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近來可好?多日未見,甚是想念。這段時間我們有配合季扒皮好好工作,修為也沒有落下。樓哥和六哥雙雙突破渡劫,我也到了分神中期。希望我能快快變得更強,這樣跟在姐姐身邊,就不會是累贅啦!」
「前幾日陸城主來了信,說有一夥人類越過兩域交界,在邊城鬨事。現在我們兄妹八個已經出發,趕著去給陸城主撐場子!等回來,再同姐姐細說吧!姐姐再見!」
這般跳脫的語氣,自然是來自緣妹。
可眼下師如月卻沒有絲毫鬆快的情緒。
這傳訊,應是早就到了。
隻是他們剛好進了四方,與傳訊錯開。
若再減去傳訊紙鶴路上耗費的時間,八人組早該到了邊城。
可就在剛剛,她卻從路人口中得知了銀狼王陸槿安身死的消息。
這代表不止陸槿安,極有可能八人組也出事了。
“走吧,去邊城看看。”
......
這次兩人甚至都沒乘馬車,原本半月的路程,他們隻用了半日。
趕到時,邊城卻已是一座死城。
胡亂倒塌的架子、推車、草棚,散亂的磚瓦,大片大片被暴力破壞的屋舍,牆上殘留著血漬,地麵蜿蜒著拖拽的血痕。
走在城中,便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還有蕭蕭風聲。
一隻妖都沒有。
甚至連屍體都看不見。
兩人循著記憶來到城主府,這裡更是一片狼藉,無處不是激烈戰鬥後留下的痕跡。
師如月將神識放開。
方圓十裡,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不知為何,師如月感覺胸口有些悶。
“那八個人都是有些手段的,懂謀略、也識時務,若打不過就一定會逃,在戰鬥中就被直接殺死的可能性並不大。”
諸葛青雲突然開口。
師如月側眸看他:“若他們活著,如此變故,會傳信來。”
諸葛青雲隻是注視著她,並不說話。
可師如月卻從他的目光中,悟到了什麼。
“你是說......他們有可能被活捉......然後審訊?”
師如月眸色一沉:“去地牢!”
......
地牢中,充斥著濃鬱的血腥味。
混合著潮濕的黴味,難聞得令人發嘔。
審訊台腳下,丟著一把斷劍。
那是樓瀾的劍,師如月當然認得。
“阿月,過來一下。”
師如月走過去,見諸葛青雲手中捏著一個被血浸透的紙團。
是的,地牢中大片大片都是鮮紅,流淌蜿蜒,積成水窪。
幾日都未曾乾涸。
諸葛青雲白皙的手指,將紙團一點一點展開。
然後師如月才發現,這不是紙團。
是一隻被揉成團的傳訊紙鶴。
幾乎可以想象到,這枚未能成功送出的紙鶴,是怎樣被奪走,又是怎樣被揉成團,像垃圾一樣被隨意丟在地上。
「樓瀾說,那些家夥是無拘山莊執法堂的人,是一路追殺他們追到了妖域。因為他們背叛了無拘山莊。」
「可我總覺得,那些家夥在偷偷進行著什麼。燒殺搶掠也好,追殺樓瀾八人也罷,似乎都隻是為了遮掩其真正的動機。」
「但很遺憾,到最後我也未能查出什麼關鍵性證據。」
「我想,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非要追根究底,如果不是為了幫我轉移城中百姓,也許樓瀾他們都不用死。」
「抱歉,是我連累了他們。」
「從提筆寫寫封信開始,我便想了許多。」
「我這一生,都在為了複仇而活,從未好好看過這個世界。」
「如果可以,我想要去靈域走一走。」
「想要親身體驗異世的人文風情。」
「想要覽儘山河、覽儘天下盛景。」
「想要無拘的自我,想要自由的靈魂。」
「騙你的。」
「我要死了。」
「執法堂究竟在搞什麼東西,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查清楚的吧?」
「那就交給你啦。」
「再見,我的朋友。」
讀完信,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諸葛青雲輕歎一聲,捏了個小火苗術,將信紙引燃。
“那執法堂......”
“誒?師姑娘!!!”
