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融冰(1 / 1)

三世書 趙心怡 1549 字 3個月前

自那天開始,我便每日到瑞昭宮清淩那裡去。也許是認清了我是趕不走的,清淩隻能默默地容忍我每天上午過去報到,指揮著各色人等在他的地盤上大肆改造,不過看他皺著的眉頭就知道,這樣的吵鬨讓他很難受。中午我們一起用膳,朱全自從我來了,每次送飯都親自過來,而且總是誠惶誠恐地,不住地解釋因為這裡離廚房太遠,雖說在食盒上下了保溫的法術,但有些菜還是可能因為放的時間稍長而影響口味。每到這時,清淩又會皺眉,我看在眼裡,卻從不點破,任由朱全使勁兒張羅。午膳之後清淩就去午休,我自得其樂。依舊四處轉轉,想想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改進,然後再找人來動工。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來月,湖心小島終於由整個瑞昭宮最簡陋的地方變成了最豪華的地方,在我又一次試圖把臥室的窗戶換成糊碧紗紙的紫檀木時,清淩終於忍不住了:“不過是個住的地方,何必這麼大費周章?”我笑了,搖了搖手裡的羽毛扇子,這是我前陣子從一本講人界故事的書裡看到的,叫什麼《三國演義》,有字有畫的挺有趣,插圖上的男人跟彆人辯論時手裡就拿著一把羽毛扇子,誰都說不贏他。“是啊,不過是個住的地方,清淩為何非要住在這島上?這島上雖說清靜,可四周全是水,潮氣太重,對你身子總不大好。你不肯搬,我自然不能勉強,可孩兒的孝心卻也是要儘的。好清淩,你隻再忍忍吧,等我把這島上弄得妥妥當當的,你住著舒服,我也可安心些不是?”清淩被我這麼一說,張了張嘴,似又找不出反駁的話,隻得閉了口不在說,然後賭氣似的踩著重重的腳步朝書桌那邊走去。他身邊的銀梨忙跟上,臨走前卻也多看了我兩眼。我看著他們離開,心裡忍不住偷笑。這個清淩,性子真是跟父王說得一樣。中午朱全送來午膳,身後跟著個哭哭啼啼的少年,正是往日跟著他送菜的學徒。進得門來,我注意到清淩多看了那少年兩眼,於是開口詢問:“朱全,你徒兒怎麼哭了?”朱全將食盒交給銀梨布置,自己卻拉著小童到我麵前跪下:“小主子,奴才今日帶著這蠢才送飯來,誰知過湖的時候,忽然刮了點兒風,那船一搖,這小子笨手笨腳的,竟然碰翻了一個食盒。奴才氣不過,就打了他兩下。這蠢東西,辦事不成,哭的本事卻不小,讓主子們看笑話了。”如今瑞昭宮上下都已經統一了口徑,一律稱清淩為主子,稱我為小主子。奴才們最懂得察言觀色,知道清淩不會跟他們計較,因此反倒遇事都先回稟給我。“不過是盒飯菜,算得了什麼,你何苦打他。”沒等我開口,一旁的清淩卻搶先說話了,言語間竟頗有回護之意。朱全忙轉過去朝著清淩說話:“主子慈悲,小的也不是有心要打他,隻是想到少了幾個菜,讓主子吃不好飯,心裡難受,所以才……嘿嘿。”朱全憨憨地摸摸自己的後頸傻笑,沒想到清淩今日竟然開了話匣子:“我們幾個哪裡吃的了那許多,你們每日帶著那麼些飯菜過湖,也確實不容易。我看這幾個菜也儘夠了,下次不必送那麼多來。”我心裡明鏡兒似的,臉上卻不露,看一眼桌上的飯菜,故作深沉:“既然清淩這麼說了,這次就算了,咱們將就一頓,下次小心些。不過這菜色,我看還是不要減了的好,清淩太瘦了,要多吃些進補才是。”清淩又要開口,卻被朱全截住了話頭:“當然,當然!咱們做奴才的自然要伺候主子妥當才是。主子您彆為小的們操心,做那些菜不費什麼力,就是過湖的時候麻煩些,下次咱們會加仔細的。”說完又憨憨地笑起來,約莫是因為清淩替他們說話,反而覺得親切了。“什麼事要加仔細啊?”金梨的聲音忽然從外麵傳來,隨著聲音,一抹鵝黃色的身影飄然進入,手裡還拎著一個食盒。掃了一眼飯桌,便巧笑倩兮地開口:“喲,我來得正是時候嘛。”我揮手讓朱全他們退下,也朝金梨一笑:“金梨姐姐大忙人,怎麼今日有空過來?”當日父王把金梨一並差遣來卻被清淩打了回票,當晚就回辰龍殿伺候了。“我過來,自然是為了主子。今兒個一大早西疆那邊的貢品到了,說是今年靈神庇護,竟得了一隻罕見的雪雉,陛下直接挑出來交到禦膳房,命他們趕緊整治了讓我送來。”金梨從手中的食盒裡往外端菜,一盆湯,一盤拔絲,還有一大碗碧綠的米飯,手不停,嘴裡也在說話。