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雀台上風聲淩冽,銅雀台下甲士威猛。人人都挺直了腰杆,挺拔如標槍,巍峨若鐵塔。這就是這支軍隊本來的麵目,一支可攻伐天下的雄兵!沒有人會懷疑,隻要主將一聲令下,無論前方阻路的是什麼,他們都會將其轟然壓垮,碾為齏粉!勳臣們放棄了通過軍中影響力讓鮮卑士卒排斥漢人的想法,因為很明顯,下方這支軍隊並不是他們可以施加影響力的,斛律光都沒有說什麼,他們如何敢置喙?況且,皇帝方才說的明明白白,誰敢壞皇帝的大計,他就鎮壓誰,如今的高緯再也不是從前軟弱可欺的形象,太極殿前的四千死屍證明了這個年少的帝王有和他先祖一樣的殘忍狠辣。“殺一不能儆百,那朕便殺百儆百!”這是太極殿內,流傳出來的皇帝的原話。有些老勳臣不由得心情複雜,他們原以為高歡、高洋死後,再無人可以讓武勳感到死亡的恐懼。高殷優柔寡斷,高演心性溫和,高湛雖然嗜殺成性,卻依舊依仗勳臣。隻有高緯,讓他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冬,年少卻理智,嗜殺卻克製,外表溫和卻深有城府,步步殺招。除了好色之外,簡直就將高家神經分裂的基因給完美的繼承。心思深沉,爆發時卻比誰都要瘋狂殘忍。太極殿那晚的血腥至今想起來胃部都會抽搐。他簡直就是第三個高歡!第二個是高洋!不過這個少年帝王明顯要比高洋更像高歡,頗有青出於藍的架勢。這讓他們又是敬畏又是恐懼,不敢過度惹毛高緯,誰知道那一句話點了炸藥,下一秒就鋼刀臨頭了?再說,高緯也退讓了一步,漢軍允許參軍入伍,可是終究待遇還是要比鮮卑稍次一些。他們這樣安慰自己,既然大勢不可逆,何不順從呢?如果北周有一日壓垮大齊,那他們的功名富貴終究還是留不住。世家也差不多是這樣的心理,誰都看得出,高緯如今已經無人能製衡了,何必為了那麼一些蠅頭小利和皇帝過不去?世家不做虧本買賣,即使損失了一些私兵和仆役,那也不過是小事。家族子弟的仕途、家族苦心經營了百年的聲望才是最重要的,這是世家立足的根本!而在朝堂上成功立足,並且做出一番事業的世家子,就可以為家族帶來聲望。但首先,他要活著,活著才能為家族帶來利益。高家人可是出了名的瘋子,發起怒來彆說殺個四千人了,再乘以十他都不在乎,可世家哪有這麼多子弟來讓他殺?鋼刀在手,不順從,那就死!高緯注視著下方四萬鐵甲,心潮澎湃,這是北齊第一支完全由自己組建,聽命於他的部隊!將來還會有更多!“左相,宣布出征吧。”高緯不再說下去了,把舞台讓給了斛律光。斛律光將寶劍收回鞘內,銳利的目光掃過黑壓壓的軍陣,這一刻他普通的相貌上陡然升起山一般的威嚴。“老夫斛律光,老夫不想說自己的什麼戰績,也不想再說什麼鼓勵,老夫站在這裡就是為了告訴你們!宜陽之戰,我們隻能贏!四軍合軍之後,高長恭為監軍,綦連猛、傅伏、薛孤延悉聽節製,也是一樣,按照軍紀,功有賞,過有罰,誰犯了錯,無論鮮卑與漢,都絕不會手下留情!上了戰場要勇猛殺敵,爭一個封妻蔭子的機會!男兒生於天地間,有幾多這樣的機會?想要軍功,自己爭取!現在,出征!”戰甲隆隆,無數的甲士潮水一般湧動,有序的離開銅雀台,如同一條緩緩流動的鋼鐵河流。黑底紅章的軍旗被寒風扯開,獵獵作響。滿鄴城的百姓看著這踏過街道的滾滾鐵流,驚詫莫名,心情激蕩。“這是我們大齊的兵馬?!”“廢話,難不成還是彆家的?”“乖乖,如此威武的雄師彆說聽了,見都沒見過!”“恐怕隻有晉陽段大都督那裡才能找到這樣的強軍吧?”斛律光還有四名大將被鐵騎簇擁著出了鄴城大門。高長恭麵甲猙獰,完全看不出摘下麵甲時那清秀如美女的模樣,屍山血海裡浸染出的彪悍氣息攝人無比。綦連猛高大威猛、傅伏老道沉穩、薛孤延肅穆如海。斛律光如一座山一樣安坐在馬背上,眼睛向後掃過這大齊最豪華的陣容,冰冷銳利,目光最後落在高長恭的身上,“監軍,到時候練兵事宜便交給你了,你可不準給老夫藏私呀。”縱然高長恭是親王之尊,可在軍中,主將的威嚴大於一切。斛律光觀察了高長恭的北大營,殺氣稍缺,但個個精神飽滿,令行禁止,深得軍令如山的真諦。斛律光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是十分高明的練兵之術。他的隊伍並不缺戰力,如果要是能在聽令上再訓練一下。做到攻如山崩,退如海潮。那麼對上北周的時候,哪怕對方兵力是他們的十倍,斛律光也自信天下無敵!“末將不敢!”高長恭躬身應道,心裡苦笑,原來老將軍是瞄上了他的練兵之法。說實話,這個練兵之法的基礎還是高緯給他的啟發,再經過高長恭的仔細推敲這才擬定的一套較為完整的方案,本來他也沒有打算藏私,結果斛律光生怕他藏私先開口了。“哈哈哈哈,那就好,如此我大齊此戰必勝!”斛律光見高長恭這麼痛快,看高長恭也不禁又多了幾分欣賞。【不藏私,小夥子有前途】斛律光打定主意要好好提攜一下他。可惜高長恭已經有王妃了,要不然斛律光還想把自家的女兒嫁給他……綦連猛、薛孤延還有傅伏也都對高長恭的練兵手段感興趣,紛紛湊過來,打算取取經。結果斛律光回頭一瞪,他們頓時不敢言語了。反正同在一軍,到時候套話的機會多的是……出了鄴城門,滿原的白雪比前幾日稀薄了一些,露出一點青綠的草皮。東南風來,萬物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