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眼前神采飛揚的四王子,沒說話,隻是順著他的意思將蛟紗收下了。說實話,那塊紗確實精致,我很是喜歡。而且,他既然帶著這麼重的禮,又特意獨自前來,怕是有彆的事,且早有準備,定不會讓我有機會推脫的,我又何必費力周旋?果然,見我收下了蛟紗,四王子微微一笑,又開口:“我已經滿一百歲,算是成年了。這次蛟族派了人來給你賀壽,順便跟母妃說了,要接我回去參加繼承人的試煉,父王那邊也同意了。”錦妃原本就是蛟族的公主,這次蛟族來接回四王子,想必未來的族長職位不難獲得。蛟的成年是百歲,龍族卻是兩百歲,想到這裡,我真心實意地羨慕。“那要恭喜四哥了。”“有什麼可恭喜的,不過是換個地方罷了,還不是一樣要被拿來跟彆人爭,和彆人比?”四哥苦笑一下。“其實這次來,四哥是有求於雲箏的。待雲箏的生辰過後,我就要跟著蛟族的使者回去了,母妃和兩個妹妹,還請雲箏多關照些,毅陽在此先行謝過。”四哥朝我拱手施禮,我連忙扶住,兩人視線碰撞,一時間,我竟有些慌了。在靈界,大家通常都有兩個名字,一個由父親或家族賜予,代表其身份地位,比如父王的孩子名字裡都帶雲字,我叫雲箏,佘妃的兒子定名為雲涯,四哥則叫雲曦。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真名,乃是由母親給與,顧名思義,是真正的名字,通常因此除了母親和自己,絕不讓第三者知道,以免被人詛咒。將自己的真名告知對方,就表示賦予了對方極大的信任與誠意。“四哥既然這麼看得起雲箏,那雲箏也自然竭力而為。‘毅陽’,真是個好名字,錦妃娘娘對哥哥寄望不小啊。”忽然間,酸澀的感覺湧上心頭,真名啊……我都還沒有呢。“四哥,十六問你件事,行嗎?”公主中我排行十六,既然雲曦給我他的真名,我就改用和他妹妹們一樣的排行自稱,也算是回報吧。“我的母後,你知道她的事嗎?她長得什麼樣?”雲曦的真名喚起了我對母親久違的渴望,母後,我竟從未謀麵。“龍後……”四哥的聲音有些遲疑,他思索了一陣,才慢慢地說道。“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龍後一直深居簡出,即使是重大慶典之類的場合,也很少露麵,我也不過很小的時候遠遠地看見過兩三次,看不清樣貌。聽宮裡的人說,龍後性情冷淡,連話都很少說,似乎從沒笑過。說起來,龍後的身份也始終是個謎,隻知道陛下是從長老院迎娶的龍後,身份想必是極特彆的,但究竟什麼出身,我們卻是不得而知。”神秘又冷漠的母親……莫名的悲哀泛起,我忽然有些後悔向四哥詢問了。大概也是看出了我的沮喪,他又閒話了幾句便起身告辭。整個晚上,我都覺得意興闌珊。送走四哥後,我又抓了幾個宮人詢問,得到的答案大同小異,龍後娘娘非常神秘,在後宮幾乎是隱形的。“喂,你乾嘛啊?整晚上就看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鼎鑫不滿於我的頹廢,支走了喜梅和赤緯,跑來興師問罪。“我覺得自己似乎是個不受歡迎的小孩。”我趴在窗棱上看著外麵,視線的儘頭露出一座樓宇的一角。那裡,似乎就是龍後的寢宮,我的母親幽居的場所——瑞昭宮。“彆告訴我你自己過了這麼久了忽然在乎起這個了。你就是你,過你自己的日子就是,想那麼多做什麼?我連自己爹媽是誰都不知道,不照樣過得逍遙?”鼎鑫不以為然地嗤笑。“四哥今天來看我,告訴了我他的真名。而我,不僅沒有真名,就連生下我的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這麼想知道,去看看不就行了。”鼎鑫一把將我抱起來,縱身躍出窗外,朝著夜色中的瑞昭宮飛奔而去。瑞昭宮,曆代龍後的居所,富麗堂皇的程度僅次於龍帝的辰龍殿,可在在著華麗的表象下,卻是一片死氣沉沉。鼎鑫抱著我,輕而易舉地跳過高高的宮牆,無聲無息地飄然而下,降落在花園裡,隨即將我放在地上。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堂堂靈界王後的居所,不僅沒有什麼守衛、宮人,竟然連庭院都如此荒涼,看來我那母後確實是不得寵。