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兩件功德(1 / 1)

錢鏡誠昨天穿錯了衣服, 第二天就老老實實了,清晨穿著短打行了一套長拳,洗漱之後換了一身靛青色帶著暗竹紋的直綴, 頭發也沒用玉冠, 而是簡單束著浩然巾,看上去反而要比昨天順眼得多。“我還以為你沒有彆的衣服穿。”錢老太爺慢條斯理地說道, “這一身就挺好。”錢寶兒捂嘴偷笑,周老夫人也彎了彎嘴角, 顯然昨晚上小姑娘已經把哥哥的糗事說了一遍。錢鏡誠眼角一抽,原來都知道他皮膚太黑了,顏色不相符, “等我白回來, 再穿那些衣服。”一家人熱熱鬨鬨吃飯, 錢鏡誠讚道:“這鴨蛋醃得不錯。”“這是林家送來的。”昨天錢鏡誠晚上食不知味, 今天早晨吃飯才吃出了味道。鴨蛋醃製得鹹香, 尤其是蛋黃最為可口,金黃色的蛋黃油,蛋黃在口中是沙沙的口感, 伴著略鹹的蛋白,十分下飯。肉沫燒餅是文火烘出來的,隻是輕輕刷了一層油, 在炎炎夏日裡不會太過於油膩, 卻又保持了酥脆爽口的口感。裡麵的肉沫似乎是用了這裡的做法, 不像是北方那樣是鹹口的,而是帶著淡淡回甘味道的甜。這個時候的筍有些老了,於是廚房裡做菜隻要筍的尖尖,用高湯煨過玉筍, 這樣一來,玉筍片帶著本身的清甜爽口又有高湯的綿長味道,配著蕨菜,彆提多美味了,鮮美得幾乎吞掉舌頭。錢鏡誠昨晚上吃的不多,今天早起打了一套長拳,吃著爽口的飯菜,胃口一開,吃到了九分飽。錢寶兒說道,“哥哥昨晚上吃飯不專心,其實昨晚上的菜要比今日好。”錢鏡誠說道:“寶兒說的是,下次我好好嘗一嘗。”一家人吃過了飯,錢鏡誠去馬廄裡準備給雪影洗馬,這匹馬兒十分通靈性,錢鏡誠隻要是有時間的時候,都會自己給馬兒洗刷。昭昭下馬車的時候,就正好看到了錢鏡誠撩起了袖子,衣服都紮了起來,彎腰洗馬。“昭昭來了。”錢鏡誠和林昭打招呼。昭昭跳下馬車,好奇地看著雪影,錢鏡誠已經把雪影給洗刷得差不多了,原本泥地裡滾出來的馬匹恢複了它原本的顏色,通體雪白,是昭昭見過最漂亮的一匹馬,過去的馬都是低著頭的,這匹馬像是會看人一樣看著昭昭,雪影還往前走了幾步,差點把錢鏡誠麵前的水桶給打翻。錢鏡誠無奈往後退幾步避讓開水桶,看著昭昭,對她說道:“雪影很喜歡你。”馬對於小孩子來說實在太大了,尤其是雪影是塞外過來的馬,腿長而身子矯健俊美,比尋常的馬更高一些。昭昭在原地好奇地站著,但是不敢上前。錢鏡誠把手擦乾淨,放下了衣袖,走到了小姑娘的旁邊,把人輕鬆給抱入到了懷中。昭昭被林鶴抱過,但她還沒有除了家人以外的人抱過,下意識地摟住了錢鏡誠的脖頸。錢鏡誠穩穩把小姑娘托在手臂上,衝著昭昭笑著說道:“你可以摸摸雪影的腦袋,要是喜歡馬,等到洗乾淨了,我帶你騎馬。”昭昭側過頭看錢鏡誠,昨天因為下雨光線不好,加上錢鏡誠穿著的是淺色衣衫,皮膚黑得讓她忽略了他的五官,現在她距離錢鏡誠隻有一臂之距,足以把錢家二哥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眉形比錢寶兒更為上揚,斜飛入鬢,眼睛和寶兒一看就是兄妹,是難得的丹鳳眼,若是尋常男子生了這樣的眼,配著山巒一樣的鼻峰與薄唇會顯得或是風流,或是薄情。錢二哥因性情爽朗,這樣清俊的容貌,更多了一分奇異的灑脫來。昭昭想著寶兒說的話,難怪京都裡許多位姐姐想要做寶兒的嫂子。“我有些怕。”昭昭小聲地說道,“它太大了。”不過當昭昭被錢鏡誠抱著,或許是因為視線變得高了,馬匹就不那麼大了,昭昭心裡頭的害怕也削減了一些。“馬雖然大,但是隻吃草不吃人。”錢鏡誠笑著彎腰抓了一把乾草,放在手心裡,雪影溫順地吃著主人手中的草料。