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能夠回來,一家人都很歡喜。可是讓他們遺憾的是,這一次大米並不能在家裡長待。他是因為在賑災的時候表現良好,並且還從廢墟下搶救出了兩個災民,受到了單位的表彰。在救災工作結束後,被特批得到了兩周的假期。而恰巧就在這個時候,他所在的部隊又和沈青耘他們部隊遇到了。都是熟人。大米所在的二營長和沈青耘也都認識多少年了,自然也知道他們的關係。所以二話沒說直接就批準了大米探親的請求,他才有機會跟著沈青耘一起回了家。除了來回的行程,其實他總共也在家裡待不過一周的時間。可有這一周的相聚,也已經讓沈家人很喜出望外了。特彆是算一下,大米還能留在家裡過一個元旦,這讓尹小滿高興得走路都比往常輕快了許多。要知道大米十八歲出去當兵,到如今幾年時間,這還是頭一回在家裡過年呢。哪怕是陽曆年,那也是年。所以,這幾天尹小滿什麼事也不管了,除了做飯,滿腦子想到都是要給他們家大米準備什麼吃的,喝的,走的時候要給帶什麼。那樣子,跟個老母親也沒有什麼區彆。嘮叨得大米天天一副頭疼,又得強行忍住的表情。可就這,看在尹小滿眼裡也讓她高興。最起碼這小子現在還知道忍住。如果是以前,她要是天天這麼嘮裡嘮叨的跟在他後麵,小兔崽子估計早跑得沒影沒蹤了。華老和寧工對於大米這次能回來探親也很高興,怎麼說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為此,他們“大發慈悲”的提出可以給四個小家夥放幾天假,讓他們和哥哥好好的親近親近。可誰知道,都沒等大寶來得及偷喜,就被大米一口否決了。大米想也沒想的就對兩位老人說道:“可彆,華爺爺,寧爺爺,我還正想跟您二老說呢,我嬸兒有時候心軟,大寶又是個心眼子多的。他隨便糊弄糊弄就能把我嬸兒給糊弄過去。你們可彆聽他的,說什麼都彆聽。該吵吵,該打打,不好好學習,就拿大板子抽他!”說到這兒,他還很認真的考慮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要不,明天我去院兒裡轉轉,看能從哪兒找塊結實的木板。趁我這幾天在家,給您二老一人做個戒尺。他要是敢想幺蛾子,或者偷懶,你們就用戒尺使勁兒抽他!放心吧,他不敢反抗的。”他這番話說完,整個房間裡頓時鴉雀無聲。大寶的臉早已經黑得不能看了,這是肯定的,其他幾個弟妹也嚇得瞬間離大米得有八丈遠。全都以一副驚悚的跟見了鬼似的眼神看著他。二妞的小嘴張的,都快能塞進去雞蛋了,好一會兒才喃喃的憋出了幾個字:“你……不是我大米哥。”大米翻了個白眼,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她。反倒是又看向了兩位同樣震驚到連話都接不下去的兩位老人,用手指了指二妞:“還有,她也加上。不好好學習,一樣抽!”嚇得二妞委屈的大叫了一聲:“娘!”就撲到了尹小滿的懷裡。尹小滿也沒有想到大米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也同樣震驚到要死。可是她知道,這小子一向機靈得很,也不是個胡亂說話的。他既然敢在一家子人麵前這麼說,那就一定是有他的道理。她摸了摸閨女的頭發,卻看向大米:“發生什麼事了?”而她這話也正是兩位老人想問的,於是一屋子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大米身上。大米想了想,看向二妞:“你帶著知華和時言出去玩會兒。”“……”二妞頓時氣得小臉通紅。她知道這是大米哥有話要跟大人們說。可是為什麼能讓大寶留下,她就得離開?都是一樣的弟妹,剛才他讓爺爺們打板子的時候,咋沒把自己給拉下?!可是在與大米的目光再次對視之後,小閨女再一肚子的委屈也隻能艱難的咽下去。她鬱悶地伸手在兩個弟弟的腦袋上各胡擼了一把,然後氣鼓鼓的道:“走,姐帶你們去吃糖!咱把家裡的糖全都吃了!”可倆小的這會兒一點也不想吃糖。他們聽大人說話正聽得有趣呢!特彆是知華,難得一次看到大哥吃癟——大米哥居然要拿戒尺揍他!他高興都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想走?可是看看屋裡的氣氛,在看看大米哥朝他看過來的眼神……在姐姐的手第二次朝他胡擼過來之前,知華還是老老實實的拉起了時言,跟著二妞一起走了出去。看幾個小家夥都出去了,大米親自走到門口關上了房門。然後才回來對屋子裡的幾個人說:“爺爺,嬸兒,我們團裡都在傳,說要恢複高考了。”一句話說完,屋子裡頓時變得寂靜無比,大家夥一個個似乎連呼吸聲都停滯了。