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不住了,開始在屋裡來回地踱步。為什麼沒有來?出了什麼事嗎?我腦子裡突然冒出之前遇到的餓鬼,餓鬼是什麼都吃的,它們雖然有人的外形,內在卻如同永遠吃不飽的野獸,人也好,鬼也好,隻要遇上了,就很難逃脫。會不會是劉勳也碰上餓鬼了,萬一這樣……顧不了那麼多了,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見他一麵。打定主意,我穿上外套走出家門。出了小區,我找了個背光、彆人看不見的地方,手撚蓮花,凝聚起靈力,口朝著指尖輕輕一吹,一朵靈光組成的小蓮花便漂浮在我麵前。看著蓮花,我有些緊張,打開陰陽道的法術是師父教給我的,但真正使用還是第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即使是成了,入了陰陽道後再如何抵達冥界,我卻不得而知。不管怎樣,總要試一試才甘心。食指中指並攏,其餘手指握起,朝著蓮花一點,蓮花的光驟然擴大,光線朝四周擴展開,在我麵前延伸出一道門一樣的入口。深吸一口氣,我抬腳走入光門。隻覺得眼前閃了一下,再看周圍,到確實不在原本的地方了,周圍空曠漆黑,腳下是一條不算寬的馬路,蜿蜒著伸如前方的黑暗。一時間我也吃不準了,自己到底是已經踩在了陰陽道上,還是被穿送到了某條偏僻的國道上。顧不得許多,我邁步朝前走去,不管前麵是什麼,走得走過去看看不是?一片漆黑中,我順著馬路慢慢地朝前走,心中有些慶幸自己今天沒有穿高跟鞋出門。“嘀嘀——”正走著,忽然聽到身後有汽車鳴笛的聲音。回頭一看,正對上明晃晃的車燈,強光刺眼,我也看不太真切,不過到也從車型和穿著製服的司機判斷出這是一輛巴士。真是難得,已經午夜時分居然還有公交運行。車朝我越開越近,我於是側過身子朝路邊讓了讓,本以為那車會從我旁邊開過去,卻沒想到它居然慢慢停在了我跟前,車門自動打開了。沒有太多的猶豫,我踏進了車內。除了過於安靜,這看起來就是一輛普通的小巴士。載客量不大,此時車內的乘客也不過寥寥數個,倒是男女老少都有,零星地散坐在車廂內,全部都低垂著頭,一動不動。我又轉頭看向司機的方向,隻看到一個身著製服卻紋絲不動的背影。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麼……再次環視車廂後,終於讓我發現了——沒有投幣箱,也沒有售票員的巴士啊!我忽然想笑,抑製不住地嘴角上揚,腳步輕快地走到一個座位上坐下。司機雖然沒有回頭,卻好像長了眼睛似的,我剛一坐好,他便動作起來,隨著他手臂的運動,車門發出一聲歎息,緩緩地合上了。巴士再次發動起來,平穩地朝前方繼續行駛,原本明亮的車內照明漸漸黯淡,最終維持在隻能勉強稱為昏暗的水準。我將視線投向了窗外的漆黑,透明的玻璃窗在黑暗的映襯下形成了一麵效果不太清晰的反光鏡,卻已足以讓我看清身後的動靜。終於來了……原本木雕般垂首僵坐著的乘客們竟然在昏暗的光線中複活了過來,一個個抬起了頭。虛弱的光線下,那是一群慘白、僵硬、扭曲、鮮血淋漓的麵孔,原本的衣服都成了襤褸的破布掛在身上,麵目猙獰地朝我舞動著他們的殘肢斷臂,蹣跚而來。車子仍在平穩地行進,駕車的司機卻已經離開了自己的位置。他一動,脖子上的頭就掉了下來,隻剩下一層皮連接著,堪堪掛在背後,倒懸著瞪著我。那身子卻還是繼續著動作,起身、轉身、抬手,然後將背後的那顆頭扶起來重新擺回脖子上,一隻手固定著連接處,一隻手朝前伸出,一步步朝我走來。從反射中看這一幕,像極了看電視裡播放的恐怖電影,我於是笑得更加暢快——打開陰陽道的法術,我終是沒有弄錯。前幾天新聞裡曾經播報,某處盤山公路上有一輛夜間行駛的小型巴士失控墜下山崖,包括司機在內,九人喪生。其中司機的死狀最慘,墜落的衝撞力讓他的頭被破碎的擋風玻璃切斷了與身體的連接,隻剩下後頸的一層皮,哀怨地掛在身後,死不瞑目。他們死時一定很怨恨吧?所以才被束縛住,無法超脫,每夜在陰陽道上重複自己死亡時的恐怖。這樣死去的魂魄,唯有等待有人誤入鬼車,拉對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成為替身,才能得到解脫。也是一群可憐的人啊!不過可惜……“抱歉,我還有重要的事情,所以幫不了你們。”我轉過頭,正麵對著已經來到我麵前,爭先恐後將手伸向我的死者們,微笑著,釋放出體內的靈氣。自從遇到餓鬼,我修煉得勤了不少,如今已經回複了三成的法力。我的靈氣在身體周圍形成金色光芒的包圍,觸及到光線的鬼魂立刻被灼傷,捂著傷口哀嚎痛叫。他們被嚇到了,不再敢貿然前進,卻又心有不甘,就這樣包圍著我。巴士繼續在黑暗中前行,怨鬼們開始越來越焦燥,他們開始撕扯自己的頭發和血肉,一個個嗚咽著,我知道,那一刻就要到了。忽然,車子猛地顛簸了一下,車內的鬼泣聲驟然拔高,原本就昏暗的燈也隨之閃爍起來,忽明忽暗,並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行駛不再平穩,車如脫韁的野馬一樣在不寬的道路上蛇形,我們也在車廂裡被左搖右晃地無法保持平衡。怨鬼們的哭喊愈發淒厲絕望,連我也受到了感染,忍不住緊緊握住前麵座椅的靠背,似乎這樣,我的身心才能都被穩固下來。終於,車子衝下懸崖,朝下墜落著,那一刻,我還是忍不住閉上了眼,耳邊是呼嘯的風和怨魂的悲鳴。如果我死在這裡,劉勳,我們是不是就能相見了?強大的壓力撲麵而來,眩暈、窒息,耳旁的風聲和鬼泣變成撕割我的鋼刀和鐵鋸,我動彈不得,連聲音都發不出。勳,我真的要死了……忽然,壓力驟失,刺耳的噪聲和刻骨的疼痛也同時消失不見。“哪兒來的妖精,竟敢擅闖冥界!”聽到一聲喝問,我睜開了眼,剛才的巴士和怨鬼都不見了。眼前不遠處是一座城門,青石築造,厚重而又深沉,古樸中透著威嚴,就如同千年前記憶中的那些城門一樣。隻是不同的是,那些紅漆黃銅的城門在此處卻是黑漆青銅,兩邊掛著照明用的青黃鬼火,守城的也不是穿鎧甲手握長槍的士兵,而是青麵獠牙的鬼卒。抬起頭,城門上方赫然掛著一塊大匾,上書兩個森然大字: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