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贈畫(1 / 1)

縣衙的宅院很小, 不多時幾人就到了正廳裡。林家人見著了錢鏡誠就如同老太爺預料的那樣,沒有流露出一丁點的嫌棄,在淅瀝瀝的雨聲裡, 正廳裡充滿了歡聲笑語。錢鏡誠彆看黑黝黝的, 也算是文武全才,林鶴頻頻點頭, 柳氏也是含著笑,不住給他斟茶倒水, 唐老夫人十分熱情,還問了他定親沒有,坐著輪椅的林晟彥也喊他錢二哥, 問著他書院的事。以前在京都的時候, 錢鏡誠聽過林晟彥的名聲, 在他的記憶裡似是並不大好, 現在看著林晟彥, 怎麼看都覺得那些話都是汙蔑。他未來的大舅子生得自然是很好的,可以說是一表人才,說話謙遜, 坐在輪椅上也是風姿不減君子如玉,要是在京都裡隻怕也是要勾走不少女兒家的芳心。錢鏡誠本來性格就爽朗,又覺得的這家人是心上人的家人, 說話妥帖不說, 還十分注重不冷場, 堂中昭昭說話少一些,他還會引著昭昭說話,可以說是讓整個正廳的氣氛因為他都活絡了起來。在雨聲漸歇的時候,林清薇回來了, 錢鏡誠的手都濡濕了起來,不知道柳氏會不會讓她見客。“去把薇丫頭喊來。”唐氏笑嗬嗬地看著寶兒,在聽到了薇丫頭回來,錢家的小丫頭背都直了起來,“和她說寶兒還有錢家少爺來了。”昭昭手裡捧著茶盞,開口說道,“祖母,我剛開始就交代了門房的嬤嬤讓她告訴姐姐。”“好好。”老太太點點頭。唐老夫人對著錢鏡誠說道,“這裡不是京都,就少些這樣的規矩,你祖父母應當同你說了,我們兩家很要好,不需要那些虛禮。”昭昭也笑著說道,“祖母,剛剛還忘了說,其實錢二哥和姐姐見過,還幫了姐姐一個忙。”“什麼忙?”昭昭把錢鏡誠做的事給說了一遍,讓老太太笑著說謝謝,隻有林晟彥看著錢鏡誠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點看他怪不順眼的。林清薇在回到了家裡之後,就聽說錢家來人了,她回房簡單抿了抿多餘的碎發,補了一下妝容到了正廳。林清薇在和錢鏡誠見禮的時候有些驚訝了,雖然換了一身衣裳,但是分明就是幫她撿發帶的那位,她當時還以為對方是哪家的下人,這會兒有些不好意思和錢鏡誠說道:“在城門處多謝錢二哥。”因為錢寶兒喊她姐姐,兩家走動很近,剛剛祖母也讓她不必多禮,這會兒林清薇也不見外,並不喊他錢二少爺,而是和昭昭一樣,按照年齡大小,喊他一聲二哥。剛剛錢鏡誠隻見著了林清微的小半身子,就覺得心跳加快,在她自煙雨蒙蒙的外麵撐傘而入,他的眼就挪不開了,聽到了錢二哥,他感覺臉上又開始發燒。細論起來,林清薇這一聲不如昭昭的柔軟甜美,更為清淡一些,但是就是讓錢鏡誠身上酥酥麻麻的。錢鏡誠結結巴巴說道,“你那時候已經道過謝了。”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林清薇就更羞赧了,想到了喊人壯士這件事。跟著後麵的珊瑚忍不住露出了牙,她當時也看到了錢鏡誠,不知道為什麼剛剛在見到了錢鏡誠的時候就覺得有點想笑,聽到了錢鏡誠結結巴巴笨拙說話,就忍不住了。錢寶兒有些珊瑚的發笑,她在林家就跟在自家一樣自在,直接問道,“珊瑚姐姐怎麼了?是不是城門口有什麼有趣的事?”林清薇窘迫地低頭,不好意思提起這樁事,反而是錢鏡誠打圓場,笑著說道:“我素來胡鬨,離開京都沒多久就一路騎馬過來,我那叫做雪影的白馬像是泥地裡出來的一樣,我那時候又風塵仆仆的沒有梳洗,就被薇妹妹當做了侍從,當時喊了我一聲壯士,還誇壯士的騎術好。