“這湯是用雪雉熬的,廚子用烏金碳慢慢煨了一上午,肉都化了,主子你可要多喝些。聽說這雪雉從來都躲在西疆終年積雪的高山頂峰,極難捉到,卻最是滋補養氣的。這個是吉吉果做的,陛下說主子你愛吃這果子,又怕生的吃多了腸胃受寒,所以叫廚房做了拔絲。還有這翠晶米,也是今年才收的新米,陛下說讓主子嘗嘗鮮。”我在金梨說話的時候,一直偷眼觀察清淩,卻見他原本冷然的神色,在看到那三樣吃食後竟出現了裂痕,心裡暗道,不愧是父王,薑還是老的辣。這一餐飯,清淩雖說依舊沉默,可我看他倒是吃出了百般滋味。用過飯,清淩午睡,我也懶得出去轉,便隨手從清淩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移到靠窗的軟椅上坐下,翻看起來。這《靈誌錄》內記述了靈界不少英雄豪傑、帝王將相的故事,頗為有趣,一讀之下,我竟愛不釋手起來。“你……識字?”正看到精彩處,清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聽到他說話,便放下手中的書,回轉身,就見清淩站在離我身後不遠的地方,正驚訝地看著我。想必是方才看得太過入神,竟沒注意他已經醒了。“這書你看得懂?上麵的字全認得?”清淩走上前來,拿起我剛才放在桌麵上的書,看了一眼封皮,看起來有點不相信。“認得啊,這上麵的故事很有趣。”我房裡也有不少書,十幾歲的時候起,我閒來無事就會翻來看看,雖然沒看得多仔細,也沒覺得有什麼難的。聽我這麼說,清淩看我的眼神都變了,一直坐在旁邊刺繡的銀梨也抬起頭來看我。我做什麼了?清淩也不多說,忽然拿走我手上的書,隨手翻到其中一頁,指著其中一行對我說:“你把這兩行念給我聽聽。”“故君莫不欲求忠以自為,舉賢以自佐,然亡國破家相隨屬,而聖君治國累世而不見者,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也。”我念完,抬起眼看清淩。他似乎有些激動,強自壓抑住,又開口問我:“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可懂得?”我想了想,大概明白,於是說:“為君者沒有不想獲得忠心的人為自己施為,選舉賢能者輔佐自己,但是滅亡的國家一個接一個,聖明的君主卻幾代也不出一個,是君主認為忠心的人不忠,認為賢明的人不賢。”清淩越發激動起來:“這些都是誰教你的?”我仔細想了想,似乎也不算是誰特意教的,於是跟他說:“沒誰教我呀。原本晚上睡覺的時候,玉梨都給我念故事,後來鼎鑫來了,就換他給我和赤緯念,我聽了好多故事。然後有一天,鼎鑫念了我以前聽過的書,我說聽過,他就把書丟給我,叫我再講給赤緯聽。我和赤緯就照著書,一邊背那個故事,一邊看書上的字玩兒,然後就把字也記住了。”其實沒什麼難的啊,看一下,就記得了,好像原本腦子裡就有,現在不過是重新找出來罷了。清淩聽了,表情古怪,站起身,似乎在想什麼。“主子,陛下來看您了。”這時,銀梨不知什麼時候出去了一趟,又轉了回來,走到清淩身邊輕聲說。靈界至尊的龍帝,駕臨何處不是掃榻相迎,唯獨來清淩這兒,便是到了門口,也要先問過,若是清淩不願見,他龍帝也照樣吃閉門羹。清淩的眉頭頓時又皺了起來,隨即看看我,竟又漸漸放鬆了下來,終於若有若無地點了點頭。銀梨見狀,便又出去了。沒一會兒,龍帝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身上還穿著辦公時常穿的龍袍,看樣子是剛從禦書房出來就直奔這裡了。清淩見他從來不會見禮的,我卻還是要做做樣子的,於是從椅子上跳下來見禮。龍帝心情甚佳,快步上前把我拉住了:“箏兒也在啊,那正好,禦膳房的廚子做了幾樣新點心送來,咱們試試味道如何。”跟在後麵的金梨,手裡拎著盒子,一邊往桌子跟前走,一邊笑道:“陛下一看有新花樣,連公文都不看了,自己也沒顧上嘗一口,就讓奴婢收拾好拿來,衝著這個,主子也好歹多吃兩口吧。”金梨笑嘻嘻地說完,不等父王罵她,自己轉身就溜。“奴婢不打擾了,主子們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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