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湛羅真人完全沒把狄焚雪當初帶來的消息放在心上是不可能的, 他做為武當派掌教, 如果不是身為國師在朝中,任憑少林峨眉天山哪個大門派的掌教前來武當拜訪,他總不能全都推說在閉關, 除非能一輩子躲著不見人,否則他與謝紫衣如此相像的秘密, 是鐵定守不住的。這世上的任何事情,隻要利用得當, 都能夠扭轉局勢。比如江湖上傳聞的是他跟謝紫衣是同一個人。——索性就讓所有人誤解吧, 最好群情激奮,最後再揭開不過是親兄弟而已。在九州任何血緣關係其實都是空話,誰對誰有多少感情在意, 這是能夠說得準的嗎?即使在武林同道前說一聲他與謝紫衣誓不兩立又有何妨, 淮左秀士一脈與臨淵派本來就是世代怨仇,遲早一天是要決一死戰的, 與其被主線劇情逼成不得不反目, 還不如將大局控製在自己手裡。唔,不能忘記變數,枝末細微才是決定一切成敗的關鍵。所以他從皇宮裡出來後,並沒有立刻返回欽天監的暫住處,趁著夜色, 挨近了那座傳聞裡鬨鬼的王府,半個時辰後,他才從那裡出來, 神情十分暢快,顯然是得到啥有利的消息,思酌著一路回來。進院落時並沒有驚動欽天監裡值夜的兵丁雜役。但是推開房門時,湛羅真人卻被映入眼簾的一切驚住了。棋盤還在,不過下棋的人變成謝紫衣與狄焚雪。這可就沒那麼輕鬆寫意了,狄焚雪一塊綠豆酥咬在嘴裡,對著棋盤一聲不吭,謝紫衣也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以為戰況很激烈嗎?棋盤上根本就隻十幾枚棋子啊!——是說高手對弈就是不同?而漠寒坐在謝紫衣旁邊,舒重衍在另外一側,你以為這兩個在觀棋麼?錯了,根本連一眼都不瞄棋局,就互相打量對方,眼神都頗有深意,也不曉得他們都在想啥。湛羅真人進來的時候,很明顯四個人都是一驚。明顯都是用心太過,湛羅真人武功又高,竟是沒一個察覺到,待驚然抬頭後,發現是湛羅真人,各自反應也很有趣,狄焚雪繼續塞那半塊綠豆酥,謝紫衣重新低下頭去看棋盤,對比這兩個的若無其事,舒重衍跟漠寒簡直就是反應過度,立刻就從原來的位置站起來,但方向截然相反,漠寒恨不能離他師父遠一點,舒重衍卻是朝著湛羅真人走去。“月上初更,卻不知國師去了何處?”滿心以為來這裡是見湛羅真人的舒重衍語氣很不善,就算不在,他等就是,但這一屋子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除這個玩家開始的時候還肯態度恭敬的跟他說話,但揭破這屋子裡分明是三個人,絕對不止華淩道長獨一個後,讓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就來了。***“陛下,這個是…咳,是你師父。”漠寒搜腸刮肚的找詞。舒重衍怔怔瞧著謝紫衣納悶,就沒看出哪裡跟國師像?唔,身形背影看起來倒是有點相似?“易容?”謝紫衣當時淡淡看他,微一頜首,就算是應了。本來也是,係統強塞過來的人裡麵,侍女們對他是既忠心又恭敬,侍奉得又無微不至,很難厭煩得起來;漠寒是他自個挑的,跳過;湛羅真人與他今後的生死息息相關,狄焚雪再不靠譜,也是個不錯的人;唯獨舒重衍,於他而言,可有可無。他既不需要這個徒弟,大約舒重衍也不喜他的存在。不能控製的都是威脅,在九州有主線劇情,有大批玩家,足夠麻煩了。