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小滿暈暈乎乎的回了家，後麵的半天都沒怎麼說話。所有人都知道她和那兩位老人的關係好，都以為她這是在因為老人的離開而難受。可這種難受隻能自己消化，也不是誰能勸得了的。所以崔燕告誡幾個小家夥誰也不能去乾擾她，孩子們也都乖乖的聽了話。可誰也不知道，其實此刻的尹小滿除了分彆的難受，更多的是震驚。寧工跟她說，這次大領導來，一方麵確實是因為新艦試航成功，特意上島看望大家以示鼓勵的。但與此同時還有一個任務，就是來了解情況，為下一步的換防做準備。在新艦艇的研製告一段落之後，華工和寧工就聯名上書提出了退休的申請。同時也提出了接任候選人的人選。與此同時，因為新的工作還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所以他們又特意提出需要新的技術人員加入。領導們研究之後同意了他們的申請。與此同時，考慮到駐島軍人，特彆是乾部們在島上待的時間過長，早已經超出了他們正常服役時間，所以也準備趁機於近期大換防。但換防這事可不是小事，自然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完成的，需要各方麵全都做好準備。除了安排接替人員，同時還得考慮駐島人員下島後的安置，哪一項都不允許出錯。所以，這事兒需要時間，在完全安排好之前不能讓大家知道。寧工對她說：“小滿，你回去後也彆問青耘。他肯定是接到了命令不允許將這件事情泄露出去，你問他就是為難他。我吧，一個老頭子，說就說了，誰也拿我沒什麼辦法，更何況我除了你也不會同旁人說。今天告訴你，就是讓你彆太難受，也有個思想準備。應該也用不了太久了，你該籌劃的也要提前籌劃。反正隻要下了島了，我們肯定有再見的機會。我們兩個老頭子無兒無女，早就將你們當做自己的孩子了。你們要是能去京城那最好，就算是去不了，等我們脫密之後，我們一起投奔你們去。我想著你們也不會不要我們兩個吧？”寧工還說了好些，基本上都是一些安慰她的話。老人家年齡大了，經曆的事兒也多，對於這樣的離彆反倒看得比年輕人淡一些。可尹小滿卻一直有點過不來這個勁兒。她從華老，寧工，又想到了立春。立春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早已經過了可以出宮的年齡。兩年前，她就一再的叮囑她不要錯過了出宮的機會，不要在這個地方苦熬。可立春一直猶豫不決。立春是她尹小滿帶大的徒弟，從一丁點大就跟著她。做事方法，思維模式都跟她如出一轍，自然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在宮裡度過一生的。可就是這種情況下，立春卻死活不願意走，說來說去其實就是一個理由——她怕再也和師傅見不了麵了。她們兩個人都知道，尹小滿的活動區域是有限製的。除了禦膳房周邊，彆的地方她根本去不了。而立春一旦離了宮，這裡她肯定是再也回不來了。連禦膳房都進不了，更彆說這個小房間。立春舍不得這段師徒情就這麼結束，可是也想不出其他合適的解決方法。無奈之下，這件事就一拖再拖，拖著拖著，兩年就這麼過去了。坐在屋子裡，尹小滿想了很多。她覺得在今天之前，自己其實是有點渾渾噩噩的。就隻想著把日子過好就得了，卻並沒有什麼長遠的打算。也沒有刻意的去關注過身邊的人。華老病了，寧工走路也不想以前一樣腳下生風。這些她不知道嗎？其實是知道的。隻是一直不敢去深想，不願意去麵對罷了。她尹小滿上一輩子沒有什麼親人，所以這輩子就把親情看得特彆重。她就希望所有親近的人都聚在一起，大家和和睦睦的過日子。誰離開，心裡都會特彆難受。可是，現在她想明白了，無論自己怎麼想，這種長久都不能建立在彆人為此做出犧牲的基礎上。她的腦子裡反反複複的重複著一句話：“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即便心裡像是被人撕拽著一樣疼，可是她還是下定了決心，要去和徒弟好好的談一談。每一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人生，該往前走的時候就不要瞻前顧後。她不能讓立春再這麼拖下去了。尹小滿想著，直接進了空間。可是這一次，一進去就發現與以往不同。此時正是下午兩三點的時候，按理說禦膳房裡應該沒有什麼人。可是此刻，即便還離得老遠，還待在自己的小屋子裡，她都能聽到從那邊傳來的說話的聲音。靜心細聽，隱隱約約還能聽到魏公公那尖利的嗓音，尹小滿不由得愣了一下。說起來，她有很多年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以至於一時半會兒的差點沒有想起來。也不知道禦膳房那邊又出了什麼事，居然需要勞駕魏公公親自跑來一趟？