馬兒的睫毛彎兒長,它的眼睛也很溫順,昭昭又被穩穩地抱入在錢鏡誠的懷中,看著白馬,心中癢癢的,“錢二哥可以讓我喂馬嗎?”“當然。”錢鏡誠給了一把草料給小姑娘,昭昭把草料遞到雪影的嘴邊。昭昭等到喂完了草,發現雪影還拱了拱她的手。馬兒隻是吃草的動物,雖然大一點,加上現在這樣親昵,昭昭也沒有那麼害怕了,她笑了起來,還用手指頭給馬兒捋捋毛發。錢鏡誠和昭昭說了幾句話,就發現了她和寶兒的不一樣。寶兒咋咋呼呼的,昭昭溫順而柔軟。雪影除了他之外並不親近彆人,卻對昭昭很親近,還拱了拱小姑娘的側身,顯然想要馱著人。錢鏡誠拍了拍雪影,無奈地說道:“她還有功課呢,晚點你再載著人。”錢鏡誠把昭昭給放到了長廊上,“你要喜歡雪影,等會下午就可以帶你還有寶兒出去玩。我現在身上臟兮兮的,就不過去了,你去上課吧。”昭昭點點頭。上次和寶兒想要騎馬結果因為路上的泥濘,最終沒有騎成,昨天雖然也下了雨,但是雨並不大,加上也不騎寶兒的小馬,錢鏡誠一人載著兩個小姑娘,在郊外裡騎馬。從京都過來的周朝坐在馬車裡,正好就看到了這樣的一幕,他看著兩個小姑娘不由得笑了笑。鄖河是他長大的地方,他這些年走南闖北,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現在看到了故鄉的人,忍不住臉上露出了笑容。昭昭看著周朝,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他有些眼熟,就一直瞅著他。而周朝看著短發小姑娘看著他,也對著她揮揮手。昭昭這一下就知道是誰了,這人是周家人。昭昭再看那馬車,對著寶兒說道,“寶兒,這馬車和你家的比如何?”寶兒不清楚,不過錢鏡誠很清楚,這馬車是軒轅車行出的,價格可不便宜。看到了周朝的容貌昭昭就猜測他和周旗沾親帶故,現在知道了車是出自軒轅車行,更證明了她的揣測,這是周家真正當家做主的大老爺或者是二老爺回來了。昭昭頓時沒有心情玩樂,想讓錢鏡誠先把她給送回去。她還記得後來小紅尾讓她看到的夢境,桐花村的村民一直惦記周家應當賠的銀子,要是周家這位大老爺不願意賠錢怎麼辦?錢鏡誠聽到了昭昭的話,就驅馬趕在了周家馬車行的前麵,先把昭昭送回了縣衙。不過,昭昭要白操心一場。周朝這次不光是準備賠銀子,看到了家裡來信說要的金額,沒有一丁點的生氣,反而很高興。甚至周朝打定主意,乾脆把鄖河縣內所有的河堤都給修築了。這不是因為周朝得了失心瘋,而是這筆銀子如果不給鄖河,就要落入到汪家手中,周旗當時的來信可以說是及時雨。周朝和周維兄弟兩人積累下了大量的銀錢,他們就這樣做生意,日子也鬆快,但是萬萬沒想到,他們不想替自己找靠山,卻有人送了靠山過來,還是不能讓兄弟兩人拒絕的靠山。周家從未想過走皇商的路子,卻有人給他們兄弟兩人搭梯子,就隻差臨門一腳就可以得到皇商的資格,周家兄弟兩人都知道,他們周家底子薄弱,在朝中也沒有人脈,定然是有哪家貴人看中了他們兄弟兩人,想要借他們兩人的路子,一進一出好多賺一些銀子。其實這也是常理,和誰做生意不是做?有個靠山也不錯。但是要給他們靠山的是汪家,周家兄弟兩人覺得這是燙手的山芋,根本不敢接。且不說汪家本來是屠戶出身,因為生了一個女兒花容月貌,當了貴妃之後可以說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汪家本就毫無底蘊可言,一開始在京都裡行事還謹慎,現在行事霸道起來,汪貴妃還有一個皇子,不少人都猜測,貴妃是想要扶持親生兒子到帝位上的,所以在朝中開始結交大臣,如今炙手可熱的戶部侍郎衛大人就是汪家一派的人。