“不知這位是——”舒重衍話還沒說完,那邊棋都開始下了,全未將他當一回事。然後憋屈著等,好不容易見湛羅真人回來,怨懟就全冒出來。白日裡聽國師言外之意已很是不悅,他特意大半夜的跑來,被這樣晾著,大有哭笑不得之感,早知如此,將寧大人與蘇州捕快千裡迢迢召上京不是多此一舉?***不知為什麼,看著這一屋子四個,湛羅真人前所未有覺得頭很痛。“陛下不在宮裡,出來做甚?”“……”舒重衍神情很是微妙。——難道那句話不是暗示他認清事實,無論如何,朝政不穩,前朝餘孽未儘,心懷叵測之輩又蠢蠢欲動。他沒辦法跟國師翻臉,但事已至此,隻有放下顏麵,親自登門嘍。相對無言好半晌,其實不過是一個會錯意,一個不解細想的過程。但這看在漠寒眼裡的意義就不同了。他師父說過什麼?瞧上了梁先生徒弟啊!除了從前太子現在皇帝的這一位,再無旁人是這個身份了吧,儘管當時湛羅真人沒再說什麼,不過漠寒還是對“被自己師父瞧中”這點報以深深同情,恕他無法想象,這以後要怎麼過?一輩子被耍,還是互相耍著玩?皇帝有這個能耐咩?此刻眼見兩人對望半晌卻不說話,漠寒隻能默默扭頭。房間就這麼大,根本就沒地讓他暫時消失的。那邊下棋的怎麼就能旁若無人啊!!就在氣氛越來越詭異的時候。“我輸了。”狄焚雪推開棋盤,一個勁的長籲短歎。漠寒伸頭一看,這連中盤都沒有,數來數去三十枚棋子都不夠,眼見正膠著難纏,黑子雖稍落下風,勝負卻很難說,這就輸了?!狄焚雪一回頭,見漠寒眼珠都快瞪出來的模樣,大笑:“華淩,換了是你,這盤棋你不拖到明天早上,隻怕都不肯罷手的。”“明明有路,為何不走?”“走出去也是死路,殫精竭慮磨蹭一個時辰,豈非浪費時間?”“但若不試,又如何知道必死?”狄焚雪微微一怔,瞄著漠寒,手再次伸過去卻落了個空,原來綠豆酥已經一塊不剩,他定定看著包著點心的油皮紙很久,才忽然說:“華淩,你有兄弟姐妹嗎?”“咦?”“不用多,有兩個就行了。”漠寒先是搞不明白狄焚雪又哪根筋抽掉了,剛緩緩搖頭,忽然心念一動,宓盟擋懷齷襖矗潛噠柯拚嬡艘訝煥湫;“好友,你這是要跟貧道搶徒弟?”狄焚雪往後一靠,表情霎是認真,說出來的話卻挺不正經:“哎呀,湛羅真人何必小氣,你武當派有那麼多玩家,缺這一個有什麼大不了,自爾先師沈前輩起,就與吾黃山宗淵源匪淺,吾派並不計較出身,再說…”笑容滿麵看漠寒:“華淩,你可要想好了,不想以後跟這位你死我活沒完沒了,還是趁早來我黃山宗吧。”“……”漠寒說不出話,舒重衍卻極是納悶:“這與朕…與我有何相關?”他一聲都未出怎麼也遭殃了,再說隻一個玩家,帶這次就見過兩回,又是國師的徒弟,好端端的為甚要向天子問戰?“嘖嘖,看來堂堂□□的皇帝竟不知此事,淮左秀士一脈與臨淵派乃是…”狄焚雪好整以暇的把前因後果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舒重衍聽得表情越來越怪異。——稀裡糊塗要跟一個人決戰的感覺,那真是!等等,在兩派數代恩怨裡,他聽到一個疑點。“國師的師尊,是姓沈?”他當初猜到死猜不到的來曆的母係一族,雖然隻是數據背景,母親又隻是官員庶女,但外祖母可以查到出身江湖,而且是姓沈。“先師有一女,嫁於前朝禦史。”湛羅真人似笑非笑:“所以你不能是貧道的徒弟,而是紫衣的。”漠寒宓寐範際嗆諳擼幢卜終舛髟緹吐業嫋耍窗吹覽硎嬤匱苡Ω檬欽柯拚嬡送剿錟且槐駁模腔醋笮閌砍ね繳蚯盞暮蟠礎ぃ≡錘雒。