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茂當政的時候,就向村民許諾要和紙廠談判,讓他們處理廢水。不處理就跟他們來硬的,把大門給他們堵了。但幾年下來,人家不光廢水照排,而且大門越修越漂亮,門前的石獅子本來是青石做的,這會兒又換成了漢白玉獅子。村裡有個白癡,是後天患上的白癡,早年在北京當過兵,見過幾個外國人。那白癡說,那獅子不是中國獅子,而是外國的獅子。外國人都是白人,所以他們雕出來的獅子也是白的。這不著調的話後來竟然傳開了,有些人還真的以為這獅子是從國外搞來的。兩隻外國獅子臥在村邊,很能說明問題啊。說明什麼呢?隻能說明紙廠越搞越好,而慶茂的工作卻越搞越糟。有一次村委開會,慶茂就差扇自己的臉了,不過他說這不能怨他。道理很簡單,你就是走到了天涯海角,就是坐宇宙飛船上了月亮,胳膊也扭不過大腿。官莊村就是那條胳膊,王寨鄉就是那條大腿,所以這不能怨他。這會兒,繁花指著西河,問殿軍還記不記得她是怎麼治理這條河的。繁花說,當初我偏偏不信那個邪,不就是個牛鄉長嘛,再牛也隻是個鄉長,大腿再粗也沒國家的大腿粗。他要是國家主席,我就認栽了,可他不是。繁花說的沒錯,上台以後,她就和紙廠重開談判。女將出馬,一個頂倆。繁花先哄著紙廠給村裡安上了路燈,然後又讓他們給學校“讚助”了課桌、幻燈機和一台計算機。為了加強官莊村和紙廠的聯係,也為了方便紙廠職工子弟“就近入學”,繁花又讓他們在河上新修了一座石拱橋。起初,他們哼哼唧唧的,不願掏錢,但臨了還是乖乖地把錢掏了。當然,這當中也有孟小紅的一份功勞,因為那主意是孟小紅出的。小紅說,我聽彆人說了,現在教育上有規定的,要減輕學生負擔,不能給小學生布置課外作業,但是你把放學時間推遲一個小時,學生做不完作業不準回家,上頭就沒話可說了。小紅很有把握,說用不了半年,就會有職工子弟掉到河裡麵去,到時候什麼都好說了。按說小紅還是個丫頭,她的話不能當真的,但繁花還是很尊重她,從善如流,采納了她的建議。後來果然有人掉下去了,而且一掉就是兩個,一個男孩一個女孩,都是中層乾部子弟。好啊好啊,小紅說,這就叫龍鳳呈祥,好事成雙。再後來,那橋就修起來了。最後,又讓他們一次性補償村裡五十萬元汙染費。錢一到賬,繁花就利用妹妹繁榮的關係,請來省裡的記者,讓他們把紙廠的汙水排放曝了光。沒過多久,省裡一張紅頭文件就把紙廠給封了。繁花都想好了,下一步要把那紙廠收回來。她已經查過當年的檔案了,當年隻是把地皮借給了鄉裡,時間為二十年,到明年的正月十五,就到期了。這可不是小事,對官莊人來說,收回紙廠可就相當於香港回歸,在村史上要記上一筆的。“這可是我的得意之筆。不過,你既不能提我的名字,也不能提繁榮的名字。紙廠那幫雜種會報複的。你點到為止就行了,就說村委尊重民意,成功地完成了汙水治理。如果我再次當選了,我就要集資貸款,把紙廠收過來,重打鼓另開張。這方麵你可以重點寫寫。”殿軍問:“你想辦什麼廠呢?”繁花笑了,說:“你不是有望遠鏡嗎?你看得遠,你說說,以後這裡能乾什麼?”殿軍說:“辦鞋廠吧,缺少我這樣的技術人員。辦個皮鞋批發市場吧?這裡又遠離鬨市。”繁花抱起豆豆,指著那座紙廠的院牆問:“豆豆,你說說,你想在這裡看到什麼呢?”豆豆脫口而出:“動物園,我要看恐龍。”繁花說:“你看,連豆豆都知道。我想在這裡辦個動物養殖場,至於養什麼動物,你得替我好好想想。反正慶林喂狼給了我很大啟發。我的理想是帶著全村人致富。到時候,你也彆去深圳了。不就是打工嗎,哪裡都能打。你就等著回來幫我照看場子吧。”殿軍說:“我知道了,夫人的理想就是,配種加養殖,養殖加配種,實現共同富裕。”繁花說:“德性,正經一點。”路上不時有人和繁花打招呼,那問候語雖然很平常,還是那句“吃了沒有”,但其中卻都透著恭敬,還有那麼一點拘謹。彆看殿軍比繁花高出一頭,人們總是先看到繁花,再看到殿軍。和殿軍說話的時候,那些人就不那麼拘謹了,一開口就是“我日”“我靠”的。殿軍還忙著掏煙,一盒煙都快散完了。每當殿軍散煙的時候,繁花就會來上一句:“這煙你是在哪裡買的,不會是假的吧?”殿軍便騎驢就磨台來上一句:“假煙?我靠!我老張彆的煙抽不出來真假,大中華還是能抽出來的。”官莊村後有一大片丘陵,高高低低有三百畝。原來栽的也了這丘陵,一來是散心,二來是想讓殿軍幫她琢磨一下,這丘陵怎麼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