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錘拍了拍賀行的肩膀, 用過來人的語氣說:“兄弟, 想開一點, 不就是個采訪嗎?一閉眼一睜眼就過去了!”賀行側過臉, 扯著嘴角笑了一下, 忽然扯住了王天錘的後衣領,把門拉開,一下子就把他給推出去了。“不要啊——”王天錘被那幫記者給淹沒, 儘管隻是在門縫裡瞥了一眼, 葉陽深深地覺得那場麵就像是末日電影裡一個活人被扔進了喪屍裡。最後, 還是在現場觀戰的江雲揚特地派人將記者們支開,他站在外麵敲了敲艙門。“賀行, 你欠我一個采訪。”賀行眉頭一皺:“你誰啊!”“我是江雲揚啊。”江雲揚低下頭,笑了笑, “我也是何歡的表弟, 你還記得嗎?”賀行這才“哦——”了一聲,把艙門打開, “我在記者麵前說不出話。”“那我們就聊聊天。由我親自來采訪你,所有采訪內容都經過你的允許才發布,沒有攝影師,也沒有錄音, 就你和我怎麼樣?”江雲揚單手撐著艙門說。賀行想了想,拿了冠軍好像就無法逃脫被采訪的命運了,這才點了點頭:“好吧。”“那麼,出來領獎吧, 冠軍。”江雲揚很紳士地朝賀行伸出手。但是賀行卻視而不見,揣著口袋戴著墨鏡走了出來。江雲揚也不生氣,用隻有賀行的聲音說了一句:“你的手是不是隻有何歡才能碰?”賀行頓了一下,看向對方。“我跟何歡是表兄弟啊。你不用那麼避嫌。”江雲揚說。這句話說完,賀行忽然明白何歡為什麼天天燒錢都無所謂了,他下意識就問了一句:“該不會他還有力盾集團的股份吧?”“對啊。”江雲揚忽然靠在賀行的耳邊說,“你可以多努力一下,如果何歡縱欲過度兩腿一蹬就走了,那些股份就都是你的了。”賀行頓了一下,他猛地想起王天錘說過,何歡如果回不來就把整個“奶油焗牛肉”俱樂部留給了賀行,難道說……難道說那個神經病還把自己的股份都……“鬼才要他的股份!”“對,你要他的人,不要他的錢。”沒等賀行說話,江雲揚就走向了頒獎台。“什麼亂七八糟的。”賀行的臉差點又要燥起來。賀行和他的團隊們站上了飛艦競賽最高的領獎台,禮花在他們的頭頂綻放,全息屏幕投射出漫天的星光燦爛。他甚至無所謂全球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腦海裡來來回回都是江雲揚那句“那些股份就都是你的了”。江雲揚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更沒必要拿自己集團的股東的股份來開玩笑。何歡搞不好真作出這種事情來。那天晚上,江雲揚在東區最高的旋轉餐廳,包下了整一層,請賀行吃飯。賀行連衣服都沒換,還穿著“奶油焗牛肉”的隊服就來了。江雲揚很紳士地為賀行拉開了椅子,請他坐下。“知道為什麼會選擇這裡跟你吃飯嗎?”江雲揚笑著問。賀行抬起頭,看了看這個旋轉餐廳優雅又高級的裝潢,水晶吊燈折射著柔和的光:“因為這裡最貴唄。”江雲揚笑著搖了搖頭:“不,因為這裡是整個東區距離何歡最近的地方。”他側過了臉,賀行隨著對方的視線望過去,看到的是明亮的月亮。那一瞬間,莫名的失落和孤獨感湧上了賀行的心頭。“小的時候有很多人說我跟何歡長得很相像。”江雲揚說。賀行下意識打量起江雲揚的五官。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賀行還真的覺得有點像。“如果想他的話,你可以多看我兩眼。”江雲揚半開玩笑地說。“你跟他沒有那麼像。”賀行悶悶地說。“何歡要是聽見你這麼說,一定會很高興。”“為什麼?”“因為你剛才說的不是‘我才沒想他’,而是‘你跟他沒那麼像’。在你心裡,何歡是獨一無二的,而你現在確實在想他。”江雲揚笑著向後靠著椅背。“我不明白你跟我說這些的意義在哪裡?”賀行不習慣除了何歡之外,有人這樣看穿自己。江雲揚莞爾一笑,微微前傾,目光變得認真起來,“我希望你……去了月球之後,彆讓他再繼續揣測你在想什麼。