嬤匱蘢魴蛔弦碌耐降埽蛔弦賂柯拚嬡司筒皇喬仔值芰瞬黃獎擦耍烤胖縈蝸飛杓剖δ閼舛際悄拿拋擁納衤嘸難怪湛羅真人對他跟梁先生的事,一點不滿都沒有,還以為是舒重衍的緣故,所以…原來是輩分早就亂成麻——等等,這還是可以說是舒重衍的緣故!漠寒抱著頭,他混亂了。“狄掌令,你希望由華淩來繼你黃山宗掌令之位?”“你咒我死嗎?”狄焚雪唉聲歎氣,“我就找個徒弟,連黃山宗正式門人都不算,怎麼就不行?”玩家根本就不能加入黃山宗與臨淵派,他不至於傻到連這都忘了,隻不過坑爹的是假如他要收徒弟,九州係統規定那個人選的基本條件是,有親兄弟姐妹兩人,還要都能被酆都教主與六扇門總捕看中…這不是出難題是神馬(漠寒:的確難,違反國家計劃生育,除非三胞胎==)“其實你是想認弟弟妹妹吧?”謝紫衣一針見血。狄焚雪連連點頭,不收徒弟認不了親才是真苦逼,不料謝紫衣下一句話讓他錯愕抬頭。“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為何?他沒有麼。”是沒有,不過這件事情無論是湛羅真人還是謝紫衣都不可能知道。“紫衣讓你彆妄想的意思是,貧道已經將華淩賣出去,換了…”“那匹馬?”狄焚雪脫口而出。“噗。”忍俊不禁的舒重衍還在看笑話,萬萬沒想到馬上遭殃的就是自己。“錯了,那是定禮。”湛羅真人似笑非笑。“他換的那個,當初是遠在天邊,而今近在眼前。”謝紫衣眼也不眨的接上。“……”狄焚雪與舒重衍下意識的對望,近在眼前的不就他倆。但湛羅真人拿漠寒向謝紫衣換的,總不可能是狄掌令啊,除非是向黃山宗宗主上官瓴素換…那不就是說!!舒重衍的臉色霎時由白到紅,轉紅變青,精彩極了。不知道為什麼,漠寒對他隱約不自在的敵意統統消失,就剩下同病相憐的森森同情。謝紫衣淡淡對舒重衍道:“爾想國師做你的師父不是很久了麼?”湛羅真人也瞥著漠寒:“你對貧道唯恐避之不及,想跟著紫衣不也很久了?”“……”舒重衍不出聲,隻暗暗想,明明就是因為他做東宮太子時身處險境,全無外援,真正做師父的指望不上,一直倚靠的就是國師,這能怪他?漠寒也不出聲,默默想,像他師父這樣能把一個國家玩沒的高人,沒將武當山整個翻過來真是很收斂了,再說他在南楓鎮遇見的,讓武當派收他入門的也是梁先生,這能怪他?嗯,湛羅真人要的根本就不是聽話徒弟,而是一個能不計較他惡趣味,隨時有大把數不完的人塞過來供他玩的人最適合吧。屋子裡狄焚雪皺眉挪了下位置,推窗望月,怎麼辦又想念他弟弟那裡的綠豆酥了,明明才吃完,等了許久周圍四人還是一聲不吭,狄掌令終於忍不住仰天長歎:“喂,我還在這裡!”“……”四人齊齊看他一眼,然後再次扭頭。謝紫衣連棋盤也不收,起身就對湛羅真人道:“梟龍堂事已畢,我當回去,帶華淩一起。”湛羅真人同樣不動聲色的看謝紫衣一眼後說:“山雨欲來,貧道若回武當,隻怕各教各派都要上山拜訪,不若留在京城,無論名門正派還是旁門左道,闖宮禁便是大罪。”“國師要進宮與朕同住?”漠寒嘴角一抽,謝紫衣就仿佛什麼都沒聽見,隻是說:“既如此,就此分道,我的侍女也該趕到京城了。”“連夜出城,一路慎行。”湛羅真人囑咐。這邊鄭重其事道彆,狄焚雪卻已經趴在窗欞上垂死掙紮了:“就沒人發現麼,我還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