尹小滿心裡有很多疑問，都想過去偷偷一下了，可理智還是讓她控製住了自己的腳步。雖然她確定徒弟是看不到自己的，可是她還沒有忘記第一次在禦膳房遇到那些管事的聚在一起聽魏公公訓時，自己想要過去時，遇到的那層看不見的屏障。那是之後再也沒有遇到過的事兒。尹小滿不知道這種情況到底是因為魏公公那個人，還是因為有太多的人聚在一起的緣故。可不管是哪一種，她都不願意再次以身試險。當時她是從待在禦膳房裡出不去，再一次她會不會被什麼人看見了人影？尹小滿覺得自己冒不起這份險。她在屋子裡待了好一會兒，想等魏公公的訓話結束，去打聽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那邊似乎很忙，訓話完畢後又傳來了搬動桌椅的聲音。尹小滿待不下去了。她知道自己在這裡待了得有一個小時還有多，再待下去兒女們肯定得擔心。無奈之下，隻得從空間回了臥室。結果剛一出來就聽到了敲門聲。“小滿，睡著了嗎？開開門。”聽到是男人的聲音，尹小滿一怔。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腕表，三點二十分。這距離下班的時間還早得很呢？他怎麼回來了？她連忙從床上下來，跑去開了門：“出什麼事了，你怎麼這會兒回來了？”聲音裡帶出了幾分控製不住的緊張。沈青耘伸手在她的額頭上摸了摸，似乎是察覺到她並沒有生病，鬆緊的眉頭這才舒展了一點。“心情不好也不能不吃飯啊？再不高興也把飯先吃了。”他說著，從跟在他身後的二妞手裡接過飯碗，然後拉著她重新回臥室坐下。尹小滿看了一碗男人拿進來的碗。那是一碗白白的大米飯，上麵放著十幾片，切得薄薄的，蒸得油亮亮的香腸。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煎得焦焦的荷包蛋，和她最喜歡吃的蒜蓉炒南瓜秧。雖然隻是一碗簡單的飯，但可以看得出大寶和二妞這倆孩子是用了心思的。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從寧工那裡回來之後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丟下一句想睡會兒就回了房間，連飯都忘了吃。估計是把幾個孩子都嚇著了吧？嚇得連救兵都搬回來了。想到這兒，她也不禁有點懊悔。看她盯著碗不做聲，沈青耘在她身邊坐下，將筷子塞到了她的手裡，柔聲勸道：“再怎麼著飯也是要吃的。你多少吃點，二妞一直給你熱著呢。華老的病你彆想太多，我問了，並不是什麼特彆嚴重的。隻要好好保養，老爺子的身體再活個二三十年沒一點問題。”尹小滿用筷子巴拉著碗裡的菜，聽男人難得的不厭其煩的在她的耳朵邊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實在是有點受不了了，隻得無奈的開了口。“我不是擔心這個，”寧工已經跟她說了，說華老確實是因為這段時間繃的太緊，疲勞過度才會暈倒的，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病。她已經沒有之前那麼擔心了。“那是因為寧工也要走？”沈青耘歎了口氣。媳婦和那兩位老人的感情有多深他也是知道的，這種事不說彆人了，連他都不知道要怎麼勸。他想了想，開口說道：“其實也不用那麼難受，沒準兒很快就又能見麵了也不一定。”聽他這麼說，尹小滿徹底驚訝了，不禁放下了筷子。從寧工那裡離開的時候，老人家一再交待讓她回來彆問沈青耘太多，怕他為難。這怎麼自己一個字沒問，他反倒要先說了？看她的表情，沈青耘笑了一下：“寧工跟你說了吧？我都知道他肯定扛不住。你一哭他什麼都得跟你說。”聽他這麼說，尹小滿有點不自在了：“寧工也沒說什麼……”“我知道，沒事。”沈青耘的表情很是輕鬆，完全沒有一點要埋怨的意思。仿佛寧工提前將這個消息透露出來，也沒有什麼關係一般。尹小滿更加驚訝了。她伸手在男人的胳膊上戳了一下：“不是秘密嗎，你也敢亂說？”沈青耘看了她一眼：“對你不是秘密。”他這麼一說，尹小滿來了勁兒：“怎麼到我這兒就不是秘密了？既然不是秘密，那你跟我說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大概什麼時候會換崗，咱們都會去哪兒啊？”看她還能一連串問出這些，沈青耘總算是放了心。他知道媳婦身體肯定是沒什麼問題了。既然這樣，他又抻了起來，用手指了指尹小滿麵前的碗：“把飯吃完了再說。”一副你不聽話我絕不妥協的架勢。尹小滿重新拿起筷子，往嘴裡扒了一大口米飯，然後看向他，瞪圓了眼睛：“說！”沈青耘頓時被她逗得笑了起來。笑過之後，才終於重新開了口：“這事兒我和祁哥商量了一下，現階段雖然不能對大家公開，可是該做的籌備工作也得做起來。特彆是一些重要崗位，不能臨時通知，不然到時候再亂了手腳。”