薇妹妹應當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錢鏡誠顯然覺得自己現在的模樣脫離了“壯士”,他還露出了淡淡的自信笑容。若是他還白皙清俊,這樣的笑容沒什麼問題,關鍵是他皮膚黝黑,露出了一點白牙,看起來還當真是個壯士。昭昭是頭一個忍不住的,噗嗤笑了出來,昭昭笑出聲之後有些後悔,連忙用手捂住了小嘴,她覺得有些對不住寶兒,這可是寶兒的二哥,怎麼可以取笑二哥。結果寶兒笑得比昭昭還要大聲,還去扯昭昭的手,讓她彆捂著嘴。兩個孩子笑得歡快,林家人也是忍俊不禁,剛剛看著錢鏡誠談吐成熟,現在來看也隻是個少年。錢鏡誠剛開始還笑著,到後麵有些繃不住了,他在想著,是有什麼說的不對?剛開始林晟彥對錢鏡誠有點看不順眼,這會兒看對方窘迫,反而對他同情起來,對著錢鏡誠說道:“錢二哥,我這輪椅有些重,不大好推動,你替我推一段可好?”錢鏡誠自然是求之不得,把人給推到了拐角處,錢鏡誠小聲求解,“為什麼剛剛都發笑?”林晟彥看著錢鏡誠真心求解的模樣,眼角一抽。“錢二哥一路風塵仆仆,是不是洗漱之後直接換了衣裳,也不曾照過鏡子。”錢鏡誠點點頭。林晟彥吩咐跟出來的墨煙去取鏡子,其他話不用多說,等到錢鏡誠見到了鏡子就知道為什麼眾人發笑了。錢鏡誠在看到了鏡子之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在京都裡的時候,都說這一身衣服很好!現在為什麼是這個模樣?之前是“壯士”,現在是試圖裝斯文的“壯士”。錢鏡誠一想到剛剛自己頂著這副模樣討好長輩,還用淡淡的自信語氣表示現在和城門口區彆很大,他就有一種的落荒而逃的衝動。林晟彥看著錢鏡誠這模樣,知道他一時恐怕有些下不來台,開口說道,“我以前在京都時候總是胡鬨,也不曾正兒八經讀書,現在還有些時間,錢二哥指點一番我的功課可好?”錢鏡誠現在確實有點不願意見人,就算是知道堂中有林清薇也提不起興致,點了點頭跟著林晟彥到了書房。這兩人久久不回來,堂中最不好意思的就是林清薇,如果不是城門口的時候她弄錯了稱呼,也不會把錢鏡誠弄得害臊,她乾脆對著寶兒和昭昭兩人招手,讓她們到房中玩,也好叮囑兩人等會莫要拿這件事說笑。這一場堂會散了,老夫人和柳氏繼續去廚房裡,林鶴則是去書房裡看書,林清薇則是帶著昭昭和寶兒到了房中。錢寶兒雖然覺得好笑,而且覺得二哥被笑話也沒什麼大不了,但是林清薇這樣說了,她還是很敬重這位溫柔的姐姐,於是點點頭,“姐姐,我在這裡不說,回去了肯定要告訴祖父母的。”寶兒湊近了,看著林清薇,“姐姐這樣真好看,我下午得了信就想要過來,因為遇到了二哥耽誤了功夫。”林清薇被這樣湊近看有些不好意思,羞澀地摸了摸寶兒的腦袋,“我大哥請錢二哥去書房,你哥哥也在讀書嗎?”“有的。”錢寶兒點點頭,“彆看我二哥剛剛的模樣,他的書讀得很不錯,好像是在書院裡也是前幾名,聽我娘提過,他文章做得還不錯,對了,還有字寫得也很好,對了,這裡!”錢寶兒身上有一個錦囊,裡麵裝了寫滿小字的黃紙,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這都是二哥寫得。”林清薇一看到這個字就有些挪不開眼,字是用不同的寫法,每個字都是單獨的,偏偏意上有相互呼應,顯然這字是一氣嗬成寫下的。足以見錢鏡誠的水準,她還挺難想象,生得黑黝壯實的錢鏡誠,竟然有這樣好的功底。