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頭到尾算起來, 大四的實習也就三四個月, 但就這麼短暫的時間,梁爽也沒能堅持到底。原因很簡單,誰讓一個同校的嘴快, 將梁爽在九州裡的事情說出來了,其實這本來也不算什麼事, 隻不過前些天京城發生的占了江湖小報好幾期追加報道,大有網絡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感覺, 連一些不認識的梁爽的人, 都先入為主以為這個年輕人一定自詡網絡紅人,肯定還自高自大,目中無人, 感觀一下變差許多, 這也就罷,經理也覺得, 有這種員工, 大夥都不能好好上班了。現實與虛擬一旦混淆,帶來的後果很嚴重。實習的公司開給學校的勸回通知書,其實並沒有對梁爽造成什麼打擊,的確需要換個環境了,待在這裡反倒有種束手束腳的感覺, 不過人嘛,自己放棄的跟彆人要求你離開的,心情可絕對不一樣。注視著火車窗外不斷變化風景, 應該說人生才剛剛開始的梁爽儘管沮喪了點,不過信心十足。家鄉父親的公司名下,還有一家不大的電容加工廠,都是做一些低成本小投入,不過如果能夠有渠道購進市場稀缺的鉭原料,那種電容在市場上絕對供大於求,人脈麼,虹光電子打工的時候有些積累,市場情況也跑遍了,想做大做好是根本不可能的,原料賣給誰賣多少在生意場上都是按資排輩的,想做這一行,還是先少部分購進機器,然後從彆人指縫裡撈點湯水喝。在任何一個地方的工廠,都不能太冒尖,要不你官麵上有人,要不你就讓更大的廠子在前麵頂著。這樣就算有敲竹杠或者居心不良找麻煩的,也不至於天塌地陷。可以說這叫沒用,不過現實就是這樣,整天嚷嚷要做成世界五百強的,看看都是什麼樣的身家,又是搞得怎樣高科技,沒那個出身也沒那個頭腦的話,就腳踏實地一點。梁爽的盤算就是做上個兩年,差不多的話,就轉手賣掉做彆的,或者找好門路進虹光電子那樣的公司做管理層,必須得先在行業裡混臉熟而不是拉仇恨,市場的飽和度就這麼多,誰搶了誰生意,各自心中有數,誰也不是傻子。隻不過這樣的計劃,三年前的梁振絕對不樂意。老一輩人的想法是辛苦半輩子賺下的產業,得一代代傳下去,不過隨著物價上漲,沿海一帶,乃至蘇浙一帶的許多加工小企業紛紛受到市場金融的波及,在梁爽老家這邊也倒閉了一些,將全副身家壓在一個廠子或者一家公司上,難免要有風險,這就是自己當老板與給彆人打工受氣各自承擔的不同。梁爽做夢都想要九州網娛的股份,好吧,這不可能,那麼他做夢都想有千萬身家,他想要的是錢,是股權,而不是成為天天上電視的名流企業家;梁振希望兒子能有不錯的生活與事業,而不是希望他將產業發展得多好,嘔心瀝血振興家族那是電視劇裡的,做父母僅僅是期望孩子在競爭激烈的社會裡,成為一個成功人士而已。“船到橋頭自然直。”梁爽手掌張開,拇指與中指按上兩側太陽穴,稍稍揉了下。太多的顧慮與煩惱,感情上可以用,但計劃上不能存在,那隻會成為阻礙發展的絆腳石。桂子金秋,江南飄香。雖然沒有十裡桃花看,但還有壯觀的錢塘潮,燕語嫋娜的二十四橋明月夜,這天下之大,漠寒與謝紫衣有的是時間慢慢走過去。這樣愜意的生活,不用偽裝湛羅真人,隻要謝紫衣易容,漠寒彆穿那麼拉仇恨的裝備,誰又會來打攪。“騎馬仗劍走江湖,那才叫真傻!”漠寒表示像陸小鳳那樣典型的武戲主角到處招惹來麻煩,然後一一解決,那多杯具,殺手啥的得是調劑,不能做生活必需品吧,儘管他們一路走來,也遇到不少古怪事,但隻要不是好奇的以為天下不平事都要管得,麻煩也不會形影不離的。最多被認出來是武當華淩,遭來追殺的時候,漠寒就要垂頭喪氣遮遮掩掩戴鬥笠進城。當重陽菊花螃蟹宴在江南最盛的時候,江湖小報傳來一個無比勁爆的消息。“芩教主娶疊恨樓主?”