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集。阿繪醒來後,總覺得大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由於她不大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彆人又不肯告訴她,她隻好私下悄悄問達哥。得知自己差點傷了燕櫻後,她人怔住,半天不做聲。她不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心情複雜。她已經不是頭一回無故傷人,儘管這不是她的本意。“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戚宿平端著湯藥進來問。她木木看向他,說:“我要回家。”她實在害怕彆人會因為她的失控而受到傷害。“為什麼?”他對上她可憐無措的目光,瞬間了然,知道她是生怕了。他握住她的手,說:“你回去,也許會因此傷到你娘呢?留在這,我們或許有可能治好你的病。”她摸摸自己的腦袋,而後猛地搖頭。她不覺得這是病,因為控製她的聲音是從她心底裡發出的,說不定是她心裡住了一個惡魔,這怎麼治得好呢?“告訴我,你是經常如此失控要去傷人嗎?”她低頭不言語,每次失控後她都會昏迷,如果不是有人告訴她之前發生的事,她是不會記得。何況,她心底裡控製她的聲音,她平時是感受不到的。“我,我不知道。我一聽到那個聲音,我就會想要按照聲音的命令去做。”“聲音,什麼聲音?”“我心裡有個聲音,它在控製我。”剛進來的酒老兒聽到此,皺了下眉頭,“有聲音在控製你?”戚宿平剛要問什麼,門外傳來肖莫娘的聲音:“阿繪!阿繪呢?”說話間,她已經走進來,見到阿繪,不顧旁人,一把拉住阿繪的胳膊,說:“你玩也玩夠了,快跟娘回去吧。”“等等!”戚宿平攔住說,“阿繪不能和你回去。”肖莫娘冷哼一聲,“笑話,這是我自家的女兒,不和我回去,難道和你個陌生人待著?阿繪,快到起來,跟娘回去。”對於肖莫娘的話,阿繪隻有順從。戚宿平厲聲問:“阿繪是你親生的女兒?誆人的吧?”阿繪已經被肖莫娘拽到身邊,肖莫娘大聲說:“不是我親生的?難道是你親生的?我自己生的女兒,需要誆誰?真是笑話,阿繪,我們走。”說完,硬扯住阿繪出門去。戚宿平本想追出去,酒老兒攔住他說:“算了,你也得替彆人想想,要是阿繪一直留下來,興許會傷到更多的人,到時候才真是害了她。”“可……”可他怕肖莫娘會對阿繪做出什麼事來,他寧願阿繪傷他,也不願阿繪受到傷害。末了,他嗅了嗅空氣,又聞到肖莫娘方才留下的梔子香。越聞他越覺得熟悉,他隻記得這香味曾經給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以至過了這麼多年他還記得這味道。究竟是在哪聞過呢?回到青子林的阿繪,看著跑來跑去的末兒,感覺心裡空落落的。明明以前她過得也是這般孤寂的日子,怎麼現在反而不習慣了呢?難道是在戚宿平身邊待久的緣故嗎?想到戚宿平,她莫名笑了下。想到自己無論做什麼事,他都會包容自己,會護住自己。讓她會不自覺地想依賴他。“唉。”但她會給他帶來麻煩,她不想給他添亂。想到這,她心情變得低落起來,縱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改變。農田青草地上,小羽邊走邊掰著野花,這些天她看到戚宿平為阿繪如此上心,心情難以言語。經曆這事,她認清了一個現實,那就是:她和戚宿平,是絕對沒可能的。戚宿平心裡隻有阿繪,待她,不過是朋友之誼。其實對於阿繪,她倒說不上嫉妒,就是會很羨慕。羨慕阿繪除了父母外,還能有人如此惦記自己。能時刻被人思念著,該多是件幸運的事。想到這些,她失了神,不知不覺間,她已來到期山。等她反應過來,人已處在空蕩的林中。此時正值黃昏,林中冒著霧氣,顯得格外清幽。她打了個寒噤,張望四周,再無他人,難免生起恐懼來。她想著趕快出去,誰知人還沒走幾步,她就聽到有輕微的吼聲,像是狼的。她僵住身子回頭一瞧,果然,在雜草叢中,有張黑狼臉在盯住她,眼裡冒著厲色。“啊!”她尖叫一聲,全身發抖,她此刻能想到的,唯有個“逃”字。期山山林中,餘暉微光照在草木上,照在薄暮中。本該靜謐的林中,此刻上演著驚心動魄的追逃場景。小羽幾乎是豁出性命來跑,驚恐之下,她根本記不得來路,見到路就跑,跑到哪算哪。奈何後麵的黑狼有四條腿,而她隻有兩條腿,是跑不過的。眼看黑狼就要追上來,她跑著跑著,見到前麵有個泥窟,二話不說,加快速度,一頭鑽進泥窟裡,把本來在睡覺的阿繪給活生生嚇醒。“怎麼是你?”她們二人同時發問。同個泥窟中,有著同樣的困惑。見到是阿繪,小羽跟見到救星一樣,緊抓住她的胳膊說:“快救我,有狼!有狼!”話畢,泥窟外傳來狼的怒吼聲。阿繪心下發顫,見到洞外的黑狼,眼裡閃過疑惑。