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裡,長老舍中。族長緩了幾天都沒能緩過來莫缺說的事:天狼族的祖先,死去近千年的幽鼇竟要歸來。這事無論怎麼想,族長都沒法接受,幽鼇死時被外界人燒得隻剩白骨,怎麼可能會歸來,這不是瞎扯淡嗎?偏莫缺說的神骨,曆經千年反而不毀,愈發有光澤,加上那晚外界的狼嚎聲,這些異事實在說不通,畢竟他們族人居於九裡多年,從未發生過像那晚的怪事。雖說族人是能化狼身,但絕不會像外界的狼,嚎叫不受控製,毫無理智。族人即使化為狼身,還是有意識的,知道自己所想,能自己控製自己,不會同那晚般瘋狂,不知自己所作所為。再者,莫缺還說,子吳帶走的三個人,正好是天狼族的四色血脈,還有此前子吳的諸多怪異。若一件異事也就罷了,偏是一件接一件,種種怪象,不知作何解釋。“可,可先人是怎麼歸來的?他死了可是上千年呐。”他還是沒法接受這個說法。“我們能讓子吳死而複生,先人怎麼就不能?”莫缺說。其實起初他也無法想象會有這樣的異事發生,偏子吳複活之後舉止異常,那句:“我要歸來!”讓他不得不多想。還有便是那晚族人失控化為狼身嚎叫,除了幽鼇,誰還能有本事召喚族人呢?千年前,幽鼇率領子民化狼身一戰,幽鼇作為眾狼之狼,不僅能召喚族人,還能召喚世上狼群。幽鼇,是天狼族的王,也是全狼族的王。“但……”族長還是不能相信這個說法。除了幽鼇之外,的確無人能召喚族人的,這點不假。但要知道,幽鼇已經死了千年,白骨都成灰燼了,怎麼可能歸來?拿什麼歸來?他深思良久,才說:“這隻是您一人的猜測,沒有依據,暫時不要向你我之外的人提起。”莫缺驚得看向他,“你這是什麼意思?”“且不論這事真假,若告知族人,這事要如何處理,您要讓眾族人如何麵對?”族長說,“不管真假,這事定會引起族人慌亂的。”“若不告之族人,萬一先人在外界召喚族人出去,又作何應對?”莫缺說。經過曆代相傳,他可以了解到祖先幽鼇是個好戰喜功、殺伐自斷的人。他們後人對幽鼇評價不一,幽鼇能帶領子民躲到九裡是自是功不可沒。可幽鼇讓全部子民吃下狼丹,變成兼有人狼二身的異狀,還希冀借此去複仇,這又是成了天狼族悲劇的根源。當初的子民本可以在九裡與世無爭地生活,但他們吃下狼丹,成了異類。幽鼇還率領他們與外界人發生征戰,戰敗後,被外界人追殺,導致全族人隻能世代生活在九裡這方天地中,害怕被世人知曉。如果可以重來,沒人會願意變成一匹狼。莫缺有預想,他猜想幽鼇會複活歸來,然後像當初一樣率領族人與外界人發爭戰,悲劇再次上演。他害怕他的預想會成真,他所求的,唯願族人能在九裡安安穩穩地生活,不想追究千年前所謂的恩怨。“您老啊,就是想得太多太遠。且不說遠的,就說這近的,你等會告訴族人,說祖先幽鼇要歸來,看看誰能信?再者,如果真是祖先召喚,那晚的情況您也看到了,豈是我等能控製的?”族長說。莫缺無奈歎息:“你說的不無道理,可我怕……唉,但願是我多想吧。”這一切都隻是他的猜測,在事情沒發生之前,想再多也是無用。期山。肖莫娘坐在屋簷下繡著帕子,在想著事。自打那晚黑狼嚎叫引來諸多狼群嚎叫後,就很少再回來。她也不知它在外邊做什麼,她隻管在家裡等著,宛若妻子在等丈夫回來一樣。無論多晚多遲,她都會等。論理,她是人,它是狼,它該聽她的。偏現在反過來,它強大起來,變成她聽它的。若說她一個婦人怎會與狼終日為伍,還是頭會說話的異狼呢?其中因緣得追溯到十幾年前,那時她不過是個行走江湖的孤身女子,為了錢財生存,什麼坑蒙拐騙的營生都做過,終日漂泊無依無靠。她並非善人,做事狠毒,自然結了許多仇家。有一年,仇人追殺,她被迫躲進深山野林裡。她迷了路,找不到人家,整整幾天沒吃喝過,最後倒在山坳裡,無人知曉。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昏迷中,感覺自己快不行的時候,她朦朧中看到有匹體型壯大的黑狼緩緩向她走來,隨後她徹底昏死過去。她本以為自己要死在狼口之下,誰知等她再次睜開眼來,仍舊還是在原地,而且臉上濕濕的。而她身邊,正歇坐著那匹黑狼。她觀察這黑狼,發現黑狼皮毛黑狼,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而威,讓人生怕。