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修傑震驚地張著嘴許久沒眨一下眼。半晌過後,他才聽到自己用艱澀的聲音喃喃複述。“未成年殺人……不會被……突突突?”這話背後的惡意讓他手腳冰涼。無法想象它是從血脈至親口中說出又由受害女孩兒轉述給他聽的。田鶴洋見米修傑岣嶁著背,肢體僵硬,神情木然,忍不住往學弟的方向挪了一步。餘光瞥見親哥也做了同樣的選擇。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默契又撇開臉。“哥,我看米修傑的情緒不太對勁啊……”田鶴洲答道:“米修傑每個月都會定時約心理醫生……你說呢?”各行各業生存都不容易,娛樂圈也不例外。明星是公眾人物,他們生活在鎂光燈下,一舉一動都能為媒體創造話題熱度,成為網友茶餘飯後打發時間的談資,幾乎沒有**可言。但他們會對這些說不麼?少部分實力過硬,能熬得過“一鳴驚人”前寂寞歲月的人可以,但在網絡娛樂盛行的當下,這樣的人越來越少,而越來越多的娛樂圈藝人需要熱度、話題才能將自身價值變現,獲取更多的流量、名譽、金錢。但明星也是人,生存壓力和負麵情緒也會讓他們產生心理問題。米修傑便是其中一員。“抑鬱症?”田鶴洲道:“不是,但影響也差不多。”米修傑在娛樂圈算是比較潔身自好的明星,私人圈子也乾淨,但他遭受的壓力也不小。彆的不多說,跟原生家庭*****一般準時頻繁的撕逼大戲就惹來不少黑他的黑粉。後台私聊999+的謾罵太正常了。心理沒點兒毛病反而不正常。誰也不知道米修傑內心積壓多少無法宣泄的負麵情緒,而這些負麵情緒徹底引爆又是何等情形。而星星的話就是一簇點燃、引爆這些負麵情緒的火苗,讓他臉部肌肉抽搐,表情猙獰。“他們想做什麼!”仿佛要用儘全身的力氣,胸腔劇烈起伏,上下排虎牙間連著一縷粘稠液體。“告訴我,這兩個畜牲究竟想做什麼!”衝到米修靈跟前要抓著他的肩膀,結果雙手從哥哥的魂魄穿過,隻抓到一團空氣。米修靈全程冷著一張臉,目光淡漠地看著弟弟宣泄感情。最後才用少年特有的嗓音問他。“修傑,我隻有十五歲,但你現在是成年人了,你不懂嗎?”簡簡單單一句話,落在米修傑耳邊卻如平地炸雷。米修傑怔愣在原地,透過哥哥虛幻的鬼體看到自己無力攥起、舉在身前的雙手。乾澀的雙目湧出了讓視線模糊的液體。終於,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弓背嚎啕大哭。三十多歲的他哭得眼淚淌滿整張臉,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你哭什麼?”米修靈半蹲下來看著已經步入中年的弟弟。“這跟你沒有關係。”試圖摸弟弟的頭發,一如還活著那般通過親昵的動作安慰他,但手指觸不到實體。他神色淡漠地將手指收回,蜷起。“是他們的錯,不是你的錯。”星星母親第一段婚姻很不幸,丈夫又窮又不思上進,靠著老婆在工廠當女工賺生活費,還暴力她,有了女兒也沒改,最後一拍兩散,改嫁給第二任丈夫,也就是星星口中的“趙叔叔”。據星星說,“趙叔叔”在她五六歲的時候就跟她玩遊戲了,都是趁著星星母親出門工作的機會,一開始隻是動手動腳,用糖果外加威脅讓年幼無知的星星閉上嘴,之後則進一步傷害。期間兩年爸媽去城裡打工賺錢,便將星星交給第二任婆婆照顧,第二任婆婆哪裡會管不是自己兒子的“孫女”,不餓死就行,再加上她年紀大了,不可能時時刻刻帶著孩子,自然不會知道星星被鄰居、也就是米修傑兄弟的爸爸盯上。起初也是手腳占便宜,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捏捏臉,哪怕有人也會借著抱抱孩子的時候摸她的大小腿、pi股,親靠近嘴角的臉頰。沒有人覺得這種來自陌生成年男人的親昵舉動是不好的,隻會覺得這是喜歡孩子的表現。