漠寒張大嘴,差點噴出來:“那啥,為什麼我記得芩教主是女的來著?”謝紫衣看著漠寒筷子上的小籠包跌進醋碟裡,無聲的抬了下眼,不過沒說什麼。酒樓裡關注江湖小報的玩家跟npc都不少,人人激動得討論,根本沒注意這角落一個戴鬥笠,一個平平無奇窮讀書人模樣的組合,芩墜玉要成親,多大的新聞啊,你以為她是娶就離奇嗎?以為她是招贅嗎?告訴你,最關鍵的是江湖上沒有人知道江湖第一殺手組織的疊恨樓主長啥樣,多大年紀,以及,是男是女啊喂!你問為什麼大家會有疊恨樓主是女人的猜想?因為芩教主真的是娶,也就是說,對方是要坐花轎來的==就算芩墜玉她女尊過度,但她強搶男子差不多,對方是第一殺手組織的頭頭,江湖地位就不說了,這武功這勢力!哪個男人肯啊?“也許他倒黴,有啥把柄在芩墜玉手裡?”漠寒突發奇想,不知道為什麼,正在吃陽春麵的謝紫衣手一抖,人也跟著嗆咳起來。“梁先生?怎麼了?”漠寒趕緊拍背,順便糾結,難道是因為東西太差咽不下去?不會啊,陽春麵至少比饃饃菜包子好多了,從價錢上就能看出來…“真可惜,不能去看熱鬨,想來一定有趣,就是不知道那群殺手要怎麼參加他們樓主的成親…咳,人人蒙麵?還是人人易容?不知道靈華公子會不會去…等等,芩教主不是喜歡?”漠寒直著眼睛看謝紫衣,後者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漠寒就好像被雷劈似的真相了!“賣身契,你不是丟了嗎?”“但我怎麼知道被誰撿走,又怎麼到芩墜玉手裡?”謝紫衣咳了一聲,“就連他是疊恨樓樓主的消息,也是最近才得知的。”漠寒傻眼半天,才喃喃:“你說找人代嫁也是可能的,那就要祈禱,洞房花燭夜不是芩教主謀殺親夫,也不是靈華公子殺妻滅口了!咦,梁先生你怎麼又嗆到了,這邊有茶,雖然差,但你還是喝一口罷!”那啥,要不是芩教主是狄掌令的親妹妹,恐怕漠寒跟謝紫衣連討論的興致都不會有。接下來幾天,漠寒還特彆關注了江湖小報,結果讓他大失所望,芩教主成親順順利利,既沒有搶親,也沒有代嫁,所有電視劇橋段都沒出現,不過要是成親十天,酆都教還沒一個人搞明白教主夫人是男是女算不算離奇事件?泥煤那感覺就好像他們教主娶回來的是鬼啊,秦獨岸好友頻道控訴,送進去的東西有人吃,衣服有人穿,真真切切多了個人,就是沒見著的感覺能理解咩,聊齋吧這是!“那拜堂總見著人了吧!”“去,那花轎是直接抬進來的,拜堂的時候一個觀禮的都沒有,喜娘是疊恨樓的人,所以愣是除了教主以外,沒人見過啊!”秦獨岸的抓狂想必也是酆都教所有人,“這都叫神馬事!”“淡定,哥們你大驚小怪了!”“擦,我一輩子的驚嚇都快在九州裡用完了。”漠寒覺得,這件事,他還是忘掉比較好,就好比湛羅真人跟舒重衍到底在折騰啥,不知道的比較幸福。因為知道了就等於腖餿兆幼栽謐拍兀陝鋦約赫也煌純歟漠寒就想這樣的路,慢慢走下去。但隻是過了幾個月,他趕著回學校做畢業論文的時候,最嚴重的意外來了,不是發生在現實,而是九州。“要關閉九州網遊,為什麼?”重磅炸彈一下就在校園裡傳得沸沸揚揚。“不知道,置頂帖呢!”“這啥意思,我覺得九州玩的人還是很多的啊,許多玩戰神的,幾個月後都沒玩了投奔新的虛擬網遊,戰神搞不好現在還沒九州賺錢呢,嘖,它才開了半年了,人氣就差成這樣!”“誰曉得這是抽哪門子風!”“關之前,至少要出新遊戲吧,九州網娛難道是要倒閉?”“搞不懂,一點通知都沒有,怎麼說關就關。”亂成一團,網絡維權要求遊戲公司給個說法的比比皆是,梁爽沒有參與討論,他一遍遍試著登陸遊戲,都沒有成功,提示音都沒有,這一切都讓他覺得眼前一片黑暗,手握成拳用力得指骨都有些彎曲,指甲將掌心戳出道道血痕,他之所以沒有崩潰,是記得九州係統說過的那句話。——除非地球毀滅,或者你們人類不再使用網絡。不然,我始終存在!