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如月似是笑了一下，突然抬步，將方才被李喬放出籠子的男人截住。

“乾、乾什麼！”

師如月沒有廢話，抬腿將他踹翻在地！

然後重重一腳踩上他的胸口！

劍尖直指他的咽喉。

“說說吧，剛剛你踩下紅色時，在想什麼？”

男人眼神躲閃：

“當然是想活著！我怎麼知道她會踩哪個！當然是先下手為強啊！”

“哦？嘴硬？”

師如月將劍尖下移，懸停在他的靈府上方。

“我記得規則沒說，不能廢掉對手。”

男人登時驚出一聲冷汗：“等會兒！我說！我說！我當時在想，她前兩次受了那麼重的傷！我再踩一次紅色，一定能殺死她！”

“為什麼非要殺死她？”

“我這是在成全她的大義啊！她不是要救我們嗎！那她去死啊！她死了，我們就能多一個人活下來！而且、而且，她要充好人，就多半會踩藍色！能借妖獸之手，兵不血刃淘汰一個分神境的強大對手！傻子都知道該怎麼選！”

師如月轉向籠中的李喬：“聽到了嗎？”

李喬坐在那裡，愴然一笑，扯動傷口，又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

“你以為，我是要讓你看清人性之惡，讓你知道，若生殺大權掌握在他們每一個人手裡，他們和我沒什麼區彆。”

李喬有些恍惚：“不是嗎？”

師如月收回踩住男人的腳，目光移向李喬身邊血淋淋的那隻妖獸。

“是，也不是。李喬，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就像你，你以為你堅守本心，做了正道之人都會做的選擇。可你看看你旁邊的屍體，麵對生死抉擇，你不也一樣向妖獸舉起了屠刀嗎？”

“可這是妖獸......”

“天機閣愛憐眾生，妖獸本也是眾生一員。妖獸吃人，因為饑餓，因為對妖獸而言，人類修士的血肉是大補之物。人類獵殺妖獸，因為妖獸的鱗甲可以打造防具，妖獸的筋骨可以鍛造兵刃，妖獸的血肉可以入藥，妖獸的內丹可以鑲嵌於法器之上。誰又比誰高貴呢？”

“但這種情況，不是我殺它，就是它殺我，我隻是為了自保才.......”

“自保。說到底，你潛意識裡，是將自己的命，排在它的命之前，將你的所求，排在它的所求之前。你踩下藍色，因為你清楚地知道，你的能力足夠獸口逃生。但如果，站在你麵前的，是一隻渡劫境的妖獸呢？如果現在，是我要殺你呢？你的屠刀，會指向我嗎？”

“這.......”

師如月打斷她。

“李喬，你要學會正視人性。愚善會害死你。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將自己的命、自己的所求，排在你之前。你若死，他們就多一分存活的機會，你若死，他們就會少一個實力強大的對手。”

“趨利避害，是人之本能，我從未說過他們都是惡人，不值得你為他們求情。”

“但麵對生死抉擇時，九成九以上的人類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無論對麵站的是妖獸，還是同類。”

“因此，哪怕我不站出來當這個劊子手，到最後，也會有其他人站出來當這個劊子手。但他們不會像我一樣擁有絕對壓倒性的力量，到了那時，人性的陰暗麵會徹底爆發，場麵隻會比現在難看一千倍、一萬倍。”

“我並沒有興趣看這場惡心的大戲。與其等待他們撕破臉皮爭出一個結果，不如讓我來判斷，哪一個該死，哪一個該活。”

師如月是魔，本身就與人類的價值觀不同，她隻做她想做的事，按照自己的喜好，做最便捷、最省事的選擇。

什麼道德的底線，那不是一個魔會有的東西。

言罷，師如月沒再看她。

對許南山道：“把羊羔趕到那邊籠子去。”

許南山和蕭玄知一句話都沒說，迅速行動起來。

劉正義收回繩索，垂著腦袋重新隱入人群，他的腰佝僂下去，仿佛被現實壓垮。

陸白一重獲自由，片刻都不敢耽擱，立馬跑過去幫忙。

諸葛青雲和師如月並肩走在最後。

「你對她還真是寬容。」

「單純了點，洗洗腦還能用。」

到了另一個獸籠前，諸葛青雲卻沒有直接進入籠子。

那些羔羊臉上儘是憤恨、不甘，但更多的還是恐懼。

諸葛青雲眉眼一彎，笑出聲來：

“看你們的樣子，對我很不服氣？”

“你們根本就沒有人性，再不服氣有什麼用！”

人群中，有人鼓起勇氣喊到，喊完又立馬縮回人群裡，唯恐被諸葛青雲盯上。

“何必說得這麼難聽呢？不服氣，也是可以商量的。畢竟我們要的隻是結束遊戲，而非趕儘殺絕。”

此話一出，人群安靜了幾秒。

一個中年男人顫顫巍巍舉起手：

“隻要你們不、不再用暴力手段強迫我們，我、我們可、可以自己來......”

