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雲急急去拉,也隻挽回一半,她已是頭破血流,昏迷在地,白森森的骨頭露著,呼吸很是微弱。晨露讓趕來的總管宣了太醫,又遣了幾個侍衛看守,這才朝著慈寧宮而去。慈寧宮中,此時一片歡聲笑語,與前一刻的愁雲慘淡,真是天上地下兩重天。太後麵色微有些蒼白,隻是不再死氣沉沉,眼中也有了神采。她倚坐床頭,看著靜王正和宮女們油嘴滑舌,卻也不惱,隻是微笑著看。陽光照在她憔悴容顏上,在鏡中映出影像,太後不自覺的掠了掠鬢間髮絲,輕歎一聲。歲月對她,似乎很是優待,一眼望去,仍是美貌不減,高華耀目。隻那一絲白髮,洩露了她的年紀。什麼時候,竟已有了白髮?她眼中一黯,看著不遠處,嬌笑嬉鬨的宮女們,隻覺得刺眼不已——“祉兒,你過來。”她輕喚道,正和宮女嬉戲的靜王元祉,馬上回到了她床邊,擔憂問道:“母後……?”太後望著他赤誠清澈的眼神,不由心裡一酸:“好孩子,母後不要緊……”靜王以為她思念皇帝,隻得安慰道:“已經遣人去通知皇兄了,他馬上便到。”太後不答,呆了片刻,才道:“你皇兄這幾日如何?”“皇兄心中劇痛,連朝政也無心料理,每日都到母後這邊探視好幾次,太醫都給他罵得狗血淋頭了……”靜王說到此處,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當然兒臣更是鹵莽,把太監宮女們嚇得夠嗆!”他回頭,看見那個被他拍飛的太監,正抖抖縮縮的站在廊下,招手讓他進來,從袖中抽出一頁金葉子,遞於他道:“這個你拿去,下次伺候主子要小心,太後鳳體不安,做什麼事都要小心謹慎!”那太監戰戰兢兢,不知要受什麼懲罰,一聽這話,眼淚都流了出來,激動得渾身顫抖,跪下磕頭道:“奴才一定儘力服侍太後主子!”靜王拍了拍他的肩,隻聽前邊遙遙人聲,知道皇帝到了,於是笑著對太後道:“皇兄來了,他見母後無恙,不知多高興呢!”“隻怕未必啊……”太後低低答了一句,眼中深淺莫測,看不出喜怒。元祈進入寢宮時,就見太後倚坐塌上,甚是憔悴,蒼白的臉上,細細皺紋掩不住的,從精巧的眼角露出,這一瞬間,當年豔壓後宮的母後,也顯出了衰老。一時之間,他心中生出悲涼,那一點一滴的怨圭,也被心中的柔軟掩蓋——這是,他的生身母親嗬……下一刻,他看見,太後倚坐著,伸出纖纖玉指,接住了,一隻垂絲而來的小小蜘蛛。她微微笑著,露出婦人慈悲溫文的笑容,如同,那廟宇之中的觀世音菩薩,柳枝玉壺,冰清度人。陽光照在她身上,顯得弱不勝衣,這孱弱溫柔的婦人,卻在瞬間,手下用力,以鏤金鑲玉的甲套,決絕的,尖利的,捏碎了蜘蛛。她優雅地取下金套,仍是一徑淺笑。元祈的心,在微微顫抖,剛剛升起的一絲柔軟,也被這份驚怖吞噬——我竟然忘了,這是母後啊!他自嘲地笑了笑,輕咳一聲,才揭簾而入。“母後身體終於大好!”他請安道。“我兒!”太後彷彿十分驚喜,掙紮著就欲起身,卻被元祈穩穩接住,扶於塌上。“母後,您鳳體要緊!”元祈說完這句,忽然覺得無話可說,心下悲涼於母子的隔膜,他想了想,繼續道:“這一會後宮人來稟報,說您已經無恙,兒臣真是喜出望外——那太醫竟說是無藥可解,真真是狂悖犯上!!”他想起那幾個畏首畏尾的太醫,心頭一陣火起——這樣的不學無術,卻讓宮中上下亂成一片!“你卻不要責備他們。”太後款款道:“要不是祉兒尋回個江湖郎中,我真是藥石無靈,要追隨先帝而去了!”“哦……二弟竟會有這等際遇?”元祈心下狐疑,卻又不便說出,隻是讚歎道:“他真是擎天保駕之臣!危急時刻,還真是救了母後的性命!”太後卻並不附和,隻是歎息道:“我這把老骨頭,就是救不過來,也沒什麼要緊……要真活的久了,難免不礙你們年輕人的眼!”她似笑非笑,半帶玩笑的,說了這句,既像是在埋怨病痛,又像是有彆的含義。元祈心下咯噔一聲,卻強笑道:“母後說的哪裡話來?這宮中上下,誰不盼您萬壽無疆?”太後正要說話,宮人稟報,說是眾位娘娘聽聞太後鳳駕轉安,齊齊前來探視。“我今晨便聽到喜鵲在叫,心下便是納罕,會有什麼喜事呢?沒曾想,就應驗在太後娘娘身上了!”雲蘿最是伶俐,一進門便如此說道。太後一笑,並沒答腔,旁邊的梅貴嬪揶揄道:“看雲妹妹這張嘴,跟抹了蜜似的……太後是天下之母,生來有神靈庇佑,這一點小恙,又算得了什麼?”太後聽了,笑著指她說:“你這丫頭才是嘴頭伶俐——我中的可是劇毒,若不是祉兒尋來神醫,怕是早早歸天了!”元祈聽她屢屢提及靜王,滿心都是不自在,又聽她說出這等不祥之語,更是不快,隻得沉默著,坐在一旁。齊妃在一旁聽出了苗頭,她老於世故,哪有看不出眼色的,於是嫣然笑道:“靜王殿下此次真是立了大功,臣妾雖不敢過問朝政,隻這也是家事,還想懇請皇上,給靜王一個賞賜!”元祈聽著,見她貌似不經意的望著自己,心下一動,正要答應,隻聽太後道:“罷了,祉兒不過是個孩子,生為帝胄皇室,又會缺了什麼?”元祈聽了這話,並不欣喜,臉色更加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