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師如月沒想到，銅鏡自己也沒想到。
她穿過了銅鏡。
是穿過，一腳踏入漩渦，卻落到銅鏡背後的地麵。
“？”
師如月站在銅鏡背麵，微微挑眉。
一扇門在遠處亮起。
銅鏡僵硬地轉了個身，重新將鏡麵正對她。
“恭喜這位玩家成功通過考驗，現在，您可以去往下一層了。”
師如月哼笑一聲，隻覺得有些荒謬。
但門都開了，她也沒理由繼續待在這兒，隻好徑直離開。
踏入第七層的瞬間，腳下猝不及防一空。
師如月眸色一沉，迅速聚靈於腳下，浮空飛起，穩定身形。
“嘿！小丫頭！這邊！”
師如月循聲望去，才發現不遠處的巨岩上，老爺子正超大力朝她揮著手。
師如月不動聲色地掩去眸中深意，踏著風，緩步走過去，也落在巨岩上。
這巨岩，隻是眼前眾多大大小小的岩柱平台之一，而岩柱下，是一望無際的深海。
海水的顏色極深，浪花一陣一陣，拍打在巨岩上，轟鳴如雷。
本以為四方塔隻是一座塔，卻沒想到是各種折疊空間，果真高級。
“你，很快。”
師如月望著海天相連的遠方，意味不明道。
此話一出，老爺子一整個汗流浹背。
能不快嗎，他壓根兒就沒有進單人考驗層，二層之後就是四層，五層出來直接七層。
前麵那次又是眾多玩家進度不一，又是引雷炸銅鏡，又是打到一半就被彈出考驗的，太混亂，當然沒誰注意到他。
現在的情況卻是，他這個跳關的，前腳才剛站定，師如月這個闖關的，後腳就已經出來了。
但凡她出來得慢一點，他還能硬著頭皮吹噓自己：實力擺在這兒，快，也是沒辦法。
“想好要如何狡辯了嗎？”
老爺子左看看右看看，嘴裡還呦嗬呦嗬哼著小調，就全當沒聽見。
師如月勾了勾唇，也不追根究底。
恰在此時，不遠處傳來細微聲響，是又有人通關了。
師如月轉過頭去，看見來人，霧蒙蒙的眼中不自覺多了幾分神采。
“很快。”
同樣一句很快，語氣天差地彆，聽到的人，也是截然不同兩種心境。
“卻總在阿月之後。”
諸葛青雲笑吟吟道。
再一轉眼，諸葛青雲已經落在了師如月身邊。
他錯肩一橫，將師如月和老爺子隔開，眼中滿是狐疑。
“你倒是快。”
老爺子心裡罵罵咧咧，彆快啊快的，兩口子加一起愣是憋不出一句彆的話是不是？！
“實力如此！怎麼？你嫉妒？”
諸葛青雲輕笑，人又往師如月這邊靠了靠，語氣意味不明：
“嫉妒倒不至於，怕有人投機取巧罷了。”
“你擱這兒指桑罵槐，當老爺子我眼昏耳聵聽不出來是吧！”
諸葛青雲聳聳肩，不置可否。
老爺子氣結，有那麼一點想罵人，但思來想去又是自己理虧，於是隻好作罷。
“第六層的銅鏡裡是什麼？”
師如月問諸葛青雲。
老爺子一愣，他怎麼聽她這話的意思，是也沒闖關啊？
諸葛青雲眨眨眼，笑：“是阿月。”
“要戰勝我？”
諸葛青雲搖頭，卻轉向老爺子：“想來老爺子應該知道是什麼。”
老爺子嘟嘟囔囔，他這偽裝到底有意義沒啊，一個兩個的，怎麼嘮嗑都往他底褲上嘮啊。
雖是這麼想著，他還是清了清嗓子，將自己知道的一一講來。
“四方塔的前四個單人考驗，都是在銅鏡中進行。這銅鏡一式四麵，皆為同源，分彆對應水、月、鏡、花。”
“水，會倒影出心中的恐懼。月，是可望不可即之物，即執念。鏡，則投映出最真實的自己。花，是使人沉淪的美好夢境。”
“這一層他通過得如此之快，因為他的執念早就不在天際，而在身邊。”
諸葛青雲對上師如月略有些怔愣的眼睛，語帶笑意：
“說來還是阿月的功勞。不然我可要被困在鏡中了。”
師如月回神，也大約明白了自己為何會直接穿過銅鏡。
她心中空曠，所欲甚少。
銅鏡照不出她心中的執念。
諸葛青雲環顧四周，一頓：“臨淵還沒出來嗎？”
他們聊了也有一會兒了，按照臨淵當前的境界，也差不多該出來了。
