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綺羅的好朋友恬佳,連我都覺得有些看不過眼了。相對於這個“男朋友”,恬佳這個“朋友”要可靠多了,如果被她碰到有人欺負綺羅,她一定會挺身而出,和對方吵得不可開交。平時想儘辦法提點綺羅,對那個桃花滿天的宋偉更是不假辭色的樣子,逮著機會還會諷刺他兩句,讓我相當的欣賞。這小妮子的脾性倒是很潑辣,很對我的胃口。不過她也算是白操心了,這男女之間的事兒,誰也做不得主,周瑜打黃蓋啊。一直看的電視劇今天總算播完最後一集,揮揮手,關掉電視,我從沙發上飄起來,象遊泳一樣滑出去,直接穿過陽台的窗戶,離開了房間。凡是修行者,必要曆劫以脫去凡胎重塑根基,小劫百年一次,隻要稍有修為自然輕鬆度過;五百年一個大劫,隻要經曆此劫,從此超脫輪回長生不老;千年一次天劫,要承受九重天雷的考驗,修為稍差的,可能被天雷劈得形神俱滅,而勉強承受住雷劫的,即便保住性命,也要修養很久,不過恢複之後必定修為大進。師父說過,我是得了觀音露成妖的,所以與一般修煉的妖不同,我沒有百年和五百年的劫,但是千年的天劫必定躲不過。算算日子,我的天劫也快要到了,所以我要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準備應劫。那一次的九重天雷打得山崩地裂,我幾乎難以招架,勉強接下最後一記雷擊後,虛弱得幾乎維持不住魂魄的形狀。本想就在山裡靠著天地之氣修養,卻沒想到不到兩個月,突然來了一對人馬,吵吵嚷嚷地,又是伐木又是挖山,說是要蓋什麼度假休閒山莊,幾天時間就把好好的山水糟蹋得麵目全非。我看著眼前一派烏煙瘴氣,不由歎息,這裡我是不能再呆了,否則,彆說是修養,隻怕魂兒都要被他們弄出來的噪音震碎了。怪不得現在妖精這麼少了,如今人的勢力越來越大,想要找一處乾淨的地方修行,實在太難。左右我也沒什麼地方去,於是還是決定回綺羅那裡去修養算了。那姑娘雖說無趣,卻好在也安靜,平日裡也沒什麼人去找她,正適合我靜養。內傷未愈,我隻能慢慢飄,花了三天才飄回城裡。正盤算著今晚差不多就能到綺羅家時,忽然聽到前麵傳出一陣金屬碰撞牆壁的聲音。緊接著一陣混亂的腳步,一個醉醺醺的女子便跌跌撞撞地從交叉的小路裡踉蹌而出,一個不穩人就摔在了地上,手裡拎著的塑料袋掉在地上,幾罐啤酒順勢滾了一地。我停在空中看著那女子,覺得有些眼熟。直直的長發、素白的衣裙、絲襪和白色涼鞋……正想著,就見那女子一邊抽泣,一邊就在地上坐下了,完全不管自己身上的白裙子,還順手摸起靠近自己的一罐啤酒,“哢”地一聲打開,仰頭朝嘴裡灌下去。綺羅!看她哭哭啼啼借酒澆愁的樣子,不用說,我都能猜到出什麼事了。綺羅哭了一陣,將手裡的罐子扔了,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又朝前走。我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沒跟過去,沒一會兒前麵就傳來一陣刺耳的急刹車聲,接著“呯”的一聲。再看時,綺羅已經倒在地上。肇事的摩托車主是個小夥子,撞了人,他也慌了,跳下車跑到倒在地上的綺羅身邊,小心翼翼地靠過去,蹲下身子輕輕碰了她幾下,見沒有動靜,又壯起膽子將側翻的人體翻了過來。我也跟著湊過去,借著昏黃的路燈下,綺羅慘淡的麵孔呈現在眼前,額角撞出一大塊淤青,臉上已經一片死氣,那一撞顯然傷了內臟,她的口鼻都在往外滲血,隨著氣息的進出,一串串血腥的泡沫從嘴角冒出來,又順著腮幫子往下滑。那小夥子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在綺羅的鼻下探了探,便好像被燙到般猛地抽回手,腿一軟就坐倒在地上,然後連滾帶爬地後退,攀著自己摩托車站起來後,便慌張地發動,四下張望確認沒有人後,頭也不回地跑了。我冷冷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又轉回視線到綺羅身上,那洶湧的血泡沫已經不再增加,隻剩下一些殘存,凝聚在嘴角,暗紅的一陀,襯著腮幫子上的一道血印子,就好像她嘴角叼了一朵枯敗的紅花一樣。