她沒有力氣動彈,躺在地上任由黑狼處置。哪曾想,這黑狼見她醒來,把個野果子叼到她嘴邊。她驚訝地看向黑狼,在它的神情中,她能感受到它是沒有惡意的,它甚至是想救自己。出於求生的本能,她勉強吃下果子。之後黑狼張開嘴,叼住她,把她送到河流附近。有了食物和水,她得以活了下來。接下來的幾天,黑狼都會把野果子帶給她吃,也不離開,就守在她身邊。在無人的深山裡,她有黑狼相伴,並不覺得難熬。一人一狼,相處得格外和諧,她看得出來,這黑狼像是人一樣,會感到寂寞。因著黑狼救了她,還照料她,她對這狼存有感激。而且經過相處,她倒覺得,黑狼比外麵的人,要好得多。等她恢複好,她便離開,誰曾想下山時又遇到幾群野狗,如果不是黑狼及時出現,她怕是會死在深山裡。黑狼屢次救她性命,當時她就在想,如果黑狼是人,她定會心動,定會以身相許。黑狼為了救她,被野狗咬傷,她又留下,為它治傷。一來二去的,她對黑狼,竟產生了依賴性。她會覺得,隻要有黑狼在,會很安全。後來黑狼要離開,她便在後麵跟從,黑狼走一步,她跟一步,像是認定了它。一人一狼糾纏來糾纏去的,便成了各自的夥伴,同吃同住,形影不離。她在外行走多年,見識過各種人心險惡,這些年來都是獨身一人,說是瀟灑,實則無人可信。直到遇到黑狼,見它可以無條件信任自己,她著實欣慰。何況她總覺得黑狼,是通人性的。她曾問過黑狼:“以後你可願意和我一起?”黑狼認真地望向她,鄭重地點點頭。那時她便覺得黑狼,是上天垂憐她,特地派它來保護自己的。自那以後,她和黑狼,彼此再不分開。起初黑狼和其他普通狼無異,本是不會開口說話。直到三年前某個風雨大作的夜晚,黑狼突然發瘋般衝了出去。在電閃雷鳴時,它跑上那最高的山峰,發出響徹淩空的吼聲,吼聲夾雜在雷電聲中,極其詭異可怕。然後,天機邊劃過一道閃電,直直擊中黑狼的身體,黑狼頃刻倒下。等她趕到,黑狼已是奄奄一息。她抱著黑狼痛哭,怕黑狼會因此死去。她見黑狼像是口渴,偏附近又沒有水,情急下,她便用自己的血來喂它。說來也奇怪,黑狼喝下她的血後,竟慢慢恢複起來。她歡喜之餘,便開始用自己的血來喂養它。這樣持續一個多月後,在某天清晨醒來,她耳邊傳來個男人低沉的聲音:“你醒了。”見到居然是黑狼在說話,她楞了許久,緩了許久,才慢慢回過神來。黑狼說,它並非尋常的狼,而是從人化成的狼,日後還可以幻化為人。開口說話,是他變回人身的第一步。它是得益於她的血,才能邁出這第一步。許是和黑狼待得久,這事她倒也能坦然接受。這等異事能讓她遇到,是她的造化。況且黑狼除了能說話外,再無其他異常。黑狼句句說得誠懇,又從未傷過她,她也就逐漸相信。在那以後,她和黑狼說話聊天,無話不說,它能知道自己所想,能事事以自己為先。她有時候會忘卻它是狼,更多的時候,她甚至是乾脆把它當做人來看待的。他們相遇到如今,算來已有十餘年,除了黑狼,這世上她再找不出她可以信賴的人。黑狼對來她來說,不單單是夥伴那麼簡單,更像是心靈的寄托。這些年來,她不斷以自身的血來濡養黑狼,黑狼因此變得愈發像人。特彆是來到百雲壤後,黑狼不僅喝她的血,還喝阿繪的血,其他人的血,日漸強大起來,比人更為勇猛,有智謀。它說,它很快就能化為人形。她知道它有野心,在圖謀著什麼大事。她沒有過問,任由它去,她是攔不住它的。“怎麼了,想什麼事想得如此走神?”這時,黑狼走進來,打破她的思緒。她回過神來,一時沒注意,不小心讓針刺到指尖,指尖瞬間冒出鮮紅血滴。她正要吸吮手指的,黑狼說:“彆動,讓我來。”黑狼靠近她,緩慢地把她指尖上的血滴吞噬乾淨。不知為何,黑狼這般看似有些溫柔的舉動,讓她內心一軟。黑狼看向她,眼神中有說不出道不儘的意味,它沙啞地說道:“以後,你不需要再為我流血了,你自己的血,要好好保護。除了我之外,連你也不能讓自己流血。”這像是命令,讓她無法拒絕,她鼻子發酸。“剩下的人我已找到,儘快讓阿繪回來,我怕她在外麵會多生事端。”黑狼吩咐道。“還有,我以後可能會少回來,你不必擔心,我自有主張。”說完,黑狼又離開,留下她癡癡地目送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