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慈寧宮中便降下懿旨,道是梅貴嬪性情賢淑,於皇裔有功,著晉為梅妃,賜予西華宮主殿。又升了幾位寶林貴人,其中雲貴人擢為雲嬪,也遷入了西華宮。此時於不相乾之人,定是以為太後心喜有嗣,是已對梅妃寵命優渥,但朝中敏銳之人,已是預感到,一場不見血的宮爭,即將拉開序幕。皇帝心如明鏡,卻不便發作,心中對母親的怨忿,讓他冷笑連連,但天朝以孝治天下,若是母子公開鬨出嫌隙,也隻是白白讓人看了笑話,隻得在明麵上,含笑受了懿旨。至於這幾位賢良淑德的嬪妃,卻再也不願接近。“這樣做,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免太傷人心。”晨露旁觀者清,見他疑忌到那幾位初擢之人,在旁勸了一句,皇帝這才醒悟自己是在遷怒,一時慚愧,也平心靜氣下來。這半月間,出乎意料的風平浪靜,元祈深知晨露料理得當,暫時撂開了手,專心於襄王平王的鏖戰爭鬥。一日早朝將至,前線六百裡加急便呈了上來,皇帝啟封一瞥,頓時僵在當場,任由那一頁紙從手中飄落。“宣兵部尚書,還有幾位內閣大學士。”皇帝壓抑住怒火,淡淡吩咐道。幾位閣臣進殿時,皇帝在側殿的深處,陰暗中坐在書案前,靜靜看他們行禮。地上跪著的兵部尚書,已是汗流浹背,訥訥不能成言。“朝廷的軍隊,竟被私人調動!”皇帝咬牙,怒極反笑。閣臣們麵麵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朝對鎮以上的兵將調防,一向有極為嚴格的程序,兵部出了勘合,還要由閣臣簽署,再由皇帝下詔,如此朗朗乾坤,竟出了這等大事,饒是這些閣臣見多識廣,也是驚駭難以置信。齊融見其餘人都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知道他們誰也不敢輕易開口,於是上前問道:“是哪一鎮的兵?”“欒城平州一線的三個衛所,一萬六千多人,竟然打著朝廷的旗幟,協助襄王進攻——這成什麼世界了?!”皇帝已然怒極倦透,眸中透出極為冷峻的光芒,他靠在高椅上,望著眾臣,不願再多說什麼。“他們沒有朝廷的詔令,焉敢如此?!”齊融氣得鬚髯直豎,六部之中,他兼管著兵部和刑部,心中雖怒,卻仍有一線清明,他疑惑道:“這其中必有什麼蹊蹺!”“衛所長官出示了兵部的勘合,來源還在追查中。”皇帝低低說道。齊融頓時坐立不安,免冠謝罪道:“是老臣的過失,請聖上以國法處置。”元祈歎了口氣,冷然道:“事態緊急,正需要仰仗你出力,如何能意氣用事?!”齊融老臉一紅,退回班中,其餘人也從驚愕中醒來,有人忍不住開口問道:“如今欒城一線,戰局如何?!”“一夜之間,天翻地覆。”皇帝切齒說道,眉間閃過一道陰霾,眸中光華,耀目而可怕,讓人不敢直視——“那三個衛所,所轄皆是精銳,平王襄王二藩連番惡戰,已是筋疲力儘,有如此迅猛的援軍,舅舅的大軍,可算是所向披靡……”元祈冷笑著說道,看似誇讚,可言語中的深憎厭惡,就算再懵懂無知的人也聽得出來。“如今襄王勢如破竹……”齊融麵帶憂慮,沉吟片刻,上前奏道:“追查那勘合的來源,整肅朝綱,確實是重要,可眼下,朝廷如何料理這樁事,也實在是個難題。”元祈劍眉一挑,居然笑了起來——醇厚清朗的笑聲,在昏暗殿堂裡響起。“他們就是要讓朕進退兩難,等著看笑話呢!”“越是如此,朕越不能讓他們如意!”元祈下定了決心,示意稟筆太監道:“擬旨——”“勘合來源,要追查到底——我朝一向寬以見仁,但國法天理,也難容這等欺君忤逆的罪過。那三個衛所,著令他們原地休整,糧餉輜重,由襄王提供。”“皇上——”齊融大急,道:“這樣豈不是詔告天下,朝廷是偏向襄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