諸葛青雲餘光瞥了老爺子一眼。
老爺子麵具下眉頭微蹙，紫眸中折射出幾分暗色。
“再等等罷。”
這一等，就是半炷香過去。
其他玩家都稀稀拉拉出來了幾個，卻仍舊遲遲未見臨淵蹤影。
“這一層的神獸是什麼？蛟龍一類嗎？怎麼沒動靜？”
“是不是有觸發條件啊？”
玩家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
“是海怪，大章魚！這東西很恐怖，上次我在這一層差點連命都沒保住，不過隻要不下水，它也不會主動攻擊我們。我建議啊，大家就在石頭上老實修練得了，彆想著闖關。”
“不是！你也太窩囊了，來都來了，不闖一次豈不是浪費一場曆練的機會？”
“嗐，我也是好心提醒。畢竟海怪的戰場在海下，我一隻陸龜，是沒什麼發揮空間的。”
“嘶——也有道理，我本體是猿，在水裡沒優勢啊。”
“那怎麼辦？真就在這石頭上貓著？”
“哎呀你們糾結個什麼勁兒！輪得到你們操心嗎？那邊還有幾個前輩呢！你們不闖關人家還要闖的！”
“對對，咱們抱大腿就行了！”
“一會兒開戰記得躲遠點，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就行了！”
師如月三人自然也將這些議論儘數收入耳中。
“可還要等？”
臨淵是蛟族，在至情海也是個海神，這層對她來講應是最如魚得水的。
“不必等了。”
說話的，卻是一道冷豔的女聲。
隨著話音落下，臨淵已經落在三人身後。
老爺子微微鬆了口氣。
臨淵在的話，他就不必暴露身份了。
“抱歉，耽擱得有些久。”
師如月注視著臨淵，眼底有一絲危險的光芒閃過。
諸葛青雲敏銳捕捉到師如月的神色變化，正要上前的腳步又撤了回來，心中警惕。
“沒事沒事，出來了就行！這一關可得靠你呢！”
唯有老爺子一無所覺，還在為了維持人設嘻嘻哈哈。
“區區一隻七爪章魚而已，交給我就行。”
臨淵一挑眉，語氣間儘是倨傲。
“七爪？”
師如月狀若無意般問道。
方才那些玩家隻提到海怪、章魚。
章魚尋常八足，她卻為何張口便是七爪？
而且......
提到海怪、章魚，還是在臨淵出來之前。
臨淵眨眨眼，滿臉“你在說什麼”的無辜神色：
“來之前我打聽過的，這海怪前陣子被幾個結隊來的乙級玩家圍剿，斬斷了一條觸手。”
“周全好啊周全好。”
老爺子堆著笑：“那就交給你啦！”
臨淵點點頭，乾脆利落地一頭紮進水裡。
“蕪湖！”
聽到下水聲，一直拿餘光瞄著這邊的其他玩家，皆不自覺發出大大小小的驚呼。
“有人下去了！”
“都戒備著點，彆被卷進去！”
眾玩家緊張地盯著水麵，咽了咽口水。
忽的，底下傳來一聲尖銳的嘶鳴，像嬰兒的哭嚎！
原本就不太平靜的海麵，洶湧成巨大的波紋，一圈一圈散開，那聲音鑽進腦子裡，像有一把生鏽的鋸子，在來回割磨神經。
境界低的，已經有鮮血從眼角、鼻子、耳朵、唇邊，不受控製地溢出。
頭痛，胸口痛，無法思考。
“噗——”
有人吐出一大口鮮血。
“海怪好像被激怒了！快聚氣防禦！封閉五感！”
境界稍高一些的，拚命拔高聲音，提醒身邊的人。
轟隆一聲巨響——
腳下的平台猛地震動起來。
“不好！海怪在攻擊石基！”
轟隆——轟隆——
“啊！”
有玩家腳下的岩柱被毀，跌入水中，很快又躍起，落到其他的平台上。
海麵的波濤有多翻湧，底下的戰鬥就有多激烈。
又是轟隆一聲！
海怪破水而出！鮮血滾滾！染紅了大片海域！
巨大的觸手橫掃過來！
掀起滔天巨浪！
“快躲開！”
在眾人的驚叫聲中，諸葛青雲和老爺子雙雙上前一步，淡定地豎起靈力罩，將師如月護在身後。
“這臨淵什麼情況！一隻海怪，她整這麼大動靜？”
“不是臨淵，是鏡靈。”