確實,他從小就擅長察言觀色,要看出來你在想什麼不難。”賀行沒有回避江雲揚的眼睛,也許他也想從何歡的親人那裡更了解他一點。“小時候,我說我很羨慕他這種能力,但是他卻對我說這樣很辛苦。特彆是當他發現大人們嘴上說的和他們心裡所想的完全不一樣的時候。你知道何歡的父母是地球反擊戰的英烈嗎?匹配度百分之百的一對舵手和火控手。”聽到“百分之百”的時候,賀行的眼睛瞬間睜大。聯邦艦隊的曆史上隻有那麼一對舵手和火控手匹配度達到了百分之一百。“何令……江錦瑤?”賀行念出了他們的名字。“嗯。”江雲揚點了點頭。“我以為他們的匹配度百分之百隻是聯邦為了美化他們……”“不是美化,是真的。”江雲揚說,“他們夫婦的葬禮上,每個大人都在何歡的麵前表現出悲痛的樣子,但是當每一個轉身走開,何歡就告訴站在他身邊的我每一個大人們真正想的是什麼。他們有的是擔心何歡要送去給他們寄養,還有好奇這對夫婦留下了多少遺產,以及把他們夫婦當成傻瓜,畢竟活著才有意義,犧牲的話就隻剩下‘英烈’這個好聽的名字了。”“他們太過分了!”賀行握緊了拳頭,差一點從椅子上站起來。“這有什麼過分,世態炎涼就是這樣。活著的才是贏家。”江雲揚用嘲諷的語氣說。“沒有何氏夫婦襲擊火星來客的母艦,地球早就沒了!”“所以啊,何歡在大人們的虛偽下長大。他選擇跟著舅父舅母生活也是因為他們都是數據研究員,沒那麼虛偽。他不習慣說真話,就連他對其他人的好意都習慣層層疊疊遮掩起來。因為自己的好意一旦被辜負了,也是一把紮進心裡的刀,對吧?”江雲揚說。“你是他的說客嗎?”賀行問。“我不是他的說客,我是他的表弟。我知道他的腦子裡追求的是什麼。”“他追求什麼?”不知道為什麼,賀行忽然緊張了起來。“他追求百分之百的真實。就像他的父母那樣愛到真實沒有任何虛偽,理想化到幾乎不存在的真實。所以……哪怕你不願意做他的火控手,也請真實地對待他。”江雲揚說。賀行說:“我以為你請我吃飯,是為了采訪我。可是你這個采訪者,說得比我還多?”江雲揚側過臉去無奈地笑了一下:“因為你拿到了冠軍,而我們力盾集團也會兌現冠軍承諾,送你去月球旅遊——雖然你可能早就去過了。你應該會見到何歡,如果你見到了他……假如你想他,請告訴他。如果你贏了這場比賽是為了見到他,也請告訴他。如果你舍不得他,更要告訴他。你所有的真話……”江雲揚停了下來,看了看眼前的酒杯,苦笑了一下。“對不起,我不該給你這麼大的壓力。還是吃飯吧。”賀行不打算回避這個問題,“江先生,請你說完剛才的話。我所有的真話對於何歡來說算什麼?”否則誰還能吃得下飯?賀行看著江雲揚的眼睛,江雲揚愣住了,他雖然年輕但也閱人無數,經曆過炮火也曾在地球反擊戰死裡逃生。可是麵對賀行的眼睛,那是一種執著的目光,撞了南牆心不死,見了黃河也不落淚。“當你說出來的與何歡從你眼睛裡看到的一樣,那對他來說是一種真實。也許下一次的‘黑魘之戰’,他會為了你的真實而回來。”賀行終於低下了頭,不用直麵他的目光,江雲揚竟然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上菜吧。多上點好吃的,那些什麼前菜,還有兩勺就沒了的湯就不用上了。來點硬菜。”賀行的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你食欲不錯啊。”江雲揚好笑地說。“因為月球上物資緊缺,沒好吃的。”賀行回答。江雲揚被哽了一下,“現在月球的生活條件,比兩年前真的好多了。”當然,賀行是不會給江雲揚省錢的。吃完了晚餐,賀行回到了俱樂部裡,發現自己的通信器裡一堆來自葉陽的信息,問的都是到月球上應該帶什麼季節的衣服。萌萌噠:【月球上冷不冷啊?我要不要帶羽絨服啊?】賀行歎了口氣,回答:【帶上褲衩子就行了。】萌萌噠:【真的嗎?】賀行回複:【廢話,月球基地都是恒溫二十五度。】