整個瑞昭宮在夜色中一片寂靜,唯有湖心的一座小屋內還可見燈光,我與鼎鑫對視一下,他便拉著我的手朝那裡走去。來到湖邊,我不由得歎息,再次深刻體會到自己身為靈界第一“弱女子”的無奈。那座小屋位於偌大的湖麵中心的孤島上,四周全是水,沒有任何橋梁道路,甚至連渡船都沒有,要想到達,唯有用飛的或者遊的,對於目前唯一的移動方式為“走路”的我來說,根本即使可望而不可及,看來又要靠鼎鑫了。轉頭對著鼎鑫,等他抱我,卻見他叉著雙手對我笑。我瞪他一眼,伸出雙手示意他來抱。他卻還是笑,一邊笑著,一邊伸手扶住我的雙肩,將我的身子一轉,重新麵對湖水,然後輕輕一推,便把我推到了湖邊。我連忙將身子往後退,卻被他擋著,竟是打定主意要把我推入水中!救命啊!殺人……不,殺龍啦!我弄不清鼎鑫的意圖,又不敢大叫,更抵不過他的蠻力,雖然雙腳努力蹬地往後退著,卻還是被推著一點一點靠近了水麵。眼看就要碰到湖水的邊緣時,鼎鑫的手用力一送,我便身不由己地踉踉蹌蹌衝向前去……咦?沒事!我錯愕地看看自己站在水麵上的雙腳,試探地又挪動了兩下腳步,居然如履平地!若不是腳落下時水麵上仍會泛起點點漣漪,我幾乎懷疑自己其實是站在冰麵或者鏡麵上了。轉過身,就見鼎鑫一臉笑意地站在岸邊,朝我比了一個前進的手勢,自己卻絲毫沒有跟上來的意思。“這是龍族天生的禦水能力,與生俱來。這裡有結界保護,我不能動用法力,否則會被發現的,所以你自己過去吧,我在這裡等你。”聽鼎鑫這麼一說,我也隻好自己走了。轉身麵對小島,深吸一口氣,我邁開腳步朝著湖心方向走去。真是的,沒事弄這麼大個湖乾什麼啊?想多養幾條魚還是怎麼的?五歲孩童的身體本就弱小,如此跋涉更是吃力。時間接近午夜,湖麵上漸漸升騰起淡淡的水霧,水汽滲入衣服,不僅增加了不少重量,更是潮濕粘膩地貼在身上,相當不舒服。直走得我腰酸腿疼、滿身大汗了才好不容易來到島邊。也不顧得什麼形象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氣。再看來時的方向,已經隱藏在一片漆黑氤氳之中,什麼也看不見。順過氣來,我重新起身,朝著小屋走過去。好在這島倒是不大,不需再走很多的路,我很快就來到了屋前。屋裡的燈還亮著,我躡手躡腳地來到一扇半掩著的窗前,小心翼翼地探頭看進去,不由得心驚膽戰——倒黴也不能這樣吧?沒看到期待中的龍後,卻看到了龍帝!屋內,我那氣宇軒昂的父王難得的沒穿他的龍袍,而是一身簡單又不失貴氣的青色衣袍,但他周身無時無刻不散發著的充滿張力的霸氣與壓迫力卻讓人無法忽視。此刻他正背著手站在屋子的中間,眼睛死死盯著屋內另一個人,嘴唇也抿得緊緊的,頗有“山雨欲來”的架勢。另一個也是個男人,樣貌隻能算是清秀,還有些蒼白,身形上也瘦小不少,但周身散發出儒雅雋永之氣,柔和卻又不乏堅忍。難得的是,在龍帝如此強勢的氣壓中,居然巋然不動,麵無表情地安坐於離窗不遠的軟椅上翻閱手中的書籍。大半夜的,龍帝不去他的美人那裡,卻偷偷跑來龍後寢宮的湖心小屋盯著個男人猛瞧,那男人還不待見他,很有問題哦!我心裡的失望隨即被小小的興奮取代,摒住呼吸繼續觀望起來。屋裡,至尊的王者還在罰站加瞪人,而對方則依舊絲毫不給麵子的看著自己手中的書。眼看龍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連我都感覺到了強烈的怒氣和壓力,那男人卻忽然丟開手中的書咳嗽了起來。不是劇烈的咳,隻是輕輕的連續的咳嗽,那男人偏過頭來,抬起一隻纖細修長的手擋在嘴前麵,另一手撫在胸口,秀氣的眉毛微微皺起。頓時,龍帝周身的低氣壓居然瞬間消失,湊過來輕輕拍撫男人的後背。“身子骨不好還敢穿這麼少坐在窗邊兒看書?夜露多涼你不知道嗎?真是……”那男人並不領情,待稍微平複,便冷冷地拂開龍帝的手。“賤命一條罷了,不勞陛下操心。”他的聲音也如他的氣質一般,柔和、內斂、溫潤,又帶些孤傲。說完話後,又斷斷續續地輕輕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