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8(1 / 1)

石榴樹上結櫻桃 李洱 882 字 2個月前

慶茂走遠了,繁花又去看了看慶林的狼。那條狼關在西廂房,狼是晝伏夜行,太陽一出來,它就躺到了地上,下巴很舒服地抵著一堆沙土。要不是耳朵直立,還有點瞧不起人似的斜著眼,還真看不出它是一條大尾巴狼。慶林在一邊說:“人家講究著呢,一天不給人家換沙子,人家就不高興,新郎官都不願當了。唉,慣出毛病了。”繁花說:“人家是先進生產力嘛,鬨點情緒也是正常的。”慶林突然問:“支書,聽說有一種藥叫偉哥,男人吃了能搞一晚上,這藥狼也能吃吧?”繁花說:“你吃過?”慶林說:“有我也舍不得吃啊。上回祥民來跟我拉呱,說,偉哥就跟薄荷片一樣,藍瑩瑩的?”祥民經常吹牛,說他把先進文化帶到了官莊。莫非這就是他說的先進文化?一想到祥民,繁花就多少有點頭疼,刁民啊。祥民是村裡最先富起來的人。早些年夏利車還比較值錢的時候,他經常給彆人說,他手裡有兩輛車,一輛是夏利,另一輛還是夏利。殺雞殺屁股,一個人一個殺法,他是靠。”那人嘬著牙花子,半天終於吐出了一句:“那是我弟媳婦,你行行好,路上可不要,可不要,不要胡來。”祥民上去就是一腳:“靠你媽,我都信教了,你還給我說這個?我都是耶穌的人了,行的是大善呀。靠你媽,找彆人去吧。”前段時間,繁花聽說祥民準備捐資在王寨修個小教堂,傳得有鼻子有眼的。據慶書說,弄個教堂也是很賺錢的,香火錢很可觀的,蘸著唾沫能數半天,比倒牲口強多了。那邊終於有了動靜。繁花看見了鐵鎖的兩個女兒亞男和亞弟出來了,雪娥也出來了。雪娥緊追了幾步,攆上了小女兒亞弟,往她口袋裡塞了一團紙:“再用袖口擦鼻涕,看我不捶扁了你。”什麼事就怕先入為主,放在平時繁花肯定看不出來,可這會兒她上去就看出來了。雪娥的步態確實有點“笨”,是孕婦特有的那種“笨”。雪娥原來很輕盈的,像一隻飛蛾。現在呢,挺胸翹屁股,都有點像企鵝了。等雪娥掉頭往回走的時候,繁花叫住了她。繁花說:“喲,亞弟哪裡惹著你了,你要把人家捶扁了。嫩胳膊嫩腿的,擱得住你捶嗎?”雪娥朝繁花走了過來,走著走著,還側身指著女兒說:“氣死人了,一天下來袖口就明晃晃的,快成了剃頭鋪的磨刀布了。”繁花說:“這不能怨亞弟,這是遺傳。鐵鎖小時候就是個鼻涕蟲。他還不如亞弟,他連鼻涕都懶得擦,都是用舌尖舔。”這麼說的時候,繁花的眼睛可沒有閒著,那眼睛就跟探雷器似的,在雪娥的肚子上掃過來掃過去。雪娥說:“聽說殿軍在深圳掙大錢了?”繁花說:“他那個德性,掙一個花倆,掙再多也不夠他一個人花。你看人家慶林,不顯山不露水,還不費一點力氣,錢就掙到手了。”慶林受了很大委屈似的,說:“還不費力氣,整天就圍著它轉了。”繁花說:“費你什麼力氣了?活兒是狼乾的還是你乾的?”繁花把自己說笑了,雪娥也笑了。雪娥那麼一笑,繁花就進一步看出了問題。雪娥捂肚子了。雪娥一隻手頂著後腰,一隻手捂著肚子。頂後腰是因為腰疼,捂肚子呢,那是肚子沉啊。瞧這架勢,起碼有三個月了。那裴貞還真是沒有看走眼。唉,雪娥啊雪娥,怕疼不怕疼,你都得挨上一刀了。慶林媳婦從茅廁裡出來,捋起袖子就去幫慶林攪拌食料。慶林用胳膊擋住了她,讓她先把“爪子”洗乾淨。彆看慶林脖子黑得跟車軸似的,該乾淨的地方人家還是很乾淨的。繁花想,美國人要是真來了,一定讓他們看看慶林的狼,讓他們知道官莊人很注意動物保護。她還想,也應該給妹妹繁榮說說,讓她給慶林照張相,登在報紙上。慶林身上有戲啊,可寫的東西太多了。雖然他早年是個二流子,就知道偷雞摸狗,連媳婦都是用大米換的,可後來在黨的富民政策鼓動下,在村乾部的幫助下,人家發奮圖強,靠養殖求發展,一步一步走向了小康。這才叫掃帚苗上結櫻桃呢,想都想不到的。她又瞥了一眼雪娥的肚子,想,等雪娥的肚子收拾利索了,雪娥家裡可以養條狗嘛,當然是母狗。慶林的狼往後麵一趴,那狗肚子就大了。那可是一摞摞百元大鈔啊,有領袖頭的。現在的母狗都是外村的,肥水都流外人田了。雖說是市場經濟了,不能再搞地方保護主義了,但先儘著本村的母狗用,總不是原則性錯誤吧?搞一次不是二百塊錢嗎,她可以給慶林說說,打不了五折就打八折。這樣一來,妹妹就可以在報紙上寫了,在村乾部的領導下,全村一盤棋,資源共享,優化組合,還取長補短。一句話,官莊村的人口增長率下去了,動物出欄率卻上去了,百姓的生活越過越好了。就像大喇叭裡唱的那樣,依兒喲,得兒喲,幸福的生活千年萬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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