膊來擋,幸好家師用刀幫我架了一下。”謝庸點頭:“道長與令師篳路藍縷,創下這份基業委實不易。”清仁麵上的怒氣已經全無,甚至微微帶了些得意之色。周祈越發鬆弛下來,先抑後揚,又一個被謝少卿引入彀中的……“那清德道長呢?他是幾時入門的?”謝庸道。“清德那時候還是個毛小子,還是我說著,才把他留下來的。如今翅膀硬了,疑惑起我來了……”“便是親兄弟,年紀大了,各自成了家,也往往多有齟齬,道長倒也不比太感懷。”謝庸勸道。清仁呼一口氣,點點頭。“既令師與道長都是高手,清德道長功夫也不錯吧?”謝庸問。“他手上功夫不行,每日隻知算計錢財,對家師用些小巧諂媚。”清仁看看謝庸、崔熠,“他雖對我不敬,卻當不是那弑師的。”“依道長看,這案子是誰做下的?”謝庸看著清仁。清仁沉吟片刻,微眯下眼睛:“許真是狐狸來報仇吧。”清仁站起來:“幾位貴人隨我來看看那毒蟲吧。”清仁領著謝庸、崔熠、周祈轉過屏風,來到臥房。屋裡一股子淡淡的腥靡氣,床榻上褥單皺巴巴的。周祈在心裡嘖嘖兩聲,果然沒猜錯,這位道長練化丹藥,不隻用掌,還用彆的……崔熠嘴角兒帶上一絲壞笑。謝庸微皺眉,用眼睛餘光看看周祈,神色莊重,收回目光時,卻又掃見坐榻上扔著的一堆衣服,其下露出些黑色羅紗來。清仁伸手指著牆角兒的一個陶瓷大壇道:“便在裡麵。”謝庸、崔熠、周祈隨他走上前去。清仁打開鏤孔的陶瓷壇子蓋兒,上麵又有一層薄紗蓋兒,透過紗蓋,可以隱約看到裡麵一條不大的黑色小蛇,身上有些白色紋理,臥在壇底,一動不動。“我才取毒不久,它在養著呢。”清仁道。“這是什麼蛇?看著有些似醫書上說的銀環。”謝庸道。“書上叫什麼,貧道不知道,隻知道蠻人管它叫花斑王蛇。這是某前陣子去長安城,在西市跟一個蠻人買的。”謝庸點頭:“聽名字便知道劇毒無比了。這東西,道長多久取一次毒?”“每兩月取毒一次。”“然後煉成丹藥嗎?”清仁看一眼謝庸:“想不到貴人對我等武人的事知道得這般清楚。”崔熠插口向清仁求證:“聽說還有一種練功之法,先是讓毒性小的蛇蟲咬傷,然後練化了,等這種蛇蟲奈何不得他的,再換毒性更大的一種……”清仁看看崔熠,半晌道:“貴人怕是從傳奇上看到的這方法吧?”崔熠斜一眼周祈,點點頭。周祈一臉的“你說什麼”“我不知道”“與我沒關係”。謝庸微笑:“我等對此著實好奇,不知道道長可否送我等一顆丹藥?”雖知他要丹藥何用,但前麵相談還算融洽,到底沒有相駁,清仁從腰間荷包中取出一個三寸高的瓷瓶來,又取了一張紙,把倒出的一粒小小的黑色丹藥用紙包了遞給謝庸,“小心些,莫要沾了血,不然神仙也救不得。”謝庸接了,“道長這瓶中是多少顆丸藥?可有準數?”“約莫三四十顆。”“瓶子從不離身?”“從不離身。”謝庸點頭,再次道謝,與崔熠、周祈一起出來。周祈問:“去見清德?還是先回去試試這丹藥?”“去見清德吧。”謝庸道。清德比清仁和氣得多,肚子微腆,一雙戴著白玉玦和碧玉指環的富貴手放在越窯青瓷盞上,對謝庸的話有問必答,但言辭之間多指向清仁。“清仁師兄自恃功夫高強,平時不大把師父放在眼裡,總提從前與師父一塊吃苦受累的事,以觀裡肱股自居,好像合該他做觀主一樣。”“清仁師兄弄毒物練功不是一天兩天了,每天在他院子裡神神鬼鬼的,還有他那幾個弟子……嗬,當人不知道嗎?”“不瞞幾位貴人說,家師前陣子曾微露讓我接位之意。貴人們也看到了,清仁師兄性子粗,又不大愛管觀裡的事,清虛師弟則年輕……許就是因此,師父才招來殺身之禍吧?”清德歎一口氣。“聽說令師精於刀法、拳腳,清仁道長研習的卻是毒功,這著實讓人有些詫異。”謝庸道。“他們的功法不是一個路數。”清德笑道,“敝師兄的功夫不是跟家師學的。倒是清虛師弟是師父手把手教起來的。”謝庸點頭:“清仁道長還擅長什麼?輕身功夫如何?”清德笑著看謝庸:“師兄這樣醉心武學的人,輕身功夫自然是不錯的。”“道長你呢?”謝庸微笑問道。清德擺手:“我不行,我是師兄弟裡最差的。”說著伸出自己幾乎沒什麼繭子的手來。……從清德處出來,三人一鼓作氣去找清虛,清虛卻未在其院中,許是帶人去收拾靈堂了。“既如此,我去逮隻老鼠來試藥?”周祈問。雖許多毒物中毒症狀相似,但總要試一試,萬一發現這蛇毒與玄真所中之毒有差彆呢?崔熠讚她:“到底是我們阿周!老鼠這樣的東西,說捉便捉。”周祈輕輕嗤笑,小崔膏粱子弟,最見不得這個,老鼠有什麼可怕的?“可是,阿周啊,你這樣英勇,日後與郎君在一處,想借著鼠蟲與郎君撒個嬌都不行。”周祈不自覺地看一眼謝庸,一句“郎君向我撒嬌也行”在喉嚨轉一圈,又憋了回去。周祈輕咳一聲:“我走了,捉老鼠去了。”謝庸看著周祈背影,嘴微微抿起。周祈伏在後園假山石後,老鼠沒捉到,卻聽到了人家說話兒。“我本是南邊人,家鄉發大水,跟我阿娘阿耶逃難到了長安。先是阿耶病死了,後是阿娘,我便成了長安城中的乞索兒。師父拴在一座道觀門前的馬開了韁繩,我幫忙牽住,本隻指望能討得一個半個的餅,想不到師父動了善心,把我帶了回來。”“那時候觀裡隻有師父、大師兄,二師兄三個人。道觀也沒如今這麼大,從前燒焦的狐狸祠還沒清理完,留下些碎磚破瓦。師父帶了我回來,不久又買了劉四他們這些仆役,後來觀裡又陸陸續續來了些雲遊道士,師兄們也收了弟子,才有了如今的樣子。”“早年的時候,師父脾氣還急躁些,這幾年好了很多,對我也越發地好,師父是真心把我當弟子看……”清虛哽咽一聲。清虛絮絮地說著舊事,旁邊坐著的陶綏隻靜靜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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