“哦？”

諸葛青雲輕笑，目光在其他人臉上一一掃過，語氣戲謔：

“這是你的想法，還是你們所有人的想法？”

中年男人想也沒想就應了：

“當然是我們大家的想法！”

他話剛說完，身邊就有好幾道聲音連忙應和，像深怕諸葛青雲反悔。

“對！我們都是這麼想的！”

“是的是的！我們想要自己來！”

很快，所有人都表了態。

跟諸葛青雲一起進籠子，進誰誰死，毫無懸念。但讓他們自己來，不管生死，終歸是把命捏在自己手裡。

“唔......”諸葛青雲沉吟片刻，作思考狀，眾人趕忙噤聲，屏息凝神等待“他”的審判。

隨後，他狀若十分遺憾似的搖頭。

“不行啊，瞧你們一個個貪生怕死的樣子，到時候都隻管往後麵躲，不就又和一開始一樣了？談何效率？”

“不會的！你相信我們一次！”

“對啊！我們絕對不會像之前那樣了！”

眾人慌忙辯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蚱。

絲毫沒有察覺，諸葛青雲在有意操控他們的情緒。

第一步，用雷霆手段殺幾個倒黴鬼，作為威懾。

第二步，有師如月配合，一而再、再而三，強行拓寬眾人的忍耐極限。

最後，再故作寬容，提出一個折中的解決方案——

這樣，他們便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毫不猶豫接受。

卻不知，從一開始他準備用的，就是這個方案。

而這個方案，若在最開始時提出，是肯定不會被接受的。

這就叫——戰術。

“啊，那不如這樣。”

諸葛青雲興致勃勃地從芥子囊中，拎出來一個稍大的錦囊。

“這裡麵有一千顆金豆子，是我當初路過人間界時，一位權貴送的。裡麵每一顆上，都刻有編號，1到1000。”

“你們排隊在我這裡進行一次抓鬮，按照摸到金豆子上編號的大小，決定進籠的順序。小在前，大在後。若全部人都進去過一遍後，遊戲還沒結束，就同樣的方式再來一輪，直到剩下的人數剛好三百人。如何？”

“但先說好，如果你們一輪下來，都隻踩藍色拖延時間，那我可就隻能按照我的方式來結束遊戲了。”

“好了，到你們選擇的時間了。”

讓運氣，來決定命運。

眾人麵麵相覷。

但短短幾秒後，他們就作出了選擇：

“我們同意！”

於是一切有條不紊進行，抓鬮，排隊，由小到大，一次進兩個。

1號和2號進去之前，對了眼色。

一起選藍色。

先躲過去一次，讓後麵的人上，也許不用到第二輪，遊戲就結束了呢？

而且就算到了第二輪，重新抓鬮，她們還不一定排在第幾呢！

想象中很美好，然而事實卻是，他們其中還是有一人踩了紅色。

是啊，兩個人都踩藍色，固然可以堅持到下一輪，但如果你死掉，死掉的人多一個算一個，也許根本不用到下一輪，遊戲就結束了呢？

第一第二開了個好頭。

如同一盆冷水，結結實實地澆在了後麵每一個打算一起踩藍色的人們頭上。

「沒有人可以相信。」

同樣的念頭，在所有人的腦海中升起。

於是，第一對之後，進兩個，死兩個，進兩個，死兩個......

隻偶爾有那麼一兩對，抱著活著就活著，死了就認命的精神，閉著眼睛一起踩了藍色。

其中就有劉正義，和第一場考驗中，幫助了蕭玄知的那個年輕男人。

人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妖獸的肚子也越來越圓。

“嗝~”

妖獸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等再有人踩下紅色時，妖獸說什麼也不動了。

師如月從柵欄外拿劍戳了戳妖獸的肚子：“要麼吃，要麼死。”

“.......”

妖獸屈辱地張開了嘴。

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其他籠子裡的妖獸，眼巴巴望著這邊，饞得口水直流......

而數字排地靠後的人，壓根就沒輪上，成為了真正的“氣運之子”。

半個時辰後，鑼聲響起。

“恭喜各位通過此輪考驗，雖然遊戲過程不算太精彩，但我曙光，是最遵守規則的，就勉為其難讓你們進入下一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