她們二人出去,她用身子把小羽護在身後,怯怯地看向黑狼,黑狼以陰沉的眼神盯住她。“你趕緊離開,有我在,它不會傷害你的。”她對身後的小羽說。“你,你不怕它嗎?大姐,這可是狼啊?”小羽很是震驚她麵對狼的淡定。她搖搖頭,眼前的黑狼,一直待在肖莫娘身邊,她哪能不熟。她看得出來,肖莫娘待這黑狼極好,好到可以不惜拿她們母女的血來喂養它。以前她常常生了錯覺,差點以為是自己是肖莫娘和黑狼生的孩子。她怕肖莫娘,更怕這黑狼。但怕歸怕,她都不能讓小羽受到傷害。她把小羽往後推,小聲說:“你趕緊走。”“不是,我走了你怎麼辦?”小羽雖然怕,絕非貪生怕死之輩。“我沒事的,我認識這狼,你趕緊走啊……”“認識?”小羽想了想,還真是,有阿繪擋住,黑狼隻是冷冷盯住她們,並沒有其他舉動。“那好,你等著,我給去搬救兵來!”說完,她防備地往後退。黑狼見小羽離開,要上前去追,阿繪阻撓在它麵前,說:“不要,不要傷害她。我,我還有血。”她隨手摘了片鋒利的葉子,對著自己的手腕就是一割。看到鮮紅的血滴落在地上,她無奈歎息,她身上的傷痕,便是因割血留下的傷疤。她不知道肖莫娘為何要用血來喂養它,她隻知道,肖莫娘要她割血,她便要割血,沒有緣由。看到有血,黑狼眼睛發光,近來它噬血如性,唯有血才能滿足它現在的欲望。它步步走向她,眼裡儘是饑渴。另一頭的小羽終於跑出期山,她現在腦海裡就一個目的:她得喊人來救阿繪。她可不信那麼大隻狼能不傷人。跑到半路上,正好遇到戚宿平,他正打算來看看阿繪。“不,不好了!”她大喘著氣,直指著期山的方向。戚宿平一瞧,什麼也沒問,立馬衝去期山。等她喘過氣來,戚宿平已經跑得遠遠了。“哎,我,我還沒說是什麼事呐!不行,我得回去搬救兵。”她覺得以戚宿平一人,是對付不了那黑狼的。她是生平頭一回見到如此壯大的狼,真能嚇死個人。她跑回萍水集,就碰見提著個燒雞閒逛的高三一。她二話沒說,拉著高三一就走。這讓高三一是滿臉懵,推開她的手說:“好好的,乾嘛拉拉扯扯,快放開我。要是讓彆人看到,會傳閒話的。”高三一想到有人想撮合他和小羽,就恨不得從未認識過小羽。他就是死都不會看上小羽的,人沒阿繪好看不說,還沒阿繪溫柔。如果不是現在有急事,小羽真想拿燒雞拍暈他。她吼了句:“阿繪有危險,你是個男人的話,就跟我去!不去拉倒,你不救你的阿繪,我還得救戚大哥呢!”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這話一聽,高三一覺得不對頭了,邊跟上去邊問:“阿繪有危險?不是,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來……”青子林中,黃昏已儘,隻剩幽寒。戚宿平趕到時,阿繪躺在地上,而她身邊,有匹巨狼,在啃著阿繪的脖子,啃得津津有味,像是在品嘗什麼美味。這場景,直刺激他內心。怒火蹭蹭上漲,他握實拳頭,額上冒出青筋來。他沒帶任何武器,便立刻撿起塊大石頭,對準黑狼,衝過去,用力一砸,石頭正好砸到黑狼頭上。黑狼讓石頭一砸,懵了,回頭見是他,雙眼發出凶狠的光來,低低怒吼了聲,想要上前去。躺在地上的阿繪,失血過多使得她有些不清醒,她微微側過頭,見是他,是喜又是悲的。“彆,彆過來快,你快走啊。”她虛弱地扯住黑狼的腿,她不想讓他受到傷害,而以她對黑狼的了解,黑狼必不會放過他的。她能感受到黑狼有股無形的威懾力,它的凶猛,無人能敵。戚宿平隻恨不得手撕了黑狼,他並不懼怕黑狼,以同樣凶狠的眼神看著黑狼。黑狼步步靠近他,一個狠撲,驟然將他壓到在地。黑狼雄壯的身體壓在他身上,疼得他連氣都喘不過來,他低估了黑狼的勇猛。不等他反抗,黑狼轉動了下腦袋,張大嘴巴,露出長長牙尖,它很滿意這眼前這個獵物。戚宿平本想推開黑狼,奈何他剛伸出手,黑狼對準他的手臂就是一咬,狼牙深入他的血肉間。“啊!”他發出極為淒慘的喊叫聲。“不要……”阿繪躺在地上,眼角淚水滑落,聽到他的喊聲,她心裡如同刀割。明明是咬在他身上,她卻會覺得心裡萬分難受。她此刻就隻有一個念頭,她要救他!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戚宿平就這樣任黑狼傷害,她咬了下唇,用儘力氣勉強撐起身子,撿了塊尖銳的石頭,喊道:“住手!”在廝打的戚宿平和黑狼齊齊回頭看向她。她拿石頭對著自己的脖子,剛才黑狼隻不過是吸她的血,是不會傷到性命的。她不知道該如何救他,她能想到的辦法,便是以性命來威脅。她不知道是否有用,但她必須一試。他深吸口氣,說:“你要是咬死他,我也死!”黑狼怔住,完全沒想到阿繪竟以死來威脅它。它留著阿繪有大用處,它怕阿繪真的會尋死,便停了下來,慢慢離開戚宿平身邊。阿繪再支撐不住,一頭栽在地上。在合上眼的那刻,她看到戚宿平慢慢向她爬來,哪怕他身上全是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