綺羅還沒死,她的眼神還在掙紮,手指偶爾還有一下兩下的抽搐。想必是很疼吧?瞧這模樣,應該是骨頭斷了紮進肺裡。我猶豫著,好歹相識一場,要不要幫她一下結束了痛苦?“喲,小姑娘,好久不見你了,專程來等我們的嗎?來來,讓無赦哥哥和必安哥哥好好看看你。”身後突然冒出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回頭一看,原來是久違的黑白無常。如今他們兩個也換了行頭,都剪了短發,黑無常身穿黑色體恤衫,下麵一條黑色牛仔褲,腳上一雙運動鞋,仔細看能發現,還是耐克的。白無常還是一副斯文打扮,考究的真絲白襯衫外套乳白色毛衣,下麵一條米色休閒褲,配上皮鞋,活脫脫一個青年才俊。“喲!這是怎麼了?魂魄這麼弱,風大一點兒都能吹散了!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必安,必安,你快來看看啊!”黑無常一看我的樣子,大驚小怪地直叫。白無常已經收起了綺羅的魂魄,不緊不慢地過來看我一眼。“恭喜你度過天劫。”我點頭還禮,餘光看到地上那具肉身。看著那仍望著夜空的空洞雙眼,忽然心中湧上一陣悲楚,不管是哪個綺羅,都死不瞑目啊。同病相憐之下,我移身過去,將手覆上那雙睜著的眼,想把它們合上。背後忽然一股力道推過來,我猝不及防,被推得頭衝下栽了下去。隻覺得眼前黑了一下,緊接著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彌漫全身,讓我忍不住大口抽氣。一些畫麵潮水般湧入腦海。推開房門,宋偉和另一個美豔的女人正在床上親熱,見有人進來了也不慌不忙。那女人我有印象,也是綺羅公司營銷部的,叫安妮,平日裡最喜歡對綺羅頤指氣使。畫麵一轉,兩人已穿上衣服,宋偉毫不顧及地摟著那個女人,一臉厭煩地說著什麼“黃臉婆”、“整天滿身油煙味”、“分手”,那女人不住地冷笑。再來,便是奪門而出。眼前又一跳,成了公司裡。禿腦門的部門主管正怒氣衝衝地咆哮,將手裡的幾份文件甩在辦公桌上:“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我看你明天也不用再來上班了!”拿著文件出門,又看到宋偉和那女人公然地出雙入對,安妮投來輕蔑的一瞥,嘴裡不忘挖苦:“長得不好偏偏腦子又笨,這種女人倒貼都沒人要。”綺羅,這是你最痛苦的記憶了嗎?居然刻骨銘心到了魂魄抽離仍鐫刻在**中!當眼前漸漸恢複清明時,我看到了黑白無常兩張居高臨下的俊臉。“小姑娘,魂魄附體的感覺如何?”黑無常笑眯眯地看著我,那樣子倒好像在邀功。是你推的我?!我心裡大罵,卻無奈口不能言,全身疼得好像要裂開一樣,胸口仿佛被什麼東西緊緊箍住,連呼吸都覺得困難無比,每呼吸一次都象被刀子割一下。“你怎麼光看著我不說話?”那邊,黑無常還在呱噪,我心中怒火更盛,卻又不可奈何,隻能強打精神繼續用眼瞪他。“笨蛋,那肉身受了重創,傷及內腑,你就這麼把她推進去,隻怕她現在正疼呢,哪兒有辦法跟你說話?”白無常踢了他一腳,伸手在我身上撫了撫。我隻覺得一陣暖流包裹住殘破的身子,疼痛頓時減輕了不少,耳邊清楚地聽到體內骨骼喀喇喀喇地響,應該是在接駁斷掉的肋骨。疼痛終於停止了,我鬆了一口氣,慢慢從地上站起來,飄浮了千年,又一次體會到腳踏實地的感覺,很奇怪。瞪了黑無常一眼,他竟還好像受了冤枉般,一臉委屈。“我不是看你經過天劫元氣大傷,連魂魄都快散了,若是最近遇上大風或者雷電就危險了。如今正好有具現成的肉身,你附在上麵,魂魄有了依憑,隻管慢慢修養,多好?這肉身跟你前世同名,也算是有些淵源,早早死了這麼可惜,你全當替她活一遭好了。”黑無常說著,邀功似得朝我擠眉弄眼。白無常在一邊沒說話,看神情似乎也是讚同的,倒是讓我心中一動。再活一次嗎?作為綺羅,作為人,再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