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場下,千幻的一眾爪牙們應了聲,而後獰笑著舉起屠刀。
“兄弟,成王敗寇,古來皆如是。彆恨我,怪隻怪你們跟錯了人。”
為刀俎者,語氣輕鬆自得。
“少廢話了!要殺就痛快點!”
為魚肉者,緊閉雙眼,恐懼,卻倔強。
利刃高懸,又兀的落下。
再一瞬,淒厲的慘叫聲響起。
他們下意識一抖,眼睛閉得更緊,卻沒等來疼痛,隻聽周遭兵刃碰撞,呼聲陣陣。
“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叛變!千幻大人不會放過——啊!!”
“哼!什麼大人!一隻瘟騷的狐狸罷了!盼著你家大人一會兒還有命替你們收屍吧!”
什麼?
本已經準備赴死的俘虜們驟然睜眼。
這才發現局勢已經地覆天翻。
蛇族率先倒戈,手中拿來裝腔作勢的兵刃早不知丟到何處,爭先恐後亮出毒牙,撕咬上狐族的喉嚨。
看起來像是積怨已深。
還有一些麵生的敵族小妖,猝不及防對身邊“同伴”出手,淺淡的妖氣轉瞬就被精純靈力取代——
竟是偽裝成妖族的人類修士!
看招式功法,不少都是正道四大宗弟子!除他們之外,還有向來與妖族井水不犯河水的魔修!
這些人類如雨後春筍般一個接一個冒頭,或者潛伏於敵營,或潛伏於俘虜中,打了敵方一個措手不及。
方才師如月身後的一眾氣運者也已經加入混戰,各顯神通,酣暢淋漓。
精靈族更是奮起反抗,方才還萎靡的神色被堅毅取代,他們一邊徒手去抓敵人揮下的武器,一邊嘴中念念有詞,不稍片刻,便有石怪、藤妖、泥龍響應召喚,破土而出!地動山搖間掀翻一片!
精靈族族長更是手握權杖,立於半空,隔著人潮與他對望,眼中儘是悲憫。
布雨簡直不可置信!
這些家夥怎麼敢?
他們不是見識過的嗎?用來鎖住他們的繩索上,附著他的電光!
隻要他一個手勢,電光大作,他們便會靈力一瞬潰散,痛不欲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看來是一時的熱血上頭,讓他們忘記了被電光支配的恐懼。
他現在就讓他們想起來。
布雨定了定神,剛要抬手,卻驟然心口一疼,猛地嘔出一口血來。
「以為一切儘在掌握之中?」
冷冽的嗓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帶著輕嘲,還有一絲不甚耐煩的厭倦。
「真是......愚蠢、又傲慢的雜碎。」
布雨猛地轉頭看向師如月!
“你對我做了什麼?!”
師如月唇角勾起一個細小的弧度,灰蒙蒙沒有任何情緒的眸子裡,卻閃爍著詭異妖冶的光。
她沒說話,隻伸了食指貼近唇邊,做了噤聲的動作。
「噓。」
一模一樣的聲線,再次回蕩在他腦海之間。
「魔氣深入識海,你的思維,現在,由我掌控了。」
惡魔種下的果實,在這一刻終於成熟。
布雨拚命想要理解她這句話其中的深意,腦子卻好似突然生了鏽,變得異常遲鈍。
他瞪著師如月,恨不得將她剝皮拆骨,可眼前的畫麵漸漸迷蒙,心中升起的轟烈殺意,也無聲無息間消散,轉移,最後重新凝聚在……
布雨迷茫的轉過身去。
混沌的視野中,唯有高台之上那一人清晰。
那是誰?
哦,他想起來了,是他的仇家。
血海深仇,不同戴天的那種。
殺了他,殺了他。
對,殺了他。
布雨雙眼逐漸被黑色霧氣填滿,眼眶卻猩紅,如同一隻暴怒的野獸,不管不顧朝著千幻殺去。
千幻臉色微變,下意識凝聚幻象交替真身。
幻象腦袋被捏爆的瞬間,千幻已經站在高台另外一角。
然而再一瞬,又有數道殺機席卷而至。
他揚起本命法器桃枝,一擋一揮,便將來者逼退。
然而他抬眸一看,才發現攻擊他的,竟都是他那些所謂的心腹!
一個個,皆如同走火入魔般滿眼漆黑,看他如看殺父仇人。
魔?魔氣入體?
