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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師如月遲遲沒有醒來的跡象。
臨淵去了也沒有再回來。
四方塔的震動還在繼續,甚至在臨淵下去後,震動更加猛烈了。
諸葛青雲合理懷疑,這兩個家夥是在暴力破壞四方塔的地基。
他們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想在被傳出四方塔前,將這東西摧毀。
諸葛青雲歎了口氣。
“阿月......”
明明她就睡在懷中。
為何他卻倍感思念?
應他一聲吧,一聲也好。
“你喚我,總是要應的。”
她聲音中的情緒很淡。
抬眸時,眼中幾乎沒有屬於人的半分神采,荒蕪、沉寂,如寸草不生的墳塋。
雖是看著他,卻灰蒙蒙一片,因為逆著光的緣故,諸葛青雲甚至沒能瞧見裡麵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這便是他熟悉的那個師如月。
與數萬年前的師如月截然不同。
恍惚間,諸葛青雲心中生出微妙的割裂感。
隻一瞬,這割裂感又化作疼惜。
好在他已經足夠了解她,現下,哪怕是再冷淡的語氣,他也品出了幾分溫柔的味道。
心中繃緊的弦終於得以鬆開,諸葛青雲展顏一笑,俯身將她緊緊抱住。
“那真是......太好了。”
“讓你擔心了,抱歉。”
“不必道歉。”
他將她抱得更緊:
“阿月可以去做想做的任何事情,倘若因我而畏住手腳,還不如從一開始就......”
“不如從一開始就殺了你?”
像腦袋裡莫名多出來的那一段記憶一樣。
師如月垂下眼睫,聲音很輕,帶著微不可查的顫抖。
“諸葛青雲,即便是我,也是有心的。”
一遍遍親手殺死所愛之人這種事,於她而言,遠比噩夢中魑魅魍魎的侵擾,更加殘酷。
諸葛青雲心一顫。
良久,他才聽見自己的聲音。
“是我不好。”
師如月歎了口氣,輕輕推開他,起身去撿摔在地上一直無人問津的黃昏。
方才她的意識被困噩夢十萬重,黃昏作為她的本命法器,也陷入沉睡。現在她醒來,黃昏自然也高興雀躍。被收回內府,也要在化作霧氣時,黏在她手邊撒嬌似地蹭了又蹭,才依依不舍地消失不見。
“你沒有不好。甚至,該說是太好了。”
她知道的,因為初相識時她說過,厭惡他的虛偽。
所以在那份新的記憶裡,與她再一次“初遇”,他真誠到讓她覺得愚蠢。
也讓她心裡細細密密的疼。
托他的福,她這顆心近來活躍得很。
那層修為的屏障也是。
再這樣下去,她怕就要壓製不住了。
等到千幻黔驢技窮狗急跳牆的時候,修為將是她隱藏的底牌,所以,現在暫時還不到突破的時候。
隻能多壓製一時,是一時了。
諸葛青雲站在一旁,向來涼薄、視萬事萬物為等閒的他,此時卻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師如月睨他一眼,眸光微動,半晌,終是不忍,走過去拍小狗似地拍了拍他的腦袋。
她注視著他,眼中帶著淡淡的溫柔與無奈。
“我不是怪你。隻是希望你能對自己更好一些。還有,這次多虧了你,我醒來得很快,在噩夢中,也不曾受苦。”
“阿月慣會哄人。”
他扯著嘴角,雖笑著,但總覺得有些牽強。
“真的,虛妄的夢境而已,除了惹人厭煩,算不得受苦。倒是你們......”
頓了頓,師如月還是解釋道:
“我所修的攝魂功法,早已與我神魂一體,縱使我尚在昏迷,也仍可自主運行。倘若入侵我記憶中的並非你的意識,而換做任何一人,都將麵臨意識迷失的風險。”
她說是風險,已經很保守。
正常情況下,八成都會變傻子。
“隻有我可以?為何?”
為何隻有我能進入你的記憶?
他緊盯著她的眼睛,有些執拗地追問道。
“因為你是特彆的。隻有你是特彆的。”
所以她允許他的冒犯。
哪怕昏迷,她的神魂也並不排斥他。
現在,也允許他明知故問。
他想聽什麼,她答便是。
“所以,下次再謹慎些吧,你不願見我受苦,同樣,我也不願看到你受傷。”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諸葛青雲心間千萬種複雜情緒,都如雲霧見日般淡去,被歡喜與滿足占了上風。
唇角不自覺上揚,想收都收不住。
顧慮到還有正事,他深吸一口氣,平複了情緒,然後上前一步,重重將師如月擁入懷中:
“幸好你沒事。”
語氣那樣輕快。
但師如月還是聽出了其中深深的後怕。
還有愧疚。
他覺得她是在替他受過吧。
傻子。
不等師如月再說什麼,諸葛青雲已經鬆手退開,又恢複了往常那般溫潤的樣子。
“走吧,斯蘭他們已經先行一步了。”
諸葛青雲領著師如月踏入通往地下一層的密道,並沿途將現下斯蘭二人以及四方塔的情況,一一向她講來。
他們並不太著急,因為臨淵並非冒失之人,既然沒有回來求援,說明事態還在控製中。
兩人在密道中行至一半時,子時的鐘聲響了。
眼前視野一晃,四方塔所有玩家,全部被傳到了塔外。
好在,雖然千幻手筆很大,派來了五個大乘境修士,但並不算什麼的埋伏。
因為他們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懸浮在半空中,拿腔作勢,個個鼻孔朝天,一副“我們堂堂大乘境,抓個諸葛青雲還不是手拿把掐”的自負嘴臉。
再看他們身上的衣裳,白、灰、褐、綠、黑五色同式長袍,衣袖上繡著的紋樣,師如月、諸葛青雲、斯蘭都認得。
那是無拘山莊的圖標。
“這......什麼情況?”
剛被傳出四方塔的其他玩家都懵了。
為首的大乘巔峰境白袍老者,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然後精準落到諸葛青雲身上。
他冷哼一聲,卻並沒有第一時間出手,而是轉頭跟其他幾個大乘境使了個眼色。
“先清場。”
“明白!”
諸葛青雲的身份很敏感,捉拿諸葛青雲一事,也很敏感。所以,今日在場之人,除諸葛青雲外,都得死。
唯死者,才能守住秘密。
師如月不甚在意地打了個哈欠。
一群妖族死不死的,跟她有什麼乾係。
諸葛青雲笑眯眯打量著那五個大乘境,腦補著各種血腥場麵。
雖然他是妖域之主,合該保護他的子民,但他完全可以料到,這些妖族就算知道了他的身份,也不會生出什麼“護主”心思,反而是隻要這群老家夥答應饒他們一命,他們當場就會倒戈,背刺他一刀。
他從來不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除非與阿月有關。
但臨淵已經準備挺身而出了。
雖然站在她麵前的是五個大乘境。
雖然她清楚,渡劫境對戰大乘境,毫無勝算。
雖然她向來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眼下這種情況,她自保都夠嗆,根本沒有餘力來管旁人的死活。
但她能怎麼辦呢?
斯蘭會出手的。
諸葛青雲不認這是他的子民,斯蘭卻是認的。
一眾妖族也明白了自身處境,恐慌之餘,忙往後退。
卻撞到了結界。
四方塔被結界框起來了,進不去了。
想用身份牌直接傳到外界,又發現鏈接外界的傳送大陣被切斷。
“好了!自己過來送死!彆浪費我們的時間!”
褐衣大胡子不耐煩地隔空拍出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