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隸屬大內核心,戒備森嚴,區區一個小太監,若無內應,想要拿到那些紙片而不被發覺,是件很難得的事。”晨露繼續道:“在勘合事件發生之後,這些關乎軍國大事的要地,定是更加戒備森嚴——你是想放長線釣大魚吧?”元祈微笑聽著,已是斂了笑容,歎息一聲,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事——“朕……其實,我並沒有你想像得這般光明磊落。”他棄了敬語,神色之間,頗見黯然。晨露微帶驚愕,靜夜深殿中,隻聽元祈的聲音清朗醇厚——“此事初始便有蹊蹺,母後性情縝密,這般明顯之事,根本不像她的手筆。”晨露點頭讚同,她亦是不相信以林媛的狡詐多智,會露出這樣拙劣的馬腳。“但我很需要這一證據——母後她雖然不再臨朝,卻仍是戀棧不離權柄,她是天下安寧的最大掣肘!”元祈目光灼灼,談及天下二字,帝王的意氣威儀,在這一瞬顯露無遺——“母後的時代,早已經結束了!”晨露靜靜聽著,心中亦有波濤暗湧。“於是,你希望以這次矯造聖旨之事,來逼使她真正退隱?”元期斷然道:“成則去一心腹大患,若不成,至少也能看清楚,小合子背後的人,究竟是誰。”“可惜,被雲蘿儘數擺壞了……”晨露想起,亦是懊惱蹙眉,想起林媛又逃過一劫,她心下不禁殺意大起。她看著元祈,低低地喚了一聲:“皇上……”“嗯?”“恕我冒昧……太後和您,根本不是一條心,若要去這掣肘,並不隻有逼她退隱這一條路。”“你的意思我明白,可那總歸是朕的生身之母,就算全無感情,也不能行此不忍言之事……”皇帝沉重地歎了口氣道。晨露眸中幽寒之色大盛,隻一瞬,又恢複了常態,訝然笑道:“你想到哪去了,我是在想,若是太後身體孱弱,長臥病榻,豈不是更為圓滿?”元祈讚同道:“若真如此,則善莫大焉——其實母後身體一向孱弱,但她精力超乎一般,硬是挺過了無數難關,至今仍能親筆寫信,支使斥責襄王呢——她在一日,便決然不會放棄大權的!”“太後畢竟年歲在那呢……聽說她這一陣仍是噩夢不斷,想來也沒多少精力來乾涉朝政。”晨露不經意地說著她聽來的逸事,有如蝶翼一般的眼睫微微顫動,漾出淡然淺笑,恬靜而從容。“朕也聽說了。”元祈也頗有耳聞,他歎道:“若是母後能恬靜頤養,淡泊歸心,哪會有這等症狀……她夢中儘是血淋鬼魂,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想起平王的母妃,以及先帝在時接連夭折的皇嗣,隱隱知道這些事中都有太後的影子。“世上哪有什麼鬼神,隻是疑心生暗鬼,又過分地謹慎算計,才有了這心病。”晨露頷首讚同,她低下頭,唇邊露出一絲森然微笑來。……月過中天,靜王還是睡不著,在他身畔的通房大丫鬟被他翻來覆去地驚醒了,問道:“殿下……?”“沒什麼事,你自己睡吧!”他起身到了園中,仍是在荷塘邊漫步。幽幽的月色,將他的雪白綢袍都溶入其中,此時已是初秋,雖然白天仍是悶熱,但晚間卻很有些涼意了。荷花雖仍是綻放,在清幽月色下細看,卻見得一些敗意了。“盛極而衰啊……”靜王歎息道,心中亦不勝唏噓。“王爺,睡不著嗎?”師爺的院子,離這菏塘隻一道圓門,他熟知靜王的稟性,也不喚人來伺候,隻是靜靜侍立著。“我在想這荷花,真是與人一般……盛極而衰,好景難在。”靜王笑得輕鬆,卻不無苦澀——“真是不可思議,我們每一次都計算好了,單等人入套,卻總是意外頻繁,真是匪夷所思!”“那個雲嬪,怎麼竟會在那等場合耍威風呢!”靜王提起這不知死活的女子,就恨得牙癢。“隻要讓那暗使成功跟蹤,確認是太後指使,他們母子,便會立即殘殺,這般寧靜的局麵,便會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