這根本不是正常的網遊停運,沒有通知,就在上午九點的時候,所有玩家全部掉線,漠寒現在唯一的慶幸的居然是他本來就不在線,沒有在謝紫衣麵前忽然…又或者是永遠的消失。終於,九州那些鬨鬼事件,都被國家確認了嗎。不符合常理的事物,最終都隻有走向滅亡?九州不再能登陸,第一天,群情激奮。第二天,許多玩家持續關注。第三天,網絡上依然喧囂,但現實中,該怎麼活的人還要怎麼活呀,比如學校裡到處都是忙著談戀愛,忙著上課,以及忙著畢業論文的人,沒有了九州,也隻是少個有趣的遊戲而已,很遺憾,但一般人是沒有辦法扭轉乾坤做什麼的。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校園還是校園。“阿梁,你,你…沒事吧?”陳墨是最擔心的一個,他跟著梁爽,就差寸步不離了。除了知道梁爽失眠,整晚睡不著之外,白日裡沒看見死黨有啥不對的地方,隻不過多了黑眼圈,以及憔悴沉默,但即使沒有九州,趕論文的許多學生也是這副德行,一點不惹眼,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但陳墨更緊張了。“我沒事。”“你彆說瞎話了,這是沒事的樣子嗎?”“真的沒事。”梁爽疲倦的笑,“他一定活著,九州裡的所有人都好好活著在,就跟我們一樣,隻是我們失去進入那個世界的辦法而已。”“阿梁你真的瘋了!”陳墨緊張得已經要去打電話給讀心理學的朋友了。“我們總有失去最重要東西的那天,但…不到生命最後一刻,輕言放棄,那才是斷絕最後的希望!”就算九州係統全部封存,但單憑它能夠讓死去的人繼續在九州存在的能力,國家也不會放過,就算整個遊戲係統都被格式化了,也有重見天日的時候,到時候大不了再次尋到南楓鎮,讓一切重新開始。即使,每次這樣想,胸口就悶得無法喘息。眼前一片暈眩,天似乎太高,陽光太烈,梁爽就很想找個角落靜靜待在那裡不動,什麼也不想。人總是要成長的,儘管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已經不在了,但至少,曾經來過,擁有過。足夠後麵幾十年慢慢回憶,慢慢回味。畢業論文,答辯,時間有條不紊的走著,新的全息網遊層出不窮,除了梁爽,大約不再有人,持續了三個月,每天晚上都要戴上遊戲頭盔,連上網絡,然後等著永遠不會出現的登錄音樂。就是這樣一輩子,又有什麼關係呢?九州遊戲論壇現在除了堅持不懈的抗議貼,再看不見其他,整家公司都已經關閉了,沒人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這天,應該說三年前的這天,是九州網遊公測的第一天。梁爽歎了口氣,沒有取下頭盔,也懶得去關燈,頭盔裡的視野還是一片漆黑,他迷迷糊糊就睡著了,開著的電腦已經轉入屏保狀態,一些旋轉的射線扭曲著,突然整個屏幕都顫抖了下,然後無數字母數字占據了主屏,淺淺的綠光亮起後,又黯淡起來。“接受登陸請求,玩家漠寒,歡迎來到九州。與九州契合度滿額,你有權選擇,永遠停留在九州,或者暫時登陸九州。”“呼——”某隻在打鼾,睡得正沉。電腦屏幕上出現一排1組成的黑線“係統自動選擇暫時登陸設置,玩家數據自動回複,id漠寒,身份,武當下任掌教,淮左秀士一脈傳人,稱號天下第一,等級142,生命值……”“正在打開排序35,624地圖,即玩家初始登陸九州所在,倒計時十秒,十,九,八…”話說某人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聽到了九州登陸的悠揚音樂,果然是夢麼,他翻個身繼續睡。好像有水流動的聲音,好安寧的晚上,但這更鼓響真是太吵人了。“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咣的又一敲。“那邊地上躺著的,是人是鬼?”