這是給錢寶兒祈福用的,她看著林清薇看過了之後,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已經看不到字了,林清薇的手指還是在輕輕比劃,想著剛剛看到的字。“對了,孫神醫是怎麼請到的?”寶兒又問了新的問題。先前並未同錢寶兒說岑大夫與孫崢是一人,昭昭對著錢寶兒招手,兩人的腦袋碰在一起,“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秘密,姐姐都不知道,我晚點告訴你。”錢寶兒的眼睛一亮,點點頭,“我們到那邊悄悄說。”林清薇看著兩個小姑娘在羅漢榻上挨著說話,她開始翻找自己的畫卷。她先前遇到過一幅畫,那是書法大家溫芾的畫作。溫芾在書法上擅長的是草書,他少有山水畫問世,這幅畫或許是被認為是贗品,又或者是主人家忽略了它,又或者是主人家遇到了什麼事,讓這幅畫作輾轉流在外了,林清薇在京都裡遇到了這幅畫的時候,木製的畫軸全部都已經腐蝕,畫卷上也有青黴,還有蟲蛀過的痕跡。因為當時印鑒的地方發黴了,這幅畫被認為是沒價值的,半買半送給了林清薇,她先把發黴的地方清掃乾淨,才知道這是溫芾的作品,要是店家一早知道這是溫芾的作品,怎麼都不會賣給林清薇。這幅畫太寶貴,也壞的最徹底,是她修複的畫卷之中時間最長的,因為裡麵不少顏料難得,她還花費了不少銀子,去補齊畫作裡的顏色,還未了補上溫芾的字,花了很久的時間去臨帖。林清薇撫摸畫卷,想著今天在城門口的初遇,剛剛錢鏡誠說起壯士的時候,那自信的模樣,她忍不住想笑。最終下定了決心把畫卷給了石竹,讓石竹拿到門房處,晚上送錢鏡誠和寶兒回去的時候,再把畫作給錢鏡誠。在意識到自己這一身月白瀾衫不妥當,錢鏡誠晚上吃飯的時候就遠不如下午活躍,看到這樣的錢鏡誠,林清薇更覺得應該把畫卷給他,免得他心中有疙瘩。錢家與林家因為昭昭,寶兒還有桐花村的危機緊緊聯係在一起,她不想因為這件事傷了兩家的那點緣分。吃晚飯下了一下午的雨也停了,空氣有些微涼,把長廊裡挑起的燈籠吹得晃晃悠悠。錢家兄妹兩人是晚輩,自然不讓林家的長輩送,林晟彥的腿腳不便,他也不相送,林清薇拉著昭昭的手送兩人離開。等到要登馬車的時候,林清薇喊住了錢鏡誠,表示要借一步說話,和錢鏡誠往前走了兩步,隻有朦朧月色籠在兩人身上。因為風有些涼,林清薇晚上穿著杏色的披風,她的手中拿著一個畫卷,對著錢鏡誠說話:“在城門口很謝謝你,這個發帶是我昭昭繡的,要是被車轍碾了她可要哭鼻子。下午的事,當真是對不住了。珊瑚的規矩確實在宅院裡不算好的,因為我不愛說話,當時娘親特地挑得活潑一點的丫鬟。”因為珊瑚先繃不住笑,才有了這一切。錢鏡誠在林清薇溫柔說話的時候,腿肚子都在打顫,聽著她說不愛說話,就覺得珊瑚活潑一點真是頂頂好,她這樣的女孩子就應該活潑一些,“珊瑚那樣挺好的,我沒生氣。”林清薇聽得出來他的話出自真心,感慨說道,“錢二哥,你真好。”錢鏡誠這會兒不光是腿肚子打顫,心尖兒都在打顫了,耳根紅得幾乎要滴出血。林清薇繼續說道,“還有昭昭也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你曉不曉得她的一些事?她是我們家領養的,性格一直有些小心翼翼,心性敏感,錢二哥不要和昭昭生分了。我和昭昭白日都會去錢家念書,錢二哥你多和昭昭說說話就知道她是一個很溫柔,很可愛的孩子。”當時昭昭是第一個笑出聲的,但是他還記得自家妹妹去拉開昭昭的手,錢鏡誠因為緊張,聲音發緊,“不會的,其實我晚上話少,主要是我對自己不好意思,沒怪彆人,在家裡的時候,寶兒就笑過我黑得像是炭頭。”