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端坐高椅之上,也不看她那又驚又喜的神情,輕聲曼語道:“西華宮素來由周貴妃執掌,我說了也並不算數,要稟過母後,才能定奪。”雲蘿恭維道:“太後跟娘娘,是嫡親的姑侄,再沒有見外的,娘娘的主張,哪有駁回之理?”皇後卻並不領情,凝視著指尖的點翠鏤金,淡淡漾起一抹微笑,似讚歎,又似惆悵,沉吟道:“太後聖心慧眼,哪裡有我什麼主張……”她款款而起,道:“你且先回去——收起那輕狂樣,雍穆堂皇些兒,仔細彆叫人取笑,我要去慈寧宮見太後。”在羽傘黃蓋的鑾儀簇擁下,皇後的輦輿起駕,雲蘿站在中庭,看著那逐漸遠去的迤儷長隊,心中一片狂喜,也慢慢冷淡下來——“即便是晉陞為嬪,又有什麼可得意的……”她咬牙,凝視著那輝煌燦爛的輦輿寶蓋,心中微酸,又是不甘:皇後不過是投胎到了門閥林家,才有這等福氣……她無意再看,轉身出了宮門,錦緞織金的轎子正在夾道旁等著,平日裡覺得華貴的綢簾,如今也是黯然失色了。她揚臉上了轎,對著自己的侍婢道:“回去把這簾子換了,這樣的寒酸相,也好意思見人麼……”……皇後到了慈寧宮裡,跟太後說明來意,太後沉默不語,用手撚著念珠,既無讚許,也不斥責。皇後更是不安,讓人打起珠簾,讓清風輕拂而入,試探著問道:“母後……”太後歎了口氣,指了案前青綾封麵的表章,道:“這是你伯父遣人送來的。”太後聽到這位惹事生非的伯父,頭皮便是一陣發麻,她滿心厭憎,口中不耐道:“他又來囉嗦母後什麼,咱們可欠了他什麼不曾?!”太後輕笑,以扇指了她,揶揄道:“你這會子也潑辣起來了!”“他給朝廷惹了多少事……若能一舉大捷,也就罷了,卻連區區一個平王也收拾不下,如今不上不下的,連累著我們受這朝野私議——虧他自詡是名將,也不嫌丟人!”皇後越說越怒,想起那位打歪了如意算盤的伯父,氣得臉上緋紅,道:“他明明知道那兩位王爺心懷不軌,卻想著坐收漁翁之利,隨意置您的安危於不顧!”太後也被她說得無名火起,但她畢竟老於世故,眉間怒色一閃即逝,心平氣和道:“男人一心想著功名利祿,哪曾管過我們女子的死活,你伯父又是生性涼薄……”“如今戰況如何?”皇後譏諷之後,還是有些關心。“還能怎樣?他如今倒是學乖了,隻是說小挫,可我還沒聾,朝野的議論,也有所耳聞。”太後揶揄道。“聽說先帝好似將兩鎮驍勇之軍,為二位王爺開府就藩……”皇後小心翼翼道,卻是忍不住偷窺太後的神情,心裡竟有些期待她雷霆大作。太後麵色白了一瞬,瞥了皇後一眼,把話題轉到了她的來意——“你的意思,是要讓梅貴嬪也晉陞為妃,作西華宮之主嗎?”“是……不過梅氏身懷有孕,一些瑣事,似乎由雲蘿代理更好些。”皇後斟酌道。“你將這兩人的位份晉陞,就顯不出晨妃的盛眷威勢來了,不過你要小心,不要養虎反噬——你以為梅氏和雲蘿,就是什麼良善之輩麼?”“母後放心,我會有所防備的,其實梅氏也不過是一個嬌縱女子,小聰明雖然有點,卻不足為慮,她前陣子仗著自己身懷龍裔,三番四次的去碧月宮延請皇上,偏偏皇上正迷著晨妃,對她越發不耐煩了……”皇後嬌聲笑道,滿是不屑和幸災樂禍。“這個晨妃……竟能將皇帝迷成這般境地,聖寵幾月而不衰……”太後沉吟著,想起上次墜下的冰琅碎片,竟沒能置她於死地,不禁一陣心寒。她撫摩著腕上念珠,低低道:“此人,仍是留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