萌萌噠:【那隻帶褲衩也不夠啊!】賀行朝天歎了一口氣,心想這個葉陽是不是火星來的啊!怎麼都分不清楚彆人跟他開的玩笑?就在這個時候,賀行的通信器裡彈出了另一條信息,賀行想也沒想就點開了。“何歡”的名字讓他的心臟跳的飛快,跟要炸出來了一樣。何歡:【恭喜你拿到了冠軍。】緊接著是一個紅包,賀行點開一看,差一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十萬的紅包啊!賀行立刻回複:【又燒錢啊你!】何歡:【一個紅包算什麼。你拿了冠軍,分紅都有一百萬。記得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對你自己好一點。】看到“對自己好一點”那幾個字,賀行的眼眶立刻就紅了。他忽然就想到了江雲揚說過的話,一不小心就發了條信息過去,然後自己就傻在了那裡。【我想你了。】“我草!一定是我晚上吃太多大腦供血不足!我發了什麼啊!發了什麼啊!”我想你個大頭鬼啊!誰知道一條信息嗖地就回了過來,賀行差一點沒勇氣點開。但是一想到何歡肯定是用休息時間去把自己的私人通信器領用出來,搞不好就這麼幾分鐘要交還回去,賀行立刻覺得時間可貴。他趕緊將信息點開,何歡的回複比賀行想象的更加簡短,沒有嘲笑也沒有懷疑,有一種很認真的意味:【你想像不到我有多想你。】賀行看著這條短信無數遍,有個人在月球上想念自己什麼的,總覺得很奇妙。【不許想些有的沒的!】賀行總覺得何歡的“想你”絕對不單純。何歡:【你不提醒我,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想些有的沒的。】賀行:【……】一周之內,力盾集團的冠軍獎勵就發放到了“奶油焗牛肉”俱樂部。賀行也領到了自己的一百萬獎金分紅,這筆錢在他的賬戶裡還沒有被捂熱,一分鐘之內就被他轉給了彆人。緊接著,他的通信器就顫動了起來,再看一眼上麵顯示的名字“韓心蕊”,賀行下意識緊張了起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吞了一下口水,這才接通了電話。“喂,嫂子,你找我呢?”“你給我彙了一百萬,想什麼呢臭小子?加上你之前彙給我的錢,這都好多錢,夠我買個福利院了。”韓心蕊的聲音聽起來像個大姐大,還帶著笑意。“給你經營福利院用的。之前你那個福利院不是舊城區改造,要挪地了嗎?”賀行淡淡地說。韓心蕊笑了起來:“說起來也巧,之前還在給福利院找地方,但是昨天力盾集團竟然有專員聯係到了我,說我這個福利院裡照顧了許多艦隊英烈留下的老人和孩子,他們會給我找地方。還說他們有一個慈善基金,都是聯邦艦隊的私人捐款,要把我的福利院納入基金的資助範圍。”賀行頓了頓,心想怎麼會那麼巧。“其實這些年,聯邦艦隊給犧牲的操作員家屬的撥款都不少,錢有了可是失去子女的老人需要的哪裡是錢,而是陪伴和照顧。”“那當然,陪伴比錢重要多了。”賀行悶悶地說。“賀行,你是不是要走了?”韓心蕊忽然說。賀行愣了一下,“我隻是……隻是比賽贏了,有個去月球旅行的機會。”“你不是去月球旅行的。”韓心蕊淡淡地說。“嫂子你瞎說什麼呢?”“女人的第六感很靈的。賀行啊……”韓心蕊語氣悠長地念起了賀行的名字,“謝謝你把關城帶回來。”這兩年多過去了,韓心蕊從來沒有直接在賀行的麵前提起關城。但是很多個夜晚,賀行輾轉難眠,想到的都是關城。每一次看到韓心蕊,她笑著對待自己,像個姐姐一樣問他過得好不好,要不要到她的福利院來工作,內疚和惶惑讓賀行的心就像是被泡在揉碎的冰裡。所以賀行能不見她,就儘量不去見她。韓心蕊聲音平緩地再次開口:“我知道關城對你說過,要你好好活著。但是賀行啊,‘好好活著’可不隻是活著而已。得活得快樂,活成你自己想要的樣子,才能叫做‘好好活著’。”