他清了清嗓子,乾脆地說道,“其實我本來是想要穿得好一些,這一身是我娘替我準備的,當時我在京都裡的時候穿過,那時候應該我挺白的,都說挺……”錢鏡誠差點把自我誇獎的那些話說出口,趕緊咽了回去,繼續說道,“我這次是換衣服的時候沒照鏡子,實在是我自己看鏡子的時候都眼睛發直,也不怪昭昭當時聽到我的話發笑。”林清薇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錢二哥你不介意就好。”錢鏡誠本來覺得下午出了大糗,心都死了大半,在剛剛悄咪咪複蘇了一點,現在看著她笑,又被這個笑容給撩撥得心中七上八下。錢鏡誠發了一會兒呆,想到了剛剛林清薇話中的意思,問道:“薇妹妹和昭昭都在我家念書?”“嗯。”林清薇點點頭,“我們三人都是岑夫子的學生,上午的時候她會教昭昭和寶兒,我下午的時候會去過去,另外我念過的書還會和我哥哥一起學一遍,所以……我哥也算是岑夫子的半個學生。”日日都來錢府,錢鏡誠心中記下了這件事,心想著那也算近水樓台先得月了。林清薇覺得話已經說得差不多了,把手中的畫卷遞過來,“送給你。”滿腦子都是“定情信物”四個字,錢鏡誠一邊說著,“這樣不好吧。”一邊忍不住拿在了手中,他甚至在一瞬間想要把腰間上的玉佩送給對方,不過理智阻止了他。林清薇說道:“這是我在京都裡得到的一副畫,本來已經壞得不能看了,是我自己修得,我在寶兒那裡看到了錢二哥的字很好,這幅畫你應該會喜歡。”“薇妹妹還會修畫?”林清薇點點頭,“以前無事,又不想讓自己胡思亂想,一點點修畫,也算是打發時間,等到後來就很喜歡了,修畫也像是和這些古物在交談一樣。”說到了這裡,林清薇看著那副畫卷,目光是如水的溫柔,帶著感慨,“這是我很喜歡的一幅畫。”錢鏡誠看著林清薇的眼神,立即說道,“既然是薇妹妹的心愛之物,我不能拿。”“沒關係。”林清薇笑著搖搖頭,“錢二哥不要和我推辭了,也算是安我和昭昭的心,我剛剛說了昭昭心思敏感,其實我也有一些。”錢鏡誠是直腸子,林清薇也便對他坦誠。錢鏡誠本來就想要這幅畫,這會兒就更不推辭,恨不得對天發誓自己沒有生氣,不會與林家生分,等到上了馬車,錢鏡誠更是小心翼翼地拿著畫卷,似乎生怕被碰壞了。錢寶兒好奇地說道,“姐姐和你說了什麼話?”“小孩子家家,彆亂打聽。”錢寶兒撇撇嘴。無論是林家人還是錢家人在知道了林清薇贈畫都沒有多想,實在是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穿著淺色衣衫的“壯士”和盛裝的林清薇,沒人想到般配兩字上麵去。錢寶兒留在祖父母那裡,嘰嘰哇哇說著林清薇臉上胎記遮掩得有多好,林清薇有多漂亮。錢鏡誠則是回到了房間裡。他打開了字畫,就被林清薇的手筆給驚到了,這可不是一般的畫作,居然是溫芾的,而且就算是林清薇說了,他一開始也沒看出來哪兒是修補過得。仔細去看才發現了修補過的痕跡,能發現還和他本身擅長寫字有關,能夠從字那裡發現一點違和感,不像是原本的筆鋒,如果要是直接把這幅畫作給他,說是沒有人修複過,他也是相信的。錢鏡誠攤開了宣紙,看著這山水圖也來了興致,乾脆也仿寫了溫芾的字。寫完之後,錢鏡誠想到了下午的初遇,夜晚裡的對話,一時間有些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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