一個荒謬的猜想,在他腦海中成型。
他誕生時,魔族已滅,他本是不認得魔氣的。
但他卻能夠感知到,此時此刻布雨還有這些大妖身上混雜的氣息,分明與那夜,他去往妖司塔查驗證諸葛青雲命牌時,感知到的除諸葛青雲外的另一縷氣息類似!
師如月不是人類!
她是魔!遠古真魔!
他早該想到的!
千幻一邊頭腦風暴,一邊匆忙應對眼前五人。
等等?五人?
加上布雨,和蠍族、蜘蛛、猿族、蛇族、象族五大族長一起,應有六人才對!
不對!金蟒呢?!
“哈哈哈哈哈!死狐狸!本大爺忍你很久了!這段時間本大爺給你當狗使喚,可把你爽到了吧!媽的!想得到你的信任,可真他娘的不容易!不過看到你有今天,也不枉大爺我花費萬年道行,拉著精靈族演那一場大戲了!”
金蟒叉著腰,站在妖群裡笑得猖狂,完全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
可他說出的話,一字一句,都無形中化作刀刃,狠狠插進千幻心窩子裡。
千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場下混亂的局勢,聰慧如他,很快就理清了一切!
“是你!”
“對!就是你大爺我!”
妖族王城,向來隻有最強大的十大族群擁有政權。
他蛇族,也是其一。
為了自保,諸葛青雲三年前失蹤後,他是頭一個向千幻表忠心的。隻是他倒戈得太快,反倒惹了千幻疑心。
所以這三年,任他怎麼討好千幻,也總是混得不冷不熱。
反而是後來的鱷龜、蠍族、猿族等,占儘風頭。
前段時間,千幻作為代理妖王,公然要對精靈族動手時,隻有兩族提出異議。
精靈族已經閉門不出很久,當然也無法替自己表明立場。
於是那提出異議的兩族,便被和精靈族一起打入叛黨。
而鱷龜族的那老匹夫,以為精靈族是塊肥肉,主動請纓,帶著自己的族人、以及千幻派下的大軍前往征討。
卻不料精靈族有廣林癸卯宮的高手暗中相助,愣是讓那老匹夫在一再吃癟,順風變逆風,戰況焦灼。遲遲無法拿下不說,還損兵折將無數。
這自然惹得千幻不滿。
都不用他再刻意引導,千幻就開始懷疑老匹夫有異心,覺得他故意磨蹭是想與精靈族達成什麼交易,好從中謀利。
鱷龜族仗著輩分大年紀大,占著十大族群的名額已經有上萬個年頭了。雖頗得千幻信任,但頭腦簡單、能力平庸也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所以,正是這個時候,他金蟒的機會來了。
他頂風而上,牽製住精靈族,短短幾日便揪出精靈族長假死的秘密,犧牲萬年道行,和老族長打得兩敗俱傷,最終將精靈族全員擒獲,扣押獄中。
這隻是一場戲,但他兩萬年道行硬是舍棄一半,精靈族老族長也散去八千年道行作陪,由不得千幻不動搖。
這樣的犧牲他當然肉疼,可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孬種當慣了,偶爾也想逞一把英雄——他要為自己的族人謀一條生路。
所以,這場豪賭,他賭了!
後來,千幻還特意設了幻境來考驗他。
但千幻不會想到,有八個人類會來得比他更早。
其中一陰鬱青年,精通各種古老咒術。
青年說為了防止他露餡,壞了他們老大的大計,要暫時在他身上下個催眠咒。
其實就是個心理暗示,將「誓死效忠千幻」這條指令,根深蒂固地紮進他的腦袋裡、心裡、潛意識裡。
正是這催眠咒,讓他順利通過了千幻的考驗。
隻是其中之驚險,在他咒術解除後的許久,都仍舊心有餘悸。
好在,他成功了。
千幻終於開始重用他。
借身份之便,他將千幻安排人去收集煉製禦火軟甲的材料這件事,全都抖給了廣林癸卯宮。
並和廣林癸卯宮裡應外合,將部分魔修混入了搜集材料的隊伍中。
那些魔修也都是狠角色,不要命地用靈府作容器,裝了妖後給的最精純的魔氣。
他也是在那時才知道,那位妖後是魔族這件事。
無所謂,他早已經沒有退路了。
魔修用靈府裡儲存魔氣,汙染了那些鍛器材料。雖不影響材料使用,但魔氣卻會融入煉好的禦火軟甲中,被貼身穿戴時,又悄無聲息滲入穿戴者的識海……
修道者,識海被魔氣入侵意味著什麼?
怪隻怪,魔族覆滅得太久,世人早已經忘了被魔支配的恐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