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澤的手指距離他,始終有段距離,後者焦躁起來,摁住他的延江比他還焦躁,簡直受不了了,拖住他就往外去,卻又在門口被陸嘉澤扒住門框,再不鬆手。“你不要這麼……賤好不好啊?他又不喜歡你。”延江苦口婆心,用力抹了一下臉上的汗,這可笑的拔河運動中,另一方扒在門框上的手已經溢出了血。那些血逐漸增多,連木製的門框都染紅了,延江抖了抖鬆了手,於是另外一隻伸在半空中掙紮的手,漸漸地就縮短了距離。二尺、一尺……沈意往前走了一步,陸老先生攔住他。“你要乾什麼?”陸老先生說問,他的眼睛冰冷,深處卻有種垂垂老矣的悲涼,“你真的要嗎?沈意你負責的起嗎?你能生孩子呢還是能真的對他好呢?”沈意慢慢地搖頭。他隻是恍惚了,他居然以為,幸福離他就一步遠了。“他忘了你,但你們還可以見麵啊,以後當朋友處就好。”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到底怎麼了,陸老先生臉上有著悲憫,“你也不愛他的,這對你也非常好吧?”當然很好啦,陸嘉澤是他同學,他們可以見麵,混熟了以後,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吵架,他不用再擔心無法回報陸嘉澤了,他那矯情的罪惡感會被完美取消,他甚至再也不用擔心,有那麼一個人,能看到他靈魂深處。隻是那個為他披荊斬棘的人不見了罷了,可是這有什麼呢,他已經回來了,他是沈意,他總會自己強大起來的,他並不需要彆人的保護。他突然就想了陸嘉澤那隻貓,之前搜刮了無數遍記憶的縫隙,他都想不起來那隻貓叫什麼,可是現在他突然想起來了。想起那隻趴在窗台上叫裝備部的貓。以前,有人跟他說,有些事,在你臨死的瞬間你才會想起,他卻不知道自己哪部分死掉了。“沈意,沈意……我不想忘了你啊。”陸嘉澤哀哀地叫著,像是曾經的後勤部,他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徒勞地掙紮著,卻站都站不穩。沈意靜靜地看著他。陸嘉澤一寸寸地鬆開了抓著門框的手指。“媽的。”滿是血的手指捂住了眼睛,陸嘉澤似乎是笑了,“雖然你是個混蛋,但是我居然還是想……既然這是你的願望,那我就替你實現吧。沈意,你的每個願望,我都會滿足你。”他沒有再說話,順從地被他們拽走了,他對待感情的姿勢從來都稱不上瀟灑,這次卻很乾脆。畫殤師說,這麼急促地回來,可能身體會受影響,沈意不以為意,等他看到到自己衣服一片紅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那是什麼。他的痛感變遲鈍了。“你也可以忘了。”轉回來的延江建議,滿眼驚惶,幫他堵住嘴巴裡的血,可是那些血卻越堵越多,於是沈意乾脆退後了一步。“不需要。”他含糊地拒絕。陸嘉澤可以忘了,他不可以。曾經有個人披荊斬棘地來救他,一諾千金,赴湯蹈火,這個人這些事,他該記著。隻是五年前,他進入虛無之地,他一無所有;五年後,他回來了,他還是一無所有。他終將一無所有。無論是那個愛他的女人,還是男人。終章類似愛情在醫院和警局奔波了六個月,動用了無數資源後,沈意才順利回家。他新家和陸嘉澤在同一個小區,這倒不是刻意的。A市就這麼大,環境優美、地段良好又設計新潮的彆墅區並不多,他和陸少爺同為紈絝子弟,選擇自然相近。不過雖然離得很近很近,但是他們遇到的次數卻極少。陸公子出門自然是香車寶馬,而沈意卻極少出門,最多也就是出門。縱然在那五年裡無數次想要出門,想曬太陽,想聞花香,想去天之高處海之深處,想無拘無束隨性愜意,但是真的回來了,他卻隻想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屋子裡,看看轉折的光線。他現在很不喜歡跟人接觸。延江說你這樣不行啊,沈意微微窒息,最終卻隻是囁嚅道給我一段時間。有陌生人的時候,他就不太舒服,不是慌張,而是覺得難受,就好像一條魚被從水裡強行撈上來似的,隻能無力而徒勞地翕合著兩腮。他甚至開始害怕起彆人的眼光來,他恐懼一切不認識的生物,包括彆人送的狗,看到狗的時候,他幾乎要壓抑,才能不讓自己尖叫起來。開始的時候延江特彆擔心他,幾乎每天都抽空過來,但是他並不太領情,數次爭論過後,延江總算變成三、四天過來一次,陪他吃個晚飯散個步什麼的。有延江陪的時候,他散步會稍微久一點,在小區裡多繞一下,就這麼轉著轉著,才在分彆後的第十三個月第一次看到陸嘉澤。陸少爺大概也是出來散步,慢慢地走著,身邊還跟著一個男人,後者似乎在說什麼,於是陸公子便一直偏著頭。他原本是在和延江爭執,關於他到底有病沒病這件事。他堅持自己很好,延江卻非要說他精神有問題,他正說了一半,看到那幕的瞬間居然停頓了一下,嘴下那句“我會過好的”也咽了下去。延江一樣發現了,停下了腳步,於是沈意便跟他並排站在路燈下,看對麵兩個人交錯的影子越來越短。“其實陸嘉澤還挺好的。”他們距離陸嘉澤有點遠,後者並沒有發現他們,隻是在和身後的男人爭論著什麼。他們爭吵得有點激烈,最後的時候,那個男人握住了陸少爺的手。陸嘉澤並未拒絕。沈意往後退了點,陸少爺往這裡走過來了。“你不是覺得他最好不要跟我在一起嗎?”“起碼他能照顧你啊。”沈意眉頭微蹙:“照顧……我是負擔嗎?”延江沒有吱聲。沈意不再說話,延江卻有點忍不住:“沈……你現在自卑嗎?”延江望著遠方,眉梢微動,聲音輕輕的:“你覺不覺得,那個男的像以前的你?”大概是陸少爺上次提過的,曾經在一起一年的前男友。沈意舉目凝視,那個人牽著陸嘉澤不知道在說什麼,遙遙的路燈下看過去,身姿挺拔笑容燦爛。沈意默默地站著。有時候,人類真的是很奇怪很奇怪的生物。在他還是個完整的沈意的時候,他是那樣光芒四射,無論他到哪裡,他都是焦點。那種焦點,無關容貌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