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翊聽了, 回頭看了戴庸一眼。就一眼。戴庸瞬間就一如往常的明白了,心裡還有點小得意,如今這宮裡說起誰最了解皇上的心,那果然還是我呀。皇上來了, 周圍的宮人便都沉默了下去, 一個個低著頭恨不得躲到角落裡。寧姝見狀還覺得挺奇怪的,以往皇上也來啊, 怎得今日氣氛這麼凝重?荀翊入座沒多久, 便看見桐枝端了寧姝平日愛煮的那些湯來, 不免有些吃驚:“姝姝今日方回來便煮了湯給朕?”荀翊生物鐘向來準, 覺得批閱到差不多的時候一問,確實是要到晚膳的時候了。他約摸著寧姝也應當整理完畢,這才讓人去通傳, 也省的她手忙腳亂。是以寧姝即便知道了荀翊要來,也是完全沒時間煮這湯的。寧姝笑著說道:“臣妾不知道皇上今夜來不來,就先煮上了。”幾日未見, 荀翊再看寧姝笑竟覺得她笑起來更甜了,加上這心意,荀翊看著寧姝笑起來彎彎的雙眸,不由得也跟著微微笑了起來, 說道:“多謝姝姝。”寧姝:“是臣妾應該的, 皇上喜歡就好。”感謝皇上,讓我開開心心的參加春獵!感謝皇上,還要給我開布莊!拍好馬屁, 表達謝意,全都融彙在這一碗湯裡了!荀翊這幾日處理著周攜齊與吳濛造反之事,抽絲剝繭的往出拉拽他們的勢力,那幾個跪在宮門前的老臣一個比一個還油嘴滑舌,一問三不知,就說單純是擔心宮裡擔心皇上,沒有絲毫其他的想法。荀翊原本就憋了一股氣,麵色便更是陰沉,即便是戴庸這些日子都小心服侍,宮裡的人也能感覺到那股低氣壓,全都繃緊了皮,是以方才寧姝覺得店內氣氛凝重。戴庸是天天盼著寧婕妤能早些回來,說不準寧婕妤回來了,皇上心情就好了。等到寧姝回來了之後,戴庸又覺得不能那麼簡單,自家皇上是什麼樣的?這又是朝廷大事,怎麼能因為寧婕妤就敞開心扉呢?這緊繃繃的日子看來還要再過一陣子才能好。可誰知道,就一碗湯,又是一碗湯,皇上臉上的寒冰碎的稀裡嘩啦,實打實的春風拂麵。寧婕妤的湯裡麵一定放了什麼**藥。皇上一笑,宮人瞬間也都鬆了口氣。兩人安靜吃飯,寧姝還乖巧地給荀翊布菜,倘若沒有後麵那些跟著伺候的宮人們,這兩人就像普通人家的夫妻似的。用過膳後,荀翊一改這兩日勤勉政事日夜不停的模樣,陪著寧姝在雲舟宮裡消起神來。走到一半,荀翊看著鐘妃住下的殿宇,說道:“這雲舟宮還是有些小。”戴庸跟在不遠處,暗自點了點頭,聽皇上這話的意思是打算給寧婕妤賜個新的住處了。也是,一來寧婕妤如此受寵,難保已經懷有龍嗣,鐘妃這裡常年有病氣,不合適。而來是當日原本是因為鐘妃身體不好,事情少話也少,皇上才把寧姝放到這處的。怎得今日一見,鐘妃不知何時與寧姝關係那麼好了,平日孤高冷清的鐘妃,竟然主動邀約寧姝去聊天。不是說自打春獵之後身體就每況愈下了嗎?剛才在殿門口見了感覺還能再活五百年呢!戴庸替皇上著急啊,聽寧婕妤的話,這忙起來可能一日都見不著皇上了。但是要換新住處,那就得升位分啊,寧婕妤不是剛升了婕妤還沒半個月呢嗎?說起這個,戴庸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大事兒——寧培遠!按照當日的情況來看,寧培遠也是那些逆臣賊子當中的一員,可皇上就簡簡單單的將他懸起來了,沒像對付周攜齊那般手段。戴庸揣摩著,皇上估計心裡也有疙瘩,倘若處置了寧培遠,難保寧婕妤心裡是什麼想法。那就算平日裡再怎麼不對付,也是親生父親,到時候一傷心一落淚的,和自己疏遠了怎麼辦?而且一旦婕妤成了罪臣之女,之後的升遷之路便不會那般容易了。戴庸這處想著,倒是皇上開了口,說道:“不瞞姝姝,朕前些日子提前回來是因為京中有人謀逆,想要趁朕不在宮中下手。”寧姝一路回來倒是聽到了不少關於周攜齊的事情,她也以為是因為周仰才牽扯出這麼些事兒,如今聽皇上這麼說,難不成是這周攜齊謀逆?她眨了眨眼,不知皇上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但她還是抓住了其中的重點,繼續自己的拍馬屁之旅:“皇上洪福齊天,這些人定然都上不得台麵的!”荀翊停下腳步,伸手給她理了下衣襟山沾著的桃花花瓣,繼續說道:“這其中,有寧培遠。”荀翊知道寧姝在寧府的境況,是以直接稱呼寧培遠其名,而不是說“你的父親”。戴庸在不遠處聽了,心都吊了起來,就要看皇上接下去怎麼說,寧婕妤接下去是什麼反應。誰知道,寧婕妤說道:“真的是他?”好像有點不敢相信。荀翊:“確實是他。”寧姝:“哇!沒想到他竟然有這個膽子呢!”寧姝轉念一想,這青叔不是早就說了嗎?那夜要不是皇上來的及時,自己說不準命都沒了。哼!這麼一想就覺得好生氣!