“嫂子……我……”“賀行啊,我希望關城是你心裡最明亮的東西,他能讓你堅定,讓你有力量,而不是你內心的陰影。”“城哥不是陰影……他不是……”賀行的聲音顫抖,他低下頭來,眼淚掉落下來。關城他不是陰影。他永遠不會是賀行的陰影。“隻是無論你做出怎樣的選擇,你隻需要知道家裡人在等你回來。”韓心蕊沉下了聲音,很鄭重地說。“我知道了嫂子……謝謝你。”賀行的牙關顫抖得連聲音都穩不住。“賀行,你是不是掉眼淚了?”韓心蕊又問。“我才沒有呢!”賀行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什麼都瞞不過韓心蕊。“我們都是血肉之軀,難過了、有感觸了,掉眼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讓眼淚掉下來,把不必要的重量卸掉,走好以後的路。賀行,你在知道關城是怎麼對我說起你的?”韓心蕊問。“城哥說我什麼了?”“他說……他作為戰艦操作員最大的成就不是被評為a級,而是發現了你。”韓心蕊的話,讓賀行忍耐了許久的淚水狠狠往下落,止都止不住。那天晚上,賀行坐在俱樂部的頂樓,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一周之後,賀行離開俱樂部前往月球之前,發現在門外有許多的粉絲正舉著燈牌守候著他。其中有一個燈牌上的字,讓賀行不由得愣住了。——宇宙浩瀚,記得回家。賀行的眼睛又紅了,他朝著那個方向揮了揮手。一向對什麼粉絲啊、記者啊視而不見的賀行忽然有了反應,這麼一揮手,粉絲們愣了兩秒忽然都喊起了他的名字。賀行低下頭,鑽進了力盾集團派來接他的車裡。他才剛坐下,就發現坐在自己身邊的竟然是江雲揚。“不會吧,商界大佬來送我去月球?”賀行摸了摸鼻子。江雲揚笑了:“我是以何歡表弟的身份來接你的。還有……萬一你以後不開飛艦了,你的粉絲就會逐漸淡忘你。你不需要因為他們來送你而太過感動。”賀行看向窗外:“何歡是個戰艦操作員,關城也是。而這些就是他們豁出性命去保護的人。”將來,他們也可能是我要保護的人。車子一路前行,粉絲們還真是十裡相送。甚至還有人買了一條街的廣告位,打的字樣都是“宇宙浩瀚,記得回家”。這些廣告位在車窗邊迅速掠過,賀行的眼睛紅了。力盾集團在東區建成了一個空間運輸機場。當賀行看到那一架可以容納三百人,並且還有餐廳、遊泳池、圖書館等一係列設備的空間運輸機的時候,賀行不由得張大了嘴巴。“……好大……”江雲揚笑了起來:“你對著何歡誇‘好大’,他應該會更開心。”賀行的臉色連變都沒有變過,隨便江雲揚如何調侃。等到他上了空間運輸機,跟葉陽他們碰麵了,江雲揚才笑著離開。葉陽就像是來春遊的小學生,行李大大小小的箱子堆了小半個房間。倒是言喻風清輕裝簡行,隻帶了兩箱行李,其中一箱還是畫具。言喻風笑著說:“我們上來的時候可看到了,東區的區長蘇震帶著他的孫子蘇玥也來了。應該是去參觀力盾集團的月球旅遊項目。”賀行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額擦……那這日子是注定不會舒爽了。”言喻風拍了拍賀行的肩膀:“你得想些美好的事情啊。”“比如從月球上看地球,一片湛藍。”葉陽興奮地補充。賀行很認真地回答:“你隻要盯著那個藍色大水球多看十分鐘,你就會膩煩了。”還好言喻風提醒了他,所以啟航之後賀行去餐廳裡用餐,見到蘇玥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賀行也沒去招惹蘇玥。蘇玥一身小公子的打扮,一邊欣賞著遠處的星光,一邊吃著冰激淩,看到賀行的那一刻,眼中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飾的反感和鄙夷。賀行其實就是隨便遛遛,像是這樣的空間運輸機,無論是餐廳的食物還是其他娛樂設施都必然貴得要命。