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妾滅妻?”元祈的臉上浮現一道森峻笑容,濃若點漆的眸子閃著怒光,有膽小的禦侍,看著他的樣子,已經驚得快暈厥過去。“全數給朕退下!!”皇帝低喝道,從人們巴不得這一聲,慌忙離開,晨露也要退下,卻被皇帝止住了——“你給朕磨墨。”他轉過頭,對著皇後道:“你倒還記得自己是中宮?!且瞧瞧你這樣子,瘋癲張狂,靖安公平日裡就這麼教養你的?”皇帝瞧著她,瘦削憔悴,卻滿是怨毒的麵容,冷笑著說道,詞鋒刁毒狠厲,毫不留情。“臣妾的父親……哼哼,他老人家為國儘忠,受了韃靼刺客的暗襲,正是生死不知呢!”皇後笑聲中帶著嘲諷,她扶了扶身上嫣紅氤氳的鑲金絲半臂,在珠玉璀璨間,笑得哀怨沉痛,那雙黑而大的眼,因著笑容,彷彿一池深潭,被驚起波紋,支離破碎。晨露在旁看得真切,一時心口彷彿被什麼尖銳之物抓過,疼痛如絞——那笑容,何其相似?不正是,自己氣絕之時,在妝鏡之中看見的,最後光景?那樣決絕的,痛入骨髓的,杜鵑啼血一般的,無音之傷……這一瞬間,她恍惚看到了自己。她環住肩,拚力抑製自己的顫抖,卻隻聽皇帝聞言,稍稍放緩了語氣道:“靖安公負傷在床,你若是願意回去侍奉左右,朕也必定允你歸寧,若是論到全套的鸞駕鹵薄,又有誰能越過你的位份去?!”這本是中肯之言,皇後若是善罷甘休,趁著台階下場,則是皆大歡喜,可她偏是不領情,卻道:“皇上不是說了嗎,家父是因公負傷,那也算是我一門忠烈,沒什麼好擔憂的——臣妾隻怕自己,會走了前朝王皇後的老路!!”這話一說,氣氛又是一僵,前朝王皇後本是景樂帝的正宮,卻被寵妃中傷,被打入冷宮,賜下鴆酒,據說她死狀慘厲,口中流血,詛咒著皇帝和“那小妖精”,不久,景樂帝就死於韃靼刀下,倒是應驗了她的咒誓。元祈見她仍是桀驁不遜,言辭之間,甚至對父親的被刺,很有疑慮,他再也不能容忍,怒喝道:“你竟是這般的無父無君!!”皇後凝眸望著他,一時之間,迷離恍惚:“皇上,我並非是在詛咒——你莫非忘記了,新婚燕爾,對我說的話了?”她彷彿沉浸在往事之中:“那時我聽說,昭陽宮的舊址,乃是前朝的冷宮,王皇後就是殞命於此……你安慰我說,你絕不會如景樂帝一般,負心薄倖,如今,言猶在耳,你卻做了如此寒心之事,你讓我情何以堪?!”她說到此處,聲音激越嘶啞,不能自已。“我早已失去了你的心,如今,連唯一的中宮榮耀,這鸞駕鹵薄的尊貴,你也要賞賜給彆人!!!”“這樣的事,我絕不容許!!”皇後的眼中,耀眼閃亮,如同兩簇鬼火,幽幽駭人。那瑩亮眼眸之中,是身處絕境的瘋狂,絕望,以及,沉鬱心痛。元祈望著她,半晌,才開口——“你竟是在怪朕薄倖?!”他彷彿聽見了天大的笑話,皺眉冷笑道:“朕的誓言,是對著那個溫婉喜人,純淨如水的女子許下的,不是你這等蛇蠍毒婦!你捫心自問,這三四年間,你為了防止後宮女子誕下皇子,使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手段,你的手上沾了這些血腥,還有臉說朕負心?!”他餘怒不止,指著宮門道:“朕不想見你,趁著朕還有耐心,你快快離去!”晨露看著皇後,她已是失魂落魄,茫然聽著皇帝的斥責,臉容都有些扭曲,卻無言辯解,她蹣跚著,走到緊閉的宮門前,晨露一時鬼使神差,上前替她推開了門。皇後跨出宮門的剎那,晨露聽她低喃道:“從今以後……”“我不再是你的妻子,隻是你的皇後。”她語音低沉,卻一字一聲,清晰入耳,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靖安公的傷勢,雖然凶險,卻很快痊癒了,靜王延請的郎中,一到他府邸之上,就獲得了瞿雲的“親密接見”,他本來也是一介江湖醫士,救治太後的藥,完全是靜王從何姑姑那裡偷挖的紅果,這番一經恫嚇,就很是乖覺的繼續扮作高人,一帖藥下去,靖安公就清醒過來。晨露在事畢後,有些疑惑的問起瞿雲:“你我同在師父門下時,你的毒藥醫理總是不通,這番卻是在劍上淬了什麼毒,弄得林源昏迷了好幾天?”瞿雲素來在毒醫一道不甚精通,顛三倒四的練習,不知讓山上多少飛禽走獸遭殃,聽得有天才之名的師妹問起,不禁得意洋洋道:“這是我獨門研發的藥,勝在症狀駭人,又安全可靠——林源要真死了,那妖婦必不善罷甘休。”“那解藥又是什麼?”晨露更是懷疑,緊逼著問道。“嗬嗬……今天真是風和日麗啊!”瞿雲有些不自在,顧左右而言他。“小雲……”他看著眼前少女磨牙冷笑的神情,立即投降道:“好了,說就說,隻是有點丟人……”“解藥是巴豆二兩,研成粉末,撮成丸子即可。”這驚天地,泣鬼神的答案,讓少女再也忍耐不住,暢快大笑起來。微風拂過她的髮絲,她清麗剔透的笑容,初綻於這初夏之時,絕美不可方物。彷彿,那些陰晦怨憤的往事,都消逝無蹤,從來,也不曾發生過。……“韃靼刺客”的暗殺,在六扇門高手的嚴密防衛下,終於逐漸減少,正當人們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一件絕大的慘案發生了。當時宮門已經下鑰,京兆尹氣喘籲籲的入宮,卻被告知,皇帝已經進寢。“請把皇上叫醒!”他臉色慘白,卻無比堅定道。西華門管事,愁眉苦臉道:“皇上身邊秦喜大總管,定會把奴才的狗腿打斷!”“打不打斷你的腿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若是你再不去稟報,你我二人的小命,絕對不會留到後天!”京兆尹斬釘截鐵道,一臉青白,也不知是嚇的,還是氣的。元祈接到稟報起身時,已是子夜時分,他一聽之下,睡意全無,隻是用冰冷凜然的眼,凝望著京兆尹。“朕……很奇怪,你居然還有臉,活著回來見朕!”他低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