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專家組以後不僅不會從島上撤離，可能還會來更多的人。你這個崗位非常重要。所以，小滿，你現在就得開始琢磨，好好的想想你這個崗位到底由誰來接替合適？崔嫂子你不用想，我和祁哥這次都要換出去，他們肯定是和咱一起都要離島。彆的人，你有合適的人選嗎？”說到工作，尹小滿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微蹙起眉頭，開始認真思索。“喬麥咋樣，你覺得她能接替嗎？”沈青耘問道。“喬麥，她不走嗎？”尹小滿有點驚訝。畢竟喬麥和李芳他們來島上的時間都不短了，如果換防，他們應該也都在換防人員名單裡才對。“李海現在是專家組的中堅力量，這次華老還推薦他做項目組的小組長。他肯定是不能離島的。還有喬工夫妻，都不走。爹媽，男人都在島上，喬麥怎麼可能會走。”沈青耘解釋道。“那李芳呢？”“李芳？她應該會走。石磊這一次也在換防的名單裡，她和小石頭應該也會跟著一起下島。”在喬麥和李海結婚的第二年，李芳嫁給了一連長石磊。如今兩個人的兒子小石頭也差不多有三歲了。既然石磊下島，不用說，她和孩子也是要跟著離開的。隻是，這樣的話，她們要再想和喬麥，李海見麵，可就難了。但因為有了華老，寧工的事在先，尹小滿這會兒也隻能往開裡想了。她忖度了一下，說：“喬麥在炊事班乾了這麼些年，打個雜肯定一點沒問題。但她一直沒有上過灶，我不知道她做飯的水平怎麼樣。這個不好說，我得看看。”專家組的成員們，工作辛苦，飯食這一塊兒尹小滿一直都是在儘最大努力，想方設法給他們提供最好的。所以，她不但在食材上要求高，對於炊事員的水平要求的也高。就好像，在她沒有辦法上灶的時候，寧可用大米，用二妞也不用崔燕，就是因為覺得她在廚藝方麵，實在是教都教不出來了。而喬麥也一樣。私人關係再好，如果她的水平不行，尹小滿也不放心把這一塊兒交給她。她的這些想法，沈青耘自然也是了解的。他點了點頭：“行，我去炊事班說一聲，回頭就讓喬麥過來先跟著你乾一段。”說到這裡，他又出聲安撫她道：“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和盧團也說過這個事。盧團也說了，專家組成員吃飯是大事，就算是找不到一個比你做飯更好的人，也不能差的太遠。他也會操心這事兒，爭取這次上島的人裡麵，帶一個水平好點的炊事員。”聽他這麼說，尹小滿點了點頭，其實心裡卻並不是很看好。團裡水平好一點的炊事員不難找，就好像自己表哥，這些年也帶出了不少徒弟，個個水平都不錯。可是，戰士們在島上待的年頭都不會太長，除非轉乾。可現在轉乾的名額那麼少，不立個功基本上就沒戲。在島上做個炊事員，天天從早忙到晚，忙得像個陀螺一樣。可是想要去立功，那卻並沒有什麼機會。就好像之前的任平安，多好的人，多合適的炊事班長，可就是因為轉不了乾，到年頭就得離開。那再來一個炊事員，最後的結果不還是一樣的嗎？想到這兒，尹小滿恨不得現在就去把喬麥給揪過來，死盯著也把她給教出來。她越想，越覺得也就喬麥，才是個最妥帖的人選。這人要是有所寄托，日子就會過得很快。因為有了喬麥需要天天手把手的教，尹小滿都沒有閒工夫去琢磨那些讓人心情難受的事兒了。唯一惦記的隻有立春的事，那天之後，她又去了一趟禦膳房，原本還想著給徒弟留個條子，問問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結果一打開櫃子門，先看到了立春給她留的字條。立春在字條裡告訴她，最近兩個月她都不在家。之前魏公公來禦膳房是來挑人的，要挑兩個穩妥的人陪貴妃娘娘一起去山裡住一段日子。貴妃娘娘年齡大了，愈發的愛清靜。現在一年總要有那麼幾個月會到山上去住一住。以前她也不帶廚娘，可現在身體不好，脾胃弱，山上那些人做的飯就有點吃不動了。所以，魏公公就親自跑來幫貴妃挑選。立春最早是因為一碗鮮蝦麵入了貴妃娘娘的眼的，這麼些年以來，時不時的都會點名讓她給做一些吃的。每一次立春都能做到很合乎她胃口，讓她很滿意。所以這一次，魏公公第一個選中的人就是立春。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就連尹小滿曾經也隨貴人們上山理過佛。所以看到立春的條子她也沒有太在意，都是給皇家做飯，在宮裡，在山上也沒有什麼區彆。既然宮裡不用去了，那她自然就將更多的心思用在了調教喬麥的身上。兩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尹小滿中間好幾次去禦膳房看過，立春都沒有回來。也不知道是貴妃娘娘住得開心了，推遲了回來的時間，還是行程在哪裡耽擱了。在第三個月都快要過完，立春還一點消息都沒有的時候，尹小滿有點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