哪怕星星表現出明顯的不情願,周邊的大人們也沒將這當回事兒。孩子還小,孩子懂什麼?鄰居叔叔哪裡會對孩子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啊。往這方麵想的人思想都齷齪、不乾淨。有一次,米修靈用打工賺來的錢買了小半斤散裝糖,分給幾個嘴饞的鄰居孩子。然後星星就屁顛屁顛跟著他,他起初還以為是星星黏自己。直到——星星歪著頭,睜著乾淨純澈的眼睛問他。【哥哥也要跟星星玩遊戲嗎?】米修靈疑惑:【玩遊戲?不玩,哥哥要回家讀書。】【哥哥也讀書啊?】【嗯,現在是自學,高一的數比初中難好多……】星星咕噥著:【其實我也不喜歡玩遊戲……】大概是那年過年前半個月,星星外出打工的繼父和媽媽回來。隔天就是一個瓢潑大雨的天,雷聲陣陣,打工領了工資提前半天回來的米修靈隱隱聽到樓上有爭執,是隔壁的趙叔叔和自家父親。餐廳桌上是吃剩的菜、殘渣以及空掉的啤酒瓶。米修靈沒有上樓,因為他知道“趙叔叔”跟他爸是酒肉朋友。二人時常一起喝啤酒,沒事兒的時候約好去附近水庫上遊炸魚釣魚,燒烤擼串。他們都有個毛病,喝高了就喜歡大聲,不仔細聽還以為他們在吵架,實際上關係好著呢。時常做家務的米修靈打開水龍頭,將桌上的殘渣收入垃圾桶,吃光的菜盤和臟碗放到洗碗池,還有菜的盤子蓋上保鮮膜收好放進冰箱……幾分鐘後,狼藉的餐桌已經乾乾淨淨……米修靈上樓,雷聲越大,他隱隱聽到一聲短促的、尖銳的慘叫聲。聲音不大卻讓他脊背一顫、頭皮發麻。他輕輕推開一條縫兒,發現門沒鎖。此時,屋內隻亮著一盞昏黃的燈。在雷雨襯托下,堪稱烈獄般的殘忍場景衝擊他的眼球。儘管隻有一條縫兒,他卻能看到淩亂的床褥以及被子上大麵積暈染開的鮮血,還有一截小腿、明顯跟腳方向相反的星星的側臉。她一隻眼睛睜著,另一隻眼睛青腫得睜不開,而背對著大門方向的兩個男人,一個粗喘著氣裸著背,一個手上拿著一把滴著血的水果刀……米修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樓的。待他回過神,他就坐在自己的床上。他渾渾噩噩地起身,走到門邊打開想偷瞄樓下,卻聽到這麼一段模糊的對話。【……殺了人了……】【是你殺的……】【……怎麼辦……會坐牢……】【……死……不行……你兩個兒子……】【……這不行……】【他們沒成年,隨便哪個都……】【……那就……修傑……】雷雨聲太大,米修靈隻聽了個大概卻手腳冰涼地明白了全部。……之後的事情米修傑也知道了。他半小時後歡歡喜喜回家卻聽到米修靈自殺的消息。“星星的屍體被他們偷偷砍掉埋在了後院,其他都被收拾得乾淨……”在場不管是人還是鬼,都沉默聽著米修靈毫無感情起伏的描述,仿佛故事的主人公與他無關。田鶴洋實在是聽不下去,捶牆泄恨,他現在就想報警將還活著的兩個人渣都錘成肉渣。田鶴洲則道:“你這樣做沒有意義……”米修靈垂著頭:“他們做了兩手準備。星星報的失蹤,誤導人她被人販拐走。哪怕屍體被發現,屍體也爛得不成樣子,大可以將事情推到我身上。那時候,我屍體早被火化乾淨了。”“你想得過於理所當然,警察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弱……”星星連一點兒xing教育都沒有,懵懂無知。天知道田鶴洲聽到“玩遊戲”這三個字時候的心情,簡直是操蛋了。米修靈則是半點兒報警保護自身的意識也沒有。田鶴洲作為成年人,他也實在張不了口說兩個孩子做得不好,他們都是受害者。一直沉默的裴葉開口。“但現在被潑臟水的人是你弟弟,以他現在的精神狀態,大概率等不來真相就被輿論逼死。”米修靈淡漠道:“嗯,我看他也想死。其實當鬼也沒想象中那麼可怕,死不死區彆不大。”米修傑:“……”田鶴洲兄弟:“……”這tm真的是親哥啊!“過去這麼多年,根本找不到證據指證兩個殺人凶手啊……兩個老畜牲還不知道能逍遙法外多少年。”