好一會兒,華老才出聲問道:“你是聽誰說的?”大米搖了搖頭。“具體是誰我也不知道,但是團裡大家都這麼傳。而且之前那些……”他用手指了指京城的方向:“從那兒過來當兵的,他們好多人現在已經開始私下裡看高中課本了。我還看到他們在商量著寫信,讓家裡給寄學習資料。”說到這裡,大米抿了抿唇,然後看向尹小滿:“嬸兒,你也彆給我準備那些吃的喝的。你要真想準備,幫我弄一套高中課本吧。我這次回去也想開始複習了。不管這事是真是假,我就想著,多學學肯定沒壞處。沒這樣的機會也就算了,萬一有呢?萬一有,我是一定要考軍校的。就考京城的國防軍大!”大米越說聲音越堅定,眼神裡也帶出了奕奕的神采。望著他,兩位老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學習資料不用你嬸兒幫忙,我們跟你整。也不用彆的,你就先把大寶現在用的那一套拿走。他的我們再給他重新弄。”寧工衝著他笑眯眯的說道。“謝謝爺爺。”大米也沒有推辭,咧嘴笑了笑。看著兩位老人完全沒有一點驚訝的樣子,尹小滿忽然意識到了之前他們說得那個要變天了是什麼意思。二老應該是也得到了類似的消息,所以才會提前逼著大寶開始學習高考的課程,還把幾個小家夥管的如此嚴厲吧?大米和娘還有爺爺們說得那些模棱兩可的話,大寶聽得似懂非懂。但他聽出來哥的意思了,是想讓他也跟著一起考大學。可是,他不願意啊?!“我不,我不考大學,我要去當兵!”就在整個屋子裡的氣氛都顯得無比祥和的時候,大寶冷冰冰的說了一句。說完,還梗起了脖子,露出了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那架勢,是明顯做好了和全家人對著乾的準備了。唇角帶笑的尹小滿將頭轉到了一邊,深深的吸了口氣。她現在覺得這小混蛋越長越氣人了,再也不是小時候那個又乖又懂事的小可愛了。有時候不控製好,她覺得自己一天都想打他一百回!“沒人不讓你去當兵。”望著大寶,華老溫和的說。和這孩子接觸的時間長了,華老自然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看他這個樣子,老人對他溫言相勸道:“考上軍校和應征入伍是一樣的,都是軍人。”“可我不想上學,我就想當兵。既然一樣,那我就應征入伍,過完年就走。”大寶難得的毫無禮貌地打斷了華老的話。他想當兵已經很多年了。自懂事的那一天起,就想。親生父親去世的時候,大寶都已經記事了。他什麼時候也不會忘,當初父親抱著他,指著海中那隻能看到一個影子的小島,說:“兒子什麼時候想爸爸了,就看看那個島。爸爸就在島上呢。”隨著年齡的增長,小時候的很多事情他都在一天天的淡忘。大寶甚至發現,現在自己已經記不清楚父親到底長什麼樣了。他很害怕,怕有一天自己會連父親說的這句話也給忘了。那——到時候,是不是父親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印記都會全然消失?爹自小都跟他說,讓他永遠都不能忘了自己的親生父親。當初起學名的時候,爹娘還專門讓他和妹妹改回了本姓。大寶知道,爹心裡也怕,怕以後再也沒有人還記得有自己父親那個人。所以,早早的他就下定了決心,將來自己一定要當兵,還要當海軍。要去先鋒營,要按照父親曾經的道路走一遍。替他完成他未曾完成的心願。如果不是娘在家裡下了死命令,說他們家的孩子無論是誰,十八歲之前都不能去當兵,他去年就走了。可當初大米哥那麼厲害都沒能擰得動娘,他也不敢去試探。隻能天天掰著手指頭數日子。好容易快盼到了,過了年自己就要十八歲了,現在大米哥給他來這?!考大學?現在哪裡還有什麼大學!就算是要恢複高考,可那又是哪一年的事兒,有誰能說得清?他怎麼可能為了這個莫須有的可能性放棄去當兵!那必是不可能的!想到這兒,大寶的腰杆挺得更直了,語氣堅決的說:“等爹回來了我就跟他說,過完年我就入伍,爹肯定會答應的!”說完,他又看向尹小滿:“娘,你說過,滿十八歲就放我去,你說話不能不算話。”房間裡再次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被大寶這番話給噎得不知道怎麼開口。其實也不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或者說,在座的每個人心裡也都明白孩子的那點心事,誰也沒有辦法能出聲阻攔。就在大寶內心已經開始有點欣喜,覺得自己的願望馬上就能夠達成的時候,大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一句話都沒有說,走過去伸手掐住了大寶的後脖頸。