少年朝氣蓬勃的聲音,猝不及防在身後響起!
轉身,便見站在樓梯拐角處的,正是信的主人。
陸槿安。
他笑得明朗,眉宇間仍是初見時那般的輕狂意氣,毫不掩飾見到二人的驚喜。
地牢外正小心翼翼隱藏氣息的眾人,聽到底下動靜,立馬歡呼著衝下樓梯!
“師姐姐!”
“老大!”
八人組整整齊齊,再加上一個陸槿安,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師如月:“......”
諸葛青雲:“......”
看到諸葛青雲指尖那燃燒殆儘的信紙,化作灰燼洋洋灑灑地飄落,陸槿安突然有些忸怩起來。
“哎呀,這信,你們看了?那啥,我特意寫來讓那群狗東西放鬆警惕的,不是真的要死......”
緣妹撲過來抱住師如月的胳膊,笑嘻嘻道:“師姐姐怎麼來得這麼快,我們剛解決了一點麻煩,要給姐姐去信呢!”
“老大!你們趕回來這麼快,不會以為咱哥幾個英勇獻身了吧?”
洪武肩上扛著斧子,呲著大牙笑。
“彆太小看我們啊!如果哥幾個當真一點挑戰都承受不住,那麼當初你策反我們,豈不是白費功夫?”
樓瀾聞言也笑開。
“是啊,倘若我們無用至此,事事都需你來救場,那我們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哎!出去再聊啊,這地牢腥得厲害,在這兒敘舊也虧你們敘得下去!”
陸槿安拿衣袖掩住口鼻,哭笑不得地打斷他們。
又招呼師如月:“師姑娘!到我書房去坐坐?這次的事情你一定感興趣!”
“好。”
師如月點了頭。
於是一行人便出了地牢。
陸槿安的書房,也是滿目瘡痍,他在狼藉裡挑著乾淨些的地方落腳,走到最裡麵。
麵前的牆上鑲嵌著許多寶石,若在晚上來看,會是極漂亮的星空效果。
他按照某種規律,依次摁下寶石,便聽哢嚓一聲,隨後一道暗門緩緩開啟。
陸槿安回頭衝眾人眉頭一挑,自得道:“如何?這是我特意設計的,書房中書房!來!裡麵請!”
他將眾人都迎了進去,合上門,招呼他們坐下,又從架子上取了幾個精致的小瓶下來。
“裡頭沒有新鮮的茶水,便拿幾瓶葡萄釀招待大家罷。度數很低,可以當果汁喝。”
“嗐,都是自己人還整這些客套的。”
洪武豪爽地拿牙起開一瓶,對著瓶子就吹了一大口。
“哈......味道不錯,就是差了點勁兒!”
陸槿安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
“若不是師姑娘,你以為你能有這待遇?”
洪武嘿嘿一笑,也不在意,轉著腦袋在密室裡左看看右看看,還調侃他:
“什麼書房中書房!你這整的末日避難所吧?哎呦我瞧瞧,這裡頭居然是用散靈晶石砌成的,怪不得外麵塌了裡頭不塌呢。”
緣妹皺著鼻子打斷他:“行了,沾點酒話真多!咱是來說正事兒的,誰要聽你胡咧咧!”
“奧。”
洪武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閉嘴了。
於是話題終於步入正軌。
陸槿安從芥子囊中,取出一個匣子。
匣子通身都鐫刻著空間折疊類咒文,也就相當於一個匣子形態的芥子空間。
打開匣子,外麵躺著一個圓圓的光圈。
光圈內黑洞洞的,有十分明顯的能量波動,仿佛把手伸進去,就能觸摸到另一個異次元空間。
“這就是那執法堂......哦不,樓瀾他們同我說過了,執法堂屬於無拘山莊,而無拘山莊是代理妖王千幻,在靈域的勢力。也就是說,這玩意兒,怕是千幻整出來的幺蛾子。”
師如月和諸葛青雲對視一眼,表情皆有些凝重。
“從何處發現的?”