田鶴洋愁得撓頭,頭一回有種說不出又無法發泄的憋屈,“mmp的,日tm大爺。”說完他腦袋就被親哥拍了一下。後者不輕不重地斥責。“嘴巴乾淨點。”田鶴洋扯著嗓子:“哥,我tm憋屈啊!”“你當我tm不憋屈!”娛樂圈創業沉浮這麼多年,他也算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什麼大風大浪的場麵沒見過?饒是心臟強大如他也禁不住眼前這一幕的衝擊。良久,米修傑用手抹了把臉,勉強打起精神。“老板,我想召開記者會……”田鶴洲用腳指頭也猜得出這小子想乾嘛。“記者和粉絲隻會覺得你在心虛,跟瘋狗一樣隨便亂咬人,你現在應該配合警方調查!”米修傑道:“我知道,但我也知道這兩個畜生會更心虛!”田鶴洲冷著臉問他:“你冷靜點,你還想不想在娛樂圈混了?”米修傑斬釘截鐵:“不混了。”此時的田鶴洲才知道大師那句“保不住”是什麼意思。真保不住。這麼一鬨,且不說警方能不能查出真凶還米修傑一個清白,讓輿論得到糾正,光是其中一個畜牲是米修傑父親這事兒,他在娛樂圈也混不下去,他是*****殺人犯的兒子。而華國的網友,大部分嘴上會說父親乾的事兒跟兒子無關,但行動上依舊會膈應“米修傑”這個名字。“正義”的網友會將無處發泄的憤怒傾瀉在米修傑身上。父債子償,不是麼?退圈是他唯一的退路。“不混娛樂圈,你想做什麼?”米修傑抿著唇不說話,但看他的神情,顯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田鶴洋喃喃:“如果所有人都能看到星星,她就是鐵證了……”田鶴洲給弟弟澆了一盆冷水。“她是鬼,大白天誰能隨便見鬼?”“我們不是見了?”“一人一千開眼費,全國十四億人口,你掏腰包?”現在也不興封建迷信那一套,世界上不會有鬼,陽間司法也沒哪條說鬼可以給自己當證人!田鶴洋不服氣,扭頭尋求裴葉的幫助。學弟可是厲害的大師,絕對會有普通人所沒有的門路。“學弟學弟,你就幫忙想個法子,費用我報銷。”好歹也是個x二代,田鶴洋從小攢到大的小金庫肥厚著呢。田鶴洲嘴角抽了抽卻沒阻攔。裴葉道:“陽間走陽間的,陰間走陰間的,或許能聯係一下陰間方麵,但不敢保證。”田鶴洋聽了大為好奇。“陰間也有司法機構?”裴葉道:“無規矩不成方圓,陰間自然也有。”陽間陰間都一樣,辦事兒講門路。但她現在已經不是那個能用快遞咒使喚黑白無常的她了。答應田鶴洋也無法打包票,隻能說儘力。念在受害者是未成年(嬰兒)的份上,裴葉還能給田鶴洋打五折,半賣半送。年紀大了,看不得這樣的事兒。田鶴洋眼睛一亮。這才是大佬啊!裴葉用了上回的咒符召喚活冥差。三四秒沒動靜,裴葉不慌張,徑直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方便活冥差進來。“你喊我有事?”誰知活冥差這回不走窗戶,直接開了鬼門出來。仍是那位身著華裳,身材凹凸高挑的高冷女子。裴葉試圖推窗的手一頓,淡定地與她見禮。“神荼帝君。”鬼門關上,神荼帝君在眾目睽睽下化成隻有一米五的水手服雙馬尾少女。“你是來詢問柳芙蕖案子的進度?”她無視了目瞪狗呆的田鶴洲兄弟,也無視了受她氣勢威壓匍匐在地的兩隻小鬼,目光隻在裴葉身上,氣定神閒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食指中指輪流點著沙發扶手,“陰間機構剛剛整合,效率還沒完全提升上去,調查結果還得再等一陣子。”裴葉擺手解釋。“不是,跟柳芙蕖的案子無關。”“無關?”神荼帝君眉頭一揚,雖是稚氣未脫的臉,但那個氣場卻讓田鶴洲兄弟腿軟。裴葉輕咳清了清嗓子。“是這樣的,事情跟這兩個厲鬼有關。”神荼帝君耐心聽完了裴葉的陳述,略微沉吟。“這事兒你該找陰間婦聯。”裴葉:“……”其他活人和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