大寶身體一僵,一臉警惕的瞪著大哥,手按在了他掐著自己的胳膊上:“哥,你乾啥?”大米衝他咧了咧嘴:“不乾啥,和你聊聊。”他的臉上雖然帶著笑,可看在大寶的眼裡,卻讓他隻覺得後脊背都有點發涼。他更加的緊張了。伸手去拽大米的胳膊:“我不想和你聊。”可是怎麼也拽不動。大米這些年的兵哪裡是白當的?除了曬黑了,他也壯實了很多。他隻是動了動掐在大寶脖子上的手指,那小子就渾身緊張的叫了起來。“娘!娘,你看我哥!”大寶可不是二妞。他那性子,一般情況下可不會找尹小滿求助。小時候就算是被大米揍一頓,通常也咬著牙生扛了。聽到他連娘都叫出來了,尹小滿趕緊站了起來。她知道兒子這是被大米給嚇著了。“大米,放開你弟!”她說著就要走過去阻攔。大米顯然也沒有想到大寶居然會叫娘,頓時被他給氣笑了。他用另外一隻空閒的手對著小家夥的腦袋就拍了過去:“你行啊,越活越倒退了,居然都會喊娘了?!你咋不喊二妞呢?你讓妹子來幫你啊!就你這還當兵呢,到了新兵連,三天就讓人給你退回來!”大寶剛才喊那聲娘,其實真的是情急之下。他主要是太緊張了,他怕大米哥把他好容易才扭轉過來的局麵給再次攪黃了。所以,在大米敲他,罵他的時候,一聲沒吭。可聽大米開始諷刺自己不配當兵的時候,小家夥不乾了。他也不顧自己還在哥哥的“魔爪”之下了,漲紅了臉,扯著嗓子對他吼:“你才不配當兵呢!你才被退回來呢!你憑什麼這麼說我?!”那聲音,隔著大門,外麵的人都能聽見。沈青耘今天難得下班早一會兒,就想著回來跟大米說說話。說起來那小子也回來兩天了,他們連正經坐下來聊聊天的機會都沒有。結果一進院門,先是看到自己家小閨女帶著倆小子縮在門口對著屋裡探頭探腦。他還沒來得及問這是在乾啥,然後就聽到裡麵傳出來了兒子大聲的吼叫。他的眉心跳了跳。不用進沈青耘也知道,這是兩個小混蛋吵起來了。這樣的事兒前幾年也不是沒發生過。可——他們倆都多大了?咋這麼大了還吵架呢?這門還關著,明顯屋子裡並不僅僅隻有他們倆,這是在鬨哪一出?沈青耘把在門口偷聽的三個小的巴拉到了一邊,自己推門走了進去。“鬨啥呢?”他的目光落在了客廳中央扭成了一團的兩個小崽子身上。他先衝著大米挑了挑眉:“梁中山,你行啊,這是越長越回去了?都會當著長輩的麵和弟弟打架了?”說得大米訕訕然的鬆開了手。看他這樣,沈青耘又將目光轉向了大寶:“喊算什麼本事?有本事和他打!男子漢大丈夫,吼什麼吼?擼起袖子就是乾,喊有個屁用!”“你趕緊閉嘴吧!”尹小滿從後麵照著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男人肩膀使勁的推了一下。隻覺得自己被氣得太陽穴抽抽的疼。看出來媳婦是真的生氣了,沈青耘也不再搭理那兩個小子,先朝二老打了個招呼,然後伸手拉住尹小滿,一起坐到了老人們的旁邊。這才重新看向兩個崽子:“說說吧,這是在鬨啥?”大寶一直到現在,氣得胸脯還一起一伏,他覺得大哥剛才說的那番話實在是太看不起人了!他惡狠狠的瞪了大米一眼,然後哼了一聲將頭扭向了一邊,卻將嘴巴閉得個嚴嚴實實。再不高興,他也沒有在爹麵前告狀的意思。沈青耘將目光從兒子的身上移開,又看向了大米。大米在部隊待了這幾年,性格比起之前那直通通的竹竿一樣,反倒是變得不再那麼生硬了。他不顧大寶的反抗,一把攬住了他的肩膀,然後也不回答沈青耘的話,而是衝著幾個大人嘿嘿一笑。“爺爺,叔嬸兒,這事你們彆管了,我和大寶單獨說。我們兄弟倆也好久沒一起說過話了,我們去房間裡聊。”說完,夾著大寶,也不顧他的不情願,生拉活拽的把他拉上了樓。尹小滿看到自己兒子的臉都快憋成了豬肝色,生怕再把小崽兒給氣出個好歹。擔心的想跟著過去,卻被沈青耘一把抓住。“讓他們聊。”他看了一眼從樓梯口慢慢消失的兩個人影,阻攔道。“青耘,聽說高考要恢複了,你們得到正式通知了?”看兩個孩子轉過樓梯不見了,華老迫不及待的問道。沈青耘一愣。“大米說的?”“對。”幾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回答。沈青耘笑了一下。輕斥:“看把這小子給能的!”看他不正麵回複,尹小滿著急的在他的膝蓋上推了一把:“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都知道點什麼,趕緊跟我們說說。你沒看,那倆混蛋都因為這個打起來了!”說著,她將剛才倆小子之所以會起衝突的原因又跟男人解釋了一番。聽了她的解釋,沈青耘歎了口氣:“大米也是為了弟弟好。”“誰說不是呢!”華老和寧工也跟著歎了口氣。“可那也得大寶聽得進勸才成啊!”尹小滿也一臉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