師如月淡淡道。
“什麼！？你早不說？”
“眼昏耳聵，才會看不出來。”
海怪發了瘋，一邊發出尖銳爆鳴又一邊潛入海中，巨大的身軀扭動，翻騰，橫衝直撞！
海下，“臨淵”化作蛟人形態，著急地想靠近，卻又被渦流阻隔而開！
它本想借此一戰，博取諸葛青雲等人的信任，卻不料自己雖占用了臨淵的身體，卻發揮不出她一半的本事，反而弄巧成拙，使海怪進入狂暴狀態，難以收場。
不行！它必須宰了這該死的章魚！
不然它如何才能遵照主子的吩咐，臥底在諸葛青雲身邊？！
“臨淵”眼中一狠，也顧不得這具身體會不會受傷，直接整身蛟化朝著海怪衝去！
同一時間，海怪也餘光鎖定了“臨淵”的位置，借著渦流隱蔽，觸手狠狠甩了過去！
等“臨淵”看到觸手，再想要躲已經太遲！聚靈為盾，也被瞬間擊潰！
“噗——”
“臨淵”噴出一大口鮮血，內臟被震得幾乎錯了位，卻顧不得傷勢，借著被掀飛的力道，就拚命往水麵上浮！
無他，原本守層神獸並不會真的對玩家下殺手，但安全進入狂暴狀態的獸類，是沒有理智的，她方才一係列操作已經將仇恨值拉滿，眼下海怪一擊既中，就一定會抓住機會全力乘勝追擊！
哪怕是把她抽筋拔骨拆吃入腹，都不為過！
“臨淵”衝出水麵，於上空化作人形，倉惶四顧，看到諸葛青雲等人，登時眼前一亮。
“尊上救我！”
嘖。
諸葛青雲輕嘖一聲，後撤半步，給了老爺子的屁股一腳：“你去。”
老爺子罵罵咧咧：“憑什麼我去，你怎麼......”
“我來。”
師如月清冷的聲音落下，衣袂蹁躚，人已至兩人身畔掠過。
水生來克火，但若火盛至極，又何懼。
大浪宣天，眾玩家見勢不妙，爭先恐後選擇終止挑戰，被傳送陣遣回六層。
師如月卻迎浪而去，單手揪住臨淵的後領，朝後一拋，同時一手九幽升騰。
火焰隨著她的動作，帶出豔麗的藍色光軌。
巨浪與火光相接的瞬間，師如月眼神一凜，掌心火焰轟地一聲暴漲！
呲——
藍色的海浪，藍色的火焰，在蒙蒙水霧中交織，難分彼此。
再一瞬，海怪的觸手接踵而至！
它以為在水的包裹下，它可以將師如月直接抽飛，打散其靈力，從根源上直接滅火。
最不濟，也無非是受一點皮肉燒灼之苦。
然而，當觸手呼嘯著沒入火中，靈魂都扭曲震顫的劇痛襲來時，再想要收回觸手，卻是悔之晚矣！
隻一刹那，它的觸手便消融在水霧中。
痛，太痛了。
海怪發出比之前更勝百倍的尖銳嘶鳴！
霎時間，整個海域給都給出回應，四麵浪潮喧天而起，排山倒海般重重壓下！
師如月輕嗤一聲，足尖淩空一點，便瞬間騰躍數丈！衝出海浪之上！
她居高臨下，眼神中帶著淺淺的倦怠，兩手一張，業火便澎湃而生，遮天蔽日！
嘶吼著，咆哮著。
吞噬目之所及的一切。
儼然一副要將這海域整片燒乾之勢！
“臥槽！行行好！快記起來你還有倆隊友吧！你想燒死我們嗎！”
老爺子幾近崩潰的哀嚎聲從底下傳來。
師如月動作一頓，默默收了火勢。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火力全開的時候，難免就控製得沒那麼精準。
呲呲水汽聲中，藍火漸弱，師如月緩緩自空中降下，落在一方平台之上。
正前方，凜冽刀光破開連綿一片的火障，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踏著火光緩步走出。
玄色文武袍，甲胄，束腰，護臂。
利落的黑色短發。
小麥色皮膚。
是一張標準的異域麵孔。
骨相優越，棱角分明。
眉宇間儘是桀驁疏狂之氣。
他薄唇緊抿，雙眼如鷹隼般狹長深邃，深紫色眸中閃爍著妖冶邪佞的冷光。
？
帥哥你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