荀翊嘴角勾起:“膽子倒是不大,想法卻有些多。”“他就是這樣。”寧姝對皇上的評價非常讚同。荀翊說道:“朕一直等著你回來,便是想與你說一聲,謀逆之罪定然牽連九族。”寧姝聞言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心裡暗罵:去你大爺的寧培遠,給你當了這麼久的女兒你搭理都不搭理,勢利眼的不行。當日就險些被你害死,如今我好不容易離開寧府,你又來這一套?平日裡沒見你有這麼大能耐啊,還敢謀逆了?!荀翊拉過她輕撫脖子的那隻手,握在掌心:“但有些人還是可以通融的。”寧姝眨了眨眼,轉頭試圖擠了下眼淚,誰知道因為聽到寧培遠倒了大黴之後有點開心,哭不出來了!她拎出帕子捂住臉,聲音有些顫抖:“皇上,臣妾實在是無顏見皇上。”先求饒裝弱扮可憐保命再說。荀翊一見她這樣,頓時有些慌亂,聲音溫柔了好些,說道:“姝姝放心,朕是怕你擔憂,這才將他的事兒一直懸在那處。朕也知道他對你向來不好,怎會連帶了你?”寧姝藏在帕子後麵的眼睛轉了一下——不會連累我?她還在想著,就聽見皇上說:“好了,不哭了。”寧姝:下次我要準備一塊擦了洋蔥的手帕!等下,這個世界還沒有洋蔥!連活路都斷了!寧姝隻好偷偷用力揉了下眼睛,弄出眼睛紅了的模樣再放下帕子,委屈的看著皇上。荀翊見她這樣愈發心軟,將她摟到懷裡,說道:“寧培遠這般定然免不了一死,但因著你的緣故,其他人倒是死罪可免,隻是家財祖蔭全都沒了,這樣可好?”寧姝抬頭:“臣妾還有東西在寧府留著呢。”荀翊笑道:“那些自然是給你留著。”原本因為寧培遠多日未歸,寧府上下就陷入一片混亂,如今突然得知寧培遠當日幫周攜齊求情,一並被抓到牢中,結果懼怕過度,直接嚇死了,愈發一片愁雲慘淡。三衙帶命抄家,將寧老夫人、寧趙氏、寧柔和寧載直接給趕了出來。不但身無分文,連祖上留下的田地房產一並沒了。還好寧老夫人身上偷偷留了些珠釵當了,四人這才尋了處地方住下。寧老夫人又是悲又是氣,罵道:“眼看著姝兒在宮內愈發出息了,他這時候不老老實實的就等著升官兒便是,去與旁人攪在一處作甚?”“就是!”寧趙氏也氣,罵道:“如今他一個人去了倒是乾淨,留下我這孤兒寡母的可怎麼辦?”寧老夫人白了她一眼:“那你跟著他去啊!”寧趙氏一臉不可思議:“母親您在說什麼?那寧姝進了宮也受寵,怎得就不會幫她爹說句好話,但凡她說兩句,皇上至於嗎?自己在宮裡過著好日子,卻完全記不得有咱們了。”寧老夫人氣的胸口起伏不定:“倘若不是姝兒,今日咱們都得跟著陪葬,這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日後再過些時日,還得去看看姝兒,她向來都是脾性好的,等忘了你那什麼搶婚約要嫁妝的坎兒,咱們才能有轉機。”“若不是我,寧姝能嫁到宮裡嗎?”寧趙氏說道。“再說了,當日柔兒和晉國公世子的婚事,娘您也首肯了的。當日您不說,如今倒都把錯推到我一個人身上了,我可擔不起。”“姝兒嫁到宮裡也成了你的功勞?!那明明是我打她小教導的好!”寧老夫人怒道:“人都說娶妻娶賢,你呢?!平日裡隻會搬弄是非!若不是你,如今咱們能落到這種田地嗎?如今到了這兒你竟然還管不住自己的那張嘴?!要不是你平日裡隻會那些手段,培遠他……怎麼會走到今日這步?”“這兒子可是您生的養的,秉性早就定下來了。”寧趙氏說道:“這怎麼能怪我?”寧柔聽來聽去,哭喪著臉在旁說道:“那我現在可怎麼辦?”如今這般,晉國公府哪裡還敢和寧家牽扯到一處去?寧柔的婚約自然是想都不要想了。她千辛萬苦算計,誰知道竟然一下子全都落空。寧老夫人想了片刻,說道:“明日去問問,就算是不願意娶柔兒,那也得要點銀子,就當是賠償了。至於柔兒確實年紀也到了,倘若晉國公府當真不娶,咱們也得趕快給她找個人家。”寧柔聞言尖叫起來:“我不!我就隻值幾兩銀子嗎?”她心裡清楚,此刻給她找人家不過是嫌她多吃了一口飯,還不如快些嫁了,還能拿點彩禮錢。寧老夫人往日不覺得,如今卻當真發覺寧柔說話尖聲尖氣,聽了就勾起一團怒火:“那不去咱們娘幾個吃什麼喝什麼?你弟弟寧載以後不用讀書認字了嗎?”寧柔哭了起來,她心裡暗暗打定主意,明日定要去找淵郎,淵郎一定會幫她的。哪怕如今不能明媒正娶,即便是做個晉國公府的妾也好啊,總好過在這破落院子裡吃不飽穿不暖的好。隻要自己進了晉國公府的後宅,日後不怕得不了淵郎疼愛,那時再想法子便是。寧柔這麼一哭,寧載便也乾嚎了起來,“我要小姐姐陪我玩!我要吃飯!我肚子餓了!”與此同時,寧姝正拿著從太後那兒借來的沙雕風話本翻閱,笑的沒心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