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內的師如月並不知道外麵已經吵翻了天，麵對諸葛青雲避重就輕的那一句“你生氣了？”，她隻是微微側眸，輕聲道：
“不是生氣，隻是……同你這般的人相處起來，太累。”
許是她的語氣太過認真，令諸葛青雲臉上時常掛著的不著眼底的笑，都悄然隱去。
“為何？”
“非敵，非友，不談道義，不講感情，不受約束，隨心所欲，你的行為隻受一時興起支配。”
“一時興起，你可以對我和言善語。”
“一時興起，你也可以害我殺我。”
“你跟著我，我就得防著你，很累。”
她平靜地陳述著自己的想法，並沒有多餘的情緒，說完便收回目光，繼續走她的路，未再多言，也未再看他。
諸葛青雲留在原地，沒有跟上去。
他纏繞佛珠的右手，輕輕垂下，垂在身側，像突然失了力氣。
青年那張美如冠玉的臉龐上，頭一次染上了迷惘的情緒。
相處。
這兩個字對他來說，其實是有些陌生的。
有人被他虛構的皮相所惑，愛他、敬他。
與他有著恩怨仇恨的敵人，憎他、恨他。
見識過他本來麵目的下屬，畏他、懼他。
相處？沒有誰需要他刻意去思考相處兩個字。
……
月亮升起，黑夜籠罩山林。
這是第一夜，九成九的人，都趁著黃昏早早尋了山洞歇下。
山洞裡染著昏黃的壁燈，看起來還有些溫暖。
但總有人是不那麼聽勸的。
有個劍閣弟子，運氣不好，一整天都沒能與劍閣的隊伍彙合，卻在黃昏時尋找山洞途中，遇到了一個落單的藥王穀弟子。
他把這當做上天的饋贈。
既能報複一下私怨，又能淘汰一個對手，最後還能大大的補給一波，豈不美哉？
築基期劍修，盯上同為築基期醫修，沒有絲毫懸念。
但這個醫修，有點太頑強了。
他趁著白天，不知道搜羅了多少靈植靈草，又煉了多少回血回靈的丹藥！
以至於對戰途中，那醫修一邊被打得吐血，一邊一瓶一瓶不要錢似地往肚子裡灌丹藥，硬生生拖了他快一個時辰。
現在天都黑了，他還沒找到山洞。
思及規則中說的【黑暗中有凶獸蟄伏】，他開始有點慌了。
這種時候……得呼喊引路人求助吧？
他緊張地四下望了望，好巧不巧，剛好看到南邊有火光透過來，一看便是有人的山洞！
劍修當即麵露喜色，快步朝著火光的方向跑去。
然而，殺機的顯現隻在一瞬間。
有黑影呼嘯而過，隻聽嗖的一聲，劍修就不見了蹤影，唯留地上、樹上飛濺得到處都是的血色。
像是被什麼東西咬死叼走了。
而空間外，演武場，那劍修被彈出來時臉色慘白，渾身都淌著某種獸類腥臭的口水，混合著血，滴滴答答的。
身上大大小小的血窟窿，都是獠牙咬穿的痕跡，但並不致命，致命傷已經被身份牌自動抵去了。
邊上有負責接待傷員的佛宗弟子，見狀趕忙湊過去給他灌藥，灌完拿擔架擔著，抬到後麵傷患區去了。
而前麵被他淘汰出來的醫修，因為身體常年試藥的原因，恢複能力嘎嘎強，此刻已經好得差不多，準備離開。
看到他，愣了一下。
隨即就笑了，衝旁邊負責傷患區治療的佛修打招呼：
“二位小師父，我是藥王穀的醫修，現在淘汰了沒什麼事情可做，可否讓我留下來幫忙料理傷員？”
……
空間內的第一夜，過去得悄無聲息。
隻零星少了幾個人，但並沒有被太多人留意。
等到天亮時，山洞裡的壁燈自動熄滅了。
然而驚醒參賽者們的，並非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而是淒厲的慘叫。
那慘叫像被刻意放大了無數倍，在整個空間內回響，讓每個人都能聽到，像是某種警示。
參賽者們跑出山洞，循著慘叫的方向彙聚過去，這才赫然發現，原本無垠的森林，突然有了邊界。
準確來講，是黑暗突然從四麵八方圍過來，將他們所在的部分山林，圈成了一個孤島。
這時候，大家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原來黑暗指的不單單隻是黑夜。
那些慘叫，是因為壁燈熄滅的瞬間，有山洞被驟然覆蓋進了黑暗區，而躲在山洞裡的人，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葬身凶獸腹中。
有膽子大的，暗搓搓靠近了黑暗邊緣。
“話說……你們有沒有人敢把頭探進去瞅一眼？你們不好奇嗎？凶獸長什麼樣？什麼境界？真就有這麼恐怖？還是說，其實就是故意在嚇唬我們。”
沒人搭他的茬。
他就笑：“我們就在這交界處，若看見凶獸，縮回來就行了！它們又進不來！”
還是沒人理他，他不屑地嗤笑了一聲，然後兀地將手伸進黑暗裡：“誒！我伸進去了！誒！我又縮回來！這不什麼事兒都沒有嗎？”
他快速將手伸進、又縮回，得意洋洋。
“誒！我又伸進去！誒！我又抽回來！誒！我又伸——啊啊啊啊——”
什麼東西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將他整個拖進了黑暗裡！
悲劇就發生在一瞬間！快到距離他最近的那個人，都根本來不及拉住他！
“啊啊啊啊啊——救我——救——”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伴隨著血肉被撕扯的聲音，混合進陣陣野獸的低吼裡，聽得人毛骨悚然。
鮮血飛濺進來，撒在草地上。
眾人下意識往後退，與黑暗保持絕對的安全距離。
他們幾乎能腦補出來，那些饑餓到了極點的可怕凶獸，此刻就密密麻麻地蹲守在黑暗的邊緣處。
隨時準備著飽餐一頓。
“所以……現在我們要怎麼辦？”
人群裡有人顫顫巍巍地開口。
“黑暗是黑夜被白晝更替的瞬間，突然出現的。它既然出現，就是對我們的考驗，如果是考驗，就不會隻考驗一次。所以，極有可能到了明日清晨，黑暗區會以同樣的方式，再次吞噬掉一部分區域。”
第一個站出來分析局麵的，是天機閣大弟子柳凡。
“所以，你的意思是，之後我們可以自由活動的安全區，會一天比一天小。”
容京墨作為藥王穀參賽弟子的主心骨，理所當然地參與了局勢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