一嗓門將漠寒嚇醒了,揉揉眼睛,看著一個提著燈籠跟鑼鼓的打更人,身後還跟著幾個兵丁,霎時張大嘴,左看右看,天是一片漆黑,他躺在硌硬無比的青石板上,左手邊就是河堤,下麵波光粼粼。“來人啊,抓住那個違反宵禁令的!”漠寒從地上跳起來就跑,然後發現輕功還在,簡直要大笑三聲。這地方怎麼這麼眼熟呢?漠寒輕鬆甩開了人,他一路狂奔,一路懷疑自己在做夢,最後他到了一家門板都合不上,招牌都掉了的破客棧前,門檻上長滿灰灰白白的菌類與青苔,這樣像廢墟的地方,居然有一點溫暖的燭火透過縫隙照射出來。漠寒就像被蠱惑那樣,伸手猛一推門。門板極度無辜的散架倒下,在靜夜裡聲音聽得格外刺耳,漠寒還維持著推門的姿勢,傻乎乎的站著,看著橫七豎八倒的破椅子,隻有三條腿的桌子,滿是汙漬的桌上亮著的一盞油燈,以及默默坐在桌邊的人。燭火下忽明忽暗的臉不是謝紫衣的,而是當初南楓鎮客棧賬房的模樣,好像還在等著老天下雨給他喝,等著那個跑來給他送饃饃的人。恍若當初。“梁…”漠寒欲言又止,他想上前,卻又不敢進門。謝紫衣的神情更茫然,似乎比漠寒還不敢相信眼前出現的一切。三個月前,所有玩家都消失了,三個月,足夠他想明白,以及決定到哪裡去等,那個可能永遠也見不到的人。“這不是做夢吧!”漠寒死命掐自己的臉,他不敢找下線選項,怕夢忽然醒了。謝紫衣聽他說話,終於反應過來,抽劍出鞘,漠寒脖子上立刻冰涼一片,溫熱的液體往下流,以及近在咫尺的熟悉氣息。“你是誰?”謝紫衣一字一句的冷冷問,玩家已經不存在於九州了,這種騙局!漠寒陡然大笑,攬臂抱住,一邊笑一邊示意自己背上的佩劍:“憶山尚在,舊情不複,蒼天不仁啊!”“咣當!”謝紫衣手上的劍跌落在地,凝目望去,金線纏繞綠鬆石五個梅花篆字在劍鞘上,秋是憶山日。——秋是憶山日,禪窗露灑餘。幾懸華頂夢,應寄沃洲書。風月資吟筆,杉篁籠靜居。滿城誰不重,見著紫衣初。“還不信?”漠寒苦惱的抓抓頭,不懷好意的說,“梁先生,你還記得那副水晶棋子嘛!”“夠了!”不顧某人的惱羞成怒,漠寒仰頭就喊:“九州,你丫的在搞什麼鬼?”“主機被拆了,轉移數據很麻煩的,咳,當然要把占內存的東西先丟出去啊,比如玩家。”“啊?他們,真拆你主機了?”“也不是!”九州係統慢吞吞的說,“他們逼著李茂交出核心代碼,試圖控製我,我就乾脆自動關閉,讓他們跳腳去,這叫…對了,不自由,毋寧死!”“……!!”李茂要是聽見這話,一定是好好的孩子看了電視劇後,就變得滿嘴奇怪用詞的悲憤心情吧!“如你所見,我搞定了,全部轉移成功,耗時三個月而已。”漠寒咬牙,這貨完全不通知,害得他心神頹廢這麼久,看謝紫衣的反應,估計九州誰也沒告訴!他想安慰幾句,偏偏找不到說辭,憋了半晌:“我沒帶菜包子來,怎麼辦?”“……”這時樓梯上傳來一陣忍俊不禁的笑聲,漠寒滿頭黑線,雖然沒見到人影,不過也聽出這是謝紫衣侍女們的聲音。謝紫衣眯了眼睛,對漠寒突兀又跟九州說話的行為十分不滿,就算有許多要說的話,也隻剩下一句:“你不會以為,我就一個人待在這破客棧呢?”“呃!”漠寒滿臉都寫著“難道不是”,謝紫衣為之氣結:“你以為我是你嗎?”“……!!”侍女們遠遠笑著應聲:“就是就是,主人說得對,華淩道長是兩袖清風啊!”“連菜包子都買不起嘛!”漠寒額頭暴青筋,脫口就喊:“九州,你丫還拖欠了我萬兩黃金!”“這個簡單!”九州係統這次的話,客棧裡所有人都聽見了,那死板又慢吞吞的聲音,“我記得你們就是想開客棧的嘛,來,我給你們刷新下客棧!”一道白光過,客棧還是破客棧,破桌子破椅子,橫躺在地上的破門。“這就是你價值萬兩黃金的刷新?!”漠寒忍無可忍。根本沒多出來任何東西,還少了滿地叢生的青苔跟蘑菇!“當然,一兩不少!你可以撬開一塊牆磚或者地磚,全部都是塗了厚厚黑漆的黃金,黃金喲!一塊五兩,當然有的還是真正的泥磚,純粹無序