自己的錢基本上都給了韓心蕊的福利院了,他還是回房間吃泡麵吧。賀行沒打算跟蘇玥嗆聲,剛要走,餐廳的領班就忽然叫住了他。“請問是賀行先生嗎?”“啊?我是。”賀行揣著口袋轉過身來,狐疑地看著對方。“有人給您預定了晚餐,請您享用吧。”經理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啊?誰給我訂的?”賀行心想,難道說是江雲揚?“一位何先生。”賀行立刻就想到了何歡,耳朵尖都紅了起來。而且訂的位置正好能看見月球,賀行雖然不懂這些,但是蘇玥卻知道那個位置不是有錢就能訂到的。經理親手將紅酒燴牛肉、水果沙拉以及點心送了上來。賀行剛才瞥過這裡的價格,此刻賀行的腦門上血管都一跳一跳的,這個死何歡,又在胡亂燒錢了。“我要是不吃,能退了折現金嗎?”賀行問。果然,不遠處的蘇玥充滿嘲諷意味地笑了起來。經理很有禮貌地搖了搖頭,意思是不能,但是他又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張小卡片,遞給了賀行:“這是何歡先生給您的信息。”賀行接了過來,上麵的話讓賀行差點沒笑出聲:不要怕燒錢,氣死蘇玥。賀行又想起了上次何歡是怎麼在定製成衣店裡氣死蘇玥的了。何歡都這麼說了,他賀行也隻好享受了。看賀行吃起了紅酒焗牛肉,蘇玥完全沒了吃飯的興致,轉身就走了。之後的幾天,無論蘇玥在哪個餐廳吃飯,何歡就把給賀行的位置訂在哪裡,而且專門點蘇玥都預定不到的招牌菜,把蘇玥氣得臉都白了。反倒是偶爾幾次蘇震跟蘇玥吃飯的時候,會冷冷地教導他:“你應該要有風度,也要有雅量。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父親的兒子。”“可我沒他這樣的兄弟。”蘇玥冷冷地回答。倒是賀行吃飽喝足了,離開餐廳的時候,蘇震叫住了他。“其實你有空應該去見一下你的父親。他很想念你。”蘇震忽然這麼一說,蘇玥差一點原地炸起。他剛要說什麼,就被蘇震用力摁住了肩膀。賀行冷笑了一下,彆人也許不知道蘇震在想些什麼,但是賀行卻能猜到。原因很簡單啊,之前蘇震跟趙如鬆結成聯盟,不就是看中趙如鬆往聯邦艦隊裡輸送操作員的能力嗎?現在趙如鬆徹底垮掉了,縱觀今年的飛艦競賽,隻有他賀行最有可能被聯邦艦隊召回。於是被蘇震雪藏的賀修文終於有了利用價值,他將是賀行和蘇家聯係起來的紐帶。賀行心想,算盤打太美好了吧。這會兒見到老爸,老爸說的每一句話肯定必須是蘇震要他說的。如果老爸說了蘇震不想他說的話,搞不好就會一艘飛艦把他扔回地球。所以為了不給老爸找不痛快,這個時候最好什麼話都彆說。賀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度過了百無聊賴的一周,直到他們終於抵達了月球。當空間運輸機和月球基地接駁之後,賀行看著熟悉的月球荒漠和山脈,心情也變得惆悵了起來。這裡的景色很清冷,就連色調都是冷白色,蕭瑟,荒涼。還是身後那顆藍色大水球看著更可愛。葉陽激動到走不動路,他推著自己的那堆行李,幾乎看不到前麵的路。蘇震作為貴賓,第一個下了運輸機。在走過了一條將近三十米的通道之後,眼前豁然開朗,這就是月球的運輸機大廳。這是剛開辟的航線,他們乘坐的也是第一艘民用空間運輸機,所以大廳裡幾乎沒有乘客,倒是來接蘇震的基地官員不少。“蘇區長這一路辛苦了!”“哎呀,這位就是您的外孫吧?一眼看過去就很英俊出眾啊!”“以後月球基地的撥款還要請蘇區長多說說好話啊!”“我們給您和您的外孫準備了最好的套房。”聽著這些奉承的話,蘇玥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瞥了一眼另一側的賀行還有葉陽他們,一堆行李也沒有人幫他們推,還要等待力盾集團的統一安排,真的是要多挫有多挫。