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瑩光颯然浮空,有如鮫人珠淚,星星點點地閃爍,由水袖中飛出。這萬千光華鍛妝成匹,幕天蔽月而來,每一針,每一尖,都似天外遊龍,紛飛瑩亮之下,又有無數詭變。有如萬千繁花一起綻放,閃著眩目冷光的無數細針,在夜空中搖弋直下,如星辰密雨一般。周浚躲閃不及,千鈞一髮間,反手扯下鬥篷,迎著針幕纏綿而上。他腕力沉著,全憑一個“巧”字,竟能如意祥轉,內力之深,可見一斑。晨露微微一笑,力貫指間,那千萬細針驀然崩直,將鬥篷刺出無數小孔,終是破裂而出。周浚麵色大變,如煙塵一般一退十丈,才堪堪躲過了蜂窩似的慘狀,他眼中閃著莫名的光芒,眉間輕顫,低喝道:“且住!”那萬千細針並非收斂,隨著淡淡月華飄搖直追,周浚閃身避讓,森然道:“莫要逼人太甚……你手中之物非同小可,怎敢重現世間?!”細針組成的流光華幕,在瞬間收攏起來,光芒聚集後,重又回到袖中,晨露深深看向他——“你見過它?!”“三十年前,那場潼關大捷……”周浚沉浸在回憶中,緩緩說道。晨露的手,不為察覺的一顫:“那麼,你也見過它的主人?!”“當然!”周浚鄭重道:“那段被抹殺的過往,雖然不載史冊,當年親眼目睹的將士,又有幾個可以忘記?!”他抬眼看向晨露,目光不複冷厲:“你是林宸的傳人嗎?”晨露不答,絞緊的手指,有些微微發白。“若你果真與她有淵源,便該知曉,這朝廷皇家,負她良多……你又為何要為皇帝所用?!”他說到後來,目光炯炯,手握長劍,尖銳質問道。晨露望著他,良久,才反問:“將軍和皇室有隙……是為了被韃靼擄走的那位姑娘?”周浚怒不可遏,冷哼道:“那小畜生為了救人,將這些都說了出來!!”他拂袖欲走,卻聽身後一聲清音:“且慢!”“將軍,我非有意窺人隱私……隻是——我們人同此心!!”她說到最後一句,已是心神激蕩,多少年的不甘和怨恨,如同裂冰破堤一般,在心中洶湧。周浚愕然回身,但見她素衣如雪,曼然惆悵間,一道颯爽英氣,淒烈衝天。他若有明悟地笑了,也不追究自己女兒與愛將的叛離,轉身離去。夜風中,隻留下一句——“有事來我京城府邸……”……救醒了地上的一男一女,已近拂曉,蒼穹儘頭,青白色曙光隱露,晨露對著有些茫然的青年,隻說了一句:“她沒死,在約定之地等你。”看著青年因這一句而欣喜若狂,她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周貴妃,答應你的事,我已然做到!她扶起“辰樓”中的得力屬下,發現她隻是被點了睡穴,這才安心。遙望天邊,她輕喃道:“快天亮了嗎……”不再猶豫,她起身緩緩離去,幽深陰暗的詔獄,被逐漸甩在身後。……皇帝清晨起身時,便聽說太後身子不爽,派太醫前去探視,也語焉不詳的甚是吞吐,惹得他躁怒起來,太醫這才低語了幾句。“夜見鬼魅……?!”皇帝有些不可思議道,眉頭微微皺起。太醫有些為難地乾咳了一聲:“太後體虛,肝氣鬱積,姑有此等厴幻。”“那就好好用藥吧!”皇帝思索一陣,不得要領,便隻得如此吩咐。待太醫走後,晨露由屏風後娉婷而出,若有所思道:“說到太後的病,今日晨省,我在慈寧宮還聽見了一樁新鮮事。”元祈頗感興趣,便追問起來。“據說太後一夜噩夢連連,對著窗欞,連道彆過來……你已經死了,卻纏著我做甚。”她低低說來,話語中的陰森幽寒,如臨親境。元祈聽著她學過,隻覺得一陣詭異不吉,晴天白日間,竟是從心底覺出寒意來。他正欲開口,卻聽殿外一陣喧嘩,秦喜將來人攔住,不一會,就進來稟道:“皇上,詔獄昨夜遇劫,周貴妃一案的人犯,已是不翼而飛!”元祈乍聽已怒,略一思量,便看向身邊佳人。“皇上看我做甚,難不成犯人是我?”晨露曼然一笑,不以為意道。元祈想起她前日求情,已生疑竇,卻不能儘信,於是繼續問道:“可曾有人見過凶手?”秦喜傳來主事,一番詢問後,答道:“此人身著黑袍,目光如電,兩鬢微霜。”元祈靈光一現,決然道:“周浚!”晨露微微垂首,掩住了嘴角微笑,她笑得俏皮精靈——這不大不小的黑鍋,便讓周大將軍背了吧!她款款而起,寬慰道:“那畢竟是他部下,他潛入宮中,也並無歹意。”元祈顏色稍霽,緩緩將心中怒氣壓下,隻聽晨露悄聲道:“藩王們來勢不善,才是心腹大患。”元祈不以為意的冷笑道:“他們此次來京,私下不知已密議過多次!”“還有靜王……他上次滯扣軍需不成,卻仍敢與藩王秘密會晤——誰給了他怎麼大膽子?”晨露在旁提醒道。他們正在議論諸王,卻說靜王今日也來宮中,覲見太後。他入內磕了頭,太後向他招了招手,喚至身邊,端詳了一會,才道:“瞧著瘦了不少,你府中竟沒個會伺候的嗎?!”靜王一搖摺扇,笑得瀟灑不羈:“母後是心疼兒子了,其實最近閒居家中,吃飽就睡,倒是胖了不少。”“那也是你自找的!”太後半嗔半怒道:“你在輜重軍需上下手,當你皇兄糊塗不成?!”靜王苦澀一笑:“這天底下,最不糊塗的,就是皇兄了……”太後見他這等微頹,心中有數,命人將自己的蓮子羹拿來,問道:“你今日怎麼得閒進來?”“聽聞母後鳳體欠安,我寢食難安,急想著,就過來了。”太後心中一暖,口中卻道:“你這孩子儘是甜言蜜語……是那幾個不安分的又來找你了吧?”靜王道:“母後神算,他們有些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