“護城大陣中心。”
陸槿安咬了咬牙,憤憤道:
“我發現的時候,護城大陣已經被那群狗東西篡改,這玩意兒就鏈接在大陣中心,用途不明。”
“從頭說起吧。”
陸槿安點了點頭,便將執法堂來到邊城之後、城中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都細細講來。
“那些狗東西身上也不知帶了什麼法寶,竟騙過了迷障,被錯認成妖,隨隨便便就放了過來。一開始,我也未曾多想,但他們仗著自己修為高,一入城就開始燒殺搶掠,攪得滿城風雨,百姓草木皆兵,夙夜不敢寐。”
“當時我未能看穿他們的境界,隻覺得這十一人訓練有素,皆是強者中的強者。我自知無力抗衡,也不願讓手下護衛隊白白送死,便向樓瀾傳了訊,請求支援。”
“等待支援的那段時間,我與那幫狗東西虛以委蛇,好吃好喝好玩伺候著,一邊穩住他們,一邊派手下暗中撤離百姓。”
說到這裡,他神色有些晦暗。
“邊城雖也是妖域大城之一,但畢竟地處偏僻,生活在這裡的妖族,大多都是些被族群拋棄、或是弱小到無處棲身的小妖。”
“他們在這裡生活得太久了,大多數都不願離開,隻門窗緊鎖,閉門不出,祈禱那些畜生不如的東西早些離開。”
“可門窗緊鎖,閉門不出,防不住純粹的惡意。於是隻能看運氣,運氣不好就白白被打殺。”
“我也曾多次同他們交涉,表示願意奉上全數家財,隻要他們願意離開邊城。但他們並不買賬,言語間透出來的意思,分明是看不上我這點身家。”
“也正是那個時候,我才起了疑心。”
“以他們的境界,看不上當然正常。但既然連我的全部身家都入不了他們的法眼,那他們又何至於為了那些小妖擁有的微薄一切,去白白耗費時間燒殺搶掠、打家劫舍?”
“我原以為是人性貪婪,總不知足,才使得他們在城中如此做派。但他們潛意識透露出來的輕蔑,卻分明與之相悖。”
“哪怕我像祖宗一樣供著他們,他們也還是要對百姓出手,每天至少生一次事端,殺一隻妖,像在完成指標。”
“滿城上下,惶惶不安。三街六巷,渺無人蹤。誰都不知道下一個會輪到誰。”
“隨著精神上的壓力與日俱增,那些原本不願意轉移的百姓,也終於屈服。”
“這讓我懷疑,他們是否就是想要讓城中居民畏懼,要麼閉門不出,要麼遠遠逃離!以便他們在城中做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最重要的是,當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在惡行本身,那他們就能借此模糊他們的真正目的!”
“後來,我終於等到了支援。”
接下來的發展長話短說,便是八人組認出了執法堂這十一個老匹夫,以為他們是為了追殺自己才來的妖域。
便提出讓陸槿安假裝不經意間,向執法堂透露他們的虛假行蹤,好將其引走。
陸槿安雖始終相信自己的直覺,認為執法堂另有所圖,但還是決定嘗試一番。
八人組的消息,對執法堂來講自然是意外之喜。
但他們卻並沒有像樓瀾所言那般,直接棄城追去,而是派了一人先行,探聽消息是否屬實,其他人則繼續留在城中,壞事做儘。
被派出的那個倒黴蛋,剛出城就被八人組圍殺了。
而執法堂的此番做派,也使得陸槿安更加認定了自己的猜想。
於是,他便叫八人組幫忙,盯一下執法堂的梢。
結果不盯不知道,一盯還真就發現了大問題。
執法堂每天夜裡,都會派出一人前往護城大陣中心,一搗鼓就是好幾個時辰,又趕在天亮前回去。
八人組盯梢時都不敢靠得太近,所以他們具體在搗鼓什麼,也不太清楚。
隻不過執法堂人均渡劫,連最初在靈域時唯一一個分神也突破了。麵對十個渡劫境,八人組再小心謹慎,也還是露了破綻。
反而在又一次盯梢時,中了執法堂的圈套。
雙方爆發惡戰,八人組三人被俘,五人負傷逃出城去。
執法堂很輕易地將“陸槿安不經意間透露八人組行蹤”與“八人組出現邊城持續跟蹤調查他們”聯係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