就在蘇玥優越感爆棚的時候,隻聽見一陣統一的“敬禮——”鏗鏘有力,在空曠的大廳裡回蕩,震得那些奉承蘇震的官員們肩膀都聳了起來。所有駐守在大廳裡的警備員全部都抬起了右手。一輛車遠遠開來,全封閉的車身在進入大廳之後發出“哧——”地一聲,車頂緩慢地向後而去,露出坐在車裡的人。那張俊朗的臉,賀行一眼就認出來是何歡。心臟莫名其妙快速跳動了起來,賀行的腳下意識向前邁了一小步,他有一種飛奔而去的衝動。賀行抬起手不動聲色地在胸口上摁了一下,心跳好不容易恢複了正常,那輛車卻直落落開到了自己的身邊,停下。車門打開,何歡的胳膊搭在方向盤上,側著臉朝著賀行笑了。所有人都在猜測這個人是誰,竟然能把車都開進大廳裡來。“那是聯邦艦隊在月球上行駛用的車……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開出來的吧。”“你沒看到他的肩章嗎?是個少校!”“這麼年輕的少校嗎?”蘇玥看到何歡的第一眼,臉色立刻變得煞白,曾經被何歡狠狠扭過的肩膀也劇痛了起來,而被關起來的恥辱也湧上了他的心頭。他下意識向後退,生怕何歡看到了他。蘇震也眯起了眼睛看著何歡,側過臉問前來接待自己的官員們:“這個年輕人到底什麼身份?”“這個……是個少校……”“應該是聯邦艦隊的人……他們不都在軍用基地嗎?怎麼跑到民用的機場來了……”沒有人能說得出何歡明確的身份。“孩子,你怎麼了?”蘇震看外孫的臉色不對,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他……就是他讓人把我關了起來。”蘇玥的聲音下意識顫抖起來。蘇震立刻敏銳地意識到,何歡的身份非比尋常。何歡打開了車門,長腿一跨,走了出來。在東區基地的一號門,賀行就見過他穿軍裝的樣子了。那個時候他們即將分彆,賀行沒有多少欣賞的心情。但是現在,何歡就站在自己的麵前,明亮的燈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比賀行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更加閃耀。挺拔的腰背,緊碩的小臂,不動的時候繃直了的雙腿,何歡周身流露出嚴謹自律的氣質,原本鬆散的氣氛因為何歡的到來變得嚴肅起來。他走到了賀行的麵前,伸手扣住了賀行的後腦勺,在所有人的視線裡直接摁進了自己懷裡。當賀行的鼻尖撞上何歡的時候,聚集在他胸口的壓抑了許久的東西,忽然都湧了出來。他的肩膀輕輕顫抖,雙手下意識抬起抱住了何歡。何歡微微一怔,眉心皺了起來,壓低了聲音說:“怎麼了?是不是一路上蘇家給你找不痛快了?”賀行聽著何歡的聲音,心頭一下子就軟了起來。“沒有。那點不痛快不都被你花錢給燒了嗎?”何歡低下眼,正好能看見賀行有點兒倔強的眉骨,何歡低下頭一副要聽清楚賀行說什麼的樣子,他的嘴唇狀似無意地蹭過了賀行的眉梢,那一陣溫暖讓賀行就跟被燙傷了一樣,立刻推開了何歡的懷抱。“你搞什麼啊!我爸也在呢。”賀行就像一隻小狼狗一樣瞪了何歡一眼,何歡從賀行的肩頭看過去,正好能看見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賀修文走到了蘇震的身邊。賀修文一直沒有看賀行的方向,但是握著的拳頭一會兒收緊一會兒又鬆開,很明顯在緊張。而這裡,除了賀行,還能有什麼讓賀修文緊張啊。畢竟這是他距離兒子最近的時候了。賀行知道何歡在看自己的父親,莫名其妙地也緊張了起來,他扯了一下何歡胸口的那粒紐扣,壓低了聲音說:“你看我爸乾什麼?”“爸爸真的很帥,怪不得把你也生得這麼帥。”何歡靠在賀行的耳邊說。“那是我爸爸,麻煩你說話說清楚。”賀行頓了頓,又說,“而且帥有什麼用。要是他長得醜一點就不會被人看上了。”蘇震很顯然對何歡很感興趣,他給賀修文使了一個眼色,賀修文隻能跟著他走到了何歡的麵前。