就算是沒有奪嫡這事,牽扯到汪家也不是說笑的,今年年初汪家人就把一個小少爺的腿給打斷了,連帶牽連那人的父親,在京都裡做了許久的老翰林都給貶謫到去做縣令,隻怕此生都難以回京都。而事情的起因很是荒謬,對外說是得罪了汪貴妃的嫡親弟弟,實際上不過是得罪了汪家少爺……的小廝。汪家的行事太霸道了,要是讓汪家做了靠山,他們周家恐怕連皮帶骨都得被生吞了。周家可不敢參合到這樣的汪家裡,就算是汪貴妃聖眷在身又如何?汪貴妃的船可不是那麼好上的,指不定讓他們兄弟兩人奮力搖櫓,等到利用的乾淨,就把他們周家給推入到水中喂大魚。周朝和周維兩人正為了這樁事頭疼不已,得到了三弟的信箋,簡直是久旱逢甘霖,雪中送炭火!三弟的這封信直接解決了他們的心頭大患,可以不得罪人就推辭了皇商這件事!他們周家做錯了事得賠錢啊,賠款的初步方案三弟已經簽了,還按了手印,那契子不光是放在鄖河,還被送到了建安府裡,甚至送到了布政司那裡。既然周家要賠大筆的銀子,那麼發賣一些家業補漏洞也是常理之中不是嗎?而且都已經開始賣產業籌銀子了,還做什麼皇商?他們周家沒能力做皇商!周家兩兄弟痛快把弟弟的信通過茶樓等地散播出去,讓人知道他們周家不做皇商是沒錢了。周家大兄把手裡能用的錢全部帶回鄖河縣,周家二兄處理其他的產業,打算直接把京都的產業弄得七七八八,脫離開京都這裡的渾水。臨近了鄖河縣,周朝的心中就很是輕鬆,覺得這故鄉果然是保佑自己的。周朝踏入到了周家大門,周旗惴惴難安地跟著爹娘的身後,至於說周旗的媳婦,周旗不讓媳婦出現,妻子有孕事,他怕大哥打得太用力,讓媳婦操心。周朝在進入到正廳的時候就看到了縮頭縮腦的三弟,他笑著上前拍了拍周旗的肩膀。周旗被一拍,幾乎要跳起來,臉色比哭了還難看,“大哥。”他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有些當家老爺的模樣,在看到了大哥的時候,雙腿顫顫,又恢複了以前的模樣。“朝哥兒啊。”老太太表情有些糾結,她遞給了大兒子一根棍子,“你打輕一些,打累了就好好洗漱,三子現在懂事了不少,你就……先出出氣吧。”周朝哭笑不得地接過棍子,看到了三弟弟更是畏縮了一下。把棍子一丟,周朝把三弟弟一摟,大笑出聲,“行了,怕什麼,我不打你。”周旗並沒有覺得安心,反而脖子縮得更厲害了,低頭去把棍子給撿起來,不住地把棍子塞給大哥,“大哥,你要不打我吧,你這樣我怪害怕的。”“行了行了,真不打你,我和二弟都說,你這件事不說辦得好,但是解了咱們周家的局。”周朝笑著說道,“我這次回來也不準備走了,我等會洗漱之後去拜訪林縣令,商討一下賠款的事,我這次回來帶了十萬兩,剩下的等二弟回來,再給林縣令。”周旗一愣,“哥,您打算給多少?”“鄖河縣的河堤全修還有橋全修了,最後算出來是多少,就給多少。”周朝要解釋個中原因,就讓其他人出去了。周家人本來還奇怪為什麼要這樣做,等到聽到周朝說了汪貴妃的事,就明白了,難怪周朝並不生氣,要賠銀子反而是好事,徹底離開了汪貴妃的視線。老太太有些高興,三子的行為也算是陰差陽錯了,還救了周家,免得上汪貴妃的大船。周旗經過那個夢境之後成熟了不少,他還有些擔心這樣做會得罪人,“大哥,汪貴妃既然行事霸道,咱們家這樣會不會得罪了她?”“汪貴妃手裡的人畢竟很少,”周朝說道,“還多是京官,這地方大吏汪貴妃發作不了。而且汪貴妃的行事太過於猖狂,朝中有人看不慣,咱們周家不想賠錢,禦史也會盯著周家給補上這簍子,不讓汪家有錢袋子。再說了,你二哥還在京都裡,他留著就是去打點剩下的事,會讓這件事乾乾淨淨的,汪家也沒必要犯許多人的忌諱來動周家,咱們家銀子隻要真的給出去了,還上了地方的冊子,就不會有事,你放心吧。”隻要給汪家一點小甜頭,表示他們周家其實也不想這樣,但是三弟惹了禍事,隻能夠揮淚和皇商告彆,隻要操作得當絕對不會得罪汪家。周旗看著大哥一臉倦色,引著他去洗漱,在路上和大哥保證,今後行事會謹慎,還說了妻子有孕,他應當擔起責任雲雲。“行,看你現在懂事了不少,我就安心了。”周朝很在意家人,揉了揉三弟的腦袋,笑著說道,“其實就算是沒汪貴妃的事,我也不會打斷你的腿,銀子沒了可以再賺,家人更重要,畢竟掘河堤的又不是你,你最多是用人不察而已。”周旗被感動得眼淚汪汪的,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問道:“哥,我是打比方,如果要是桐花村因為咱們家一時拿不出錢鬨了起來,家裡人出事了,你還會給銀子嗎?”“那得看鬨成什麼樣子。”“如果……”周旗咬咬牙,直接說道,“倘若要是有人帶著孩子人沒了呢?”周家大哥一愣,這可是指得三弟妹,於是說道,“那要看你是什麼想法了。”周旗想,如果要是真的他那天跑了,然後從建安府回來以後發現妻子孩子全沒了,父母受了傷,他非得發瘋不可,他會讓哥哥上汪貴妃這條船。想到了這裡,咽了咽口水,周旗的心中狂跳,“如果我想報複,投靠汪貴妃……”他的後背起了一身涼汗,再看看大哥的臉,如果他執意為妻子報仇,確實是有可能發生。周朝尚且不知道先前的事,哭笑不得說道,“行了,你腦子裡彆想這些有的沒的。”“哥。”周旗握住了大哥的手,“咱們千萬不能上汪貴妃那一派。”周家大哥沒好氣地抽出了手,手指敲在了三弟的腦門正中心,“行了行了啊,剛剛隻是個假設,朝中那些事本來就和咱們沒關係。”周朝回到了鄖河的時候,就讓人給縣衙送了拜帖,洗漱完畢就立即去了縣衙。當昭昭在門口聽到周朝來了,她的心才放到了肚子裡。當天晚上昭昭看到了爹爹紅光滿麵,林鶴解釋了緣由之後,林家人都很高興,周家要把鄖河修河堤的錢全部包攬下來!昭昭是帶著笑容進入到夢鄉的,晚上沾枕之後,夢到了小池塘,而小紅尾上次尾巴隻有一條金線,現在有了三條。小手摸了摸漂亮的金線,昭昭不管第幾次看,都覺得這金線讓人無法挪開眼睛,“真好看啊,小紅尾會不會以後叫做小金尾?”“多做功德之事,會變成小金尾的。”那最近做了什麼好事?昭昭掰著指頭和小紅尾說了最近發生的事,找到了孫崢這位神醫,在河堤邊撒上了藥粉,好像聽爹爹的意思,確實蚊蟲少了許多,桐湖村沒有要生病的跡象。“這算功德!”小紅尾還沒有說話,其他的小魚就嘰嘰喳喳地說道,“水患多是和疫病連在一起,現在桐花村沒有人生病,沒有人死亡,是功德。”昭昭笑了起來,麵頰上的梨渦浮現出來,很是可愛,“那太好了,最近發生的事情很多,還有哦。我一個個告訴你們。”小魚兒們聽著昭昭說起來孫崢製作好了胭脂,昭昭的姐姐可以遮住胎記,還有林晟彥的腿也恢複有望。這件事不算功德,不過小魚兒們知道林家人對昭昭的重要性,都恭喜昭昭,林昭麵上的梨渦就沒有消退過。最後林昭說了今晚上的事,周家真正的當家人周朝回到了鄖河縣,要把整個鄖河縣的河堤都修築一遍,還要給建造三座橋。“這個就是第二件功德了。”“這樣鄖河縣的百姓們日子就會過得更好。”“是的呢,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就是功德。”昭昭抿唇笑著,一會兒戳戳這條小魚,一會兒戳戳那條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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