“這位年輕的少校,看起來是賀行的朋友。我是東區的副區長蘇震,幸會。”按照常理,年輕的一方應該也報上自己的名字,但是何歡並沒有,而是微笑卻帶著疏離感地說了一句:“幸會。”然後何歡看向了賀修文,比起麵對蘇震的公式化笑容要更加親和。“賀叔叔,我帶賀行去月球要塞裡麵轉轉。改天再請您吃飯。”何歡向賀修文伸出了手。冷不丁被提起的賀修文有些緊張地抬了一下眼鏡,也趕緊握住何歡的手:“幸會幸會。那個……謝謝。”“哪裡,像是您這樣優秀的數據分析專家,是我幸會。”何歡低了低頭,對賀修文表現出了十足的謙恭。那些跟著蘇震過來的人都愣住了,他們幾乎都知道這個上門女婿不得蘇震的喜歡,從第一秘書一直被降級到了第三秘書,卻不知道他竟然是數據分析專家,而且這個聯邦艦隊的年輕少校很顯然非常尊重他。他沒給蘇震麵子,卻給足了賀修文麵子。“你的行李呢?”何歡撥弄了一下賀行後腦勺的發茬。“不是正在背上背著呢嗎?”賀行又順著反方向撥了一下何歡碰過的發茬,就跟在和何歡較勁兒一樣。“就這麼點東西啊?”何歡伸手要把背包從賀行的身上拿下來,但是賀行卻搖了搖頭,意思是不用了。這時候言喻風開口了:“何歡,我們也是你的朋友,你怎麼不來問問我們的行李需不需要幫忙啊?”言喻風側過臉,示意了一下葉陽的那一大堆行李。“抱歉,我的寢室隻有那麼大,實在放不下了。”何歡的道歉很顯然不怎麼真誠。賀行這才意識到了,何歡是真的要帶他去月球要塞。何歡如果隻是個少校,能溜出來接他已經很不錯了,但是帶一個非戰鬥人員進入要塞,這得多大權限?這時候,另外一輛車竟然也開了過來,葉陽和言喻風都眯起了眼睛仔細分辨,直到開近了才發現竟然是許衝!“小言!我來接你來了!”許衝洪亮的聲音響了起來。自從808試駕島一彆,賀行就再沒見過許衝了。許衝見到賀行,也是愣了愣,然後咧開嘴笑了起來,又狠狠揉了賀行的腦袋頂。“喲,小子你來月球了!終歸還是沒逃脫何歡的魔爪啊!”賀行又好氣又好笑,揮開了許衝的手:“何歡的爪是魔爪沒錯,但是我來月球是因為我贏了飛艦競賽。”許衝又樂了:“一個破飛艦競賽贏了有什麼意思?有本事你跟何歡贏了我和我的搭檔啊。”“這裡能登陸零度空間嗎?”賀行問。“登什麼鬼零度空間?直接開真的戰艦,咱們演習!”許衝豪爽地說。說完,許衝就接過了言喻風的行李,朗聲道:“上麵有人特彆看好你們,特許的帶你們進月球要塞轉轉。體會體會現在最高科技的戰艦。”說完,許衝就自動自發地把行李往車上放。而跟隨蘇震的那幫官員都看傻了眼。“這是什麼情況?他們不就是飛艦競賽的運動員嗎?”“一個少校親自來接?還要帶進月球要塞去?”“還參加演習?我沒聽錯吧……艦隊得多看重他們幾個?”一直愣在一旁的葉陽忽然反應過來:“就是說……就是說我們不住在民用基地,而是去……進去月球要塞?”“你才反應過來啊。”言喻風摁了葉陽一把,“估計我們也是沾了賀行的光吧。”然後,蘇震和蘇玥就眼睜睜地看著賀行他們被艦隊的人給接走了。“那個……賀秘書……剛才那個少校帶走的是你的兒子?你兒子很出色啊!看來是要當操作員了吧?”“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賀修文局促地向後退了小半步。“怎麼會不清楚呢!他們很親近啊!後麵開車來的那個肩章也是少校!”“我和我兒子很久沒有說過話了。”賀修文不是很擅長應付這樣的場麵。“很久沒說過話?這是為什麼啊?你兒子要是進了聯邦艦隊,你這個做父親的也沾光……”說這話的人忽然意識到,這些年打壓賀修文的不就是蘇震嗎。所有人一時之間尷尬得要命,被晾在一旁的蘇玥恨到牙癢癢。所有人都在說賀行是賀修文的兒子,就連外公都叫賀修文去跟賀行多接觸。憑什麼?就因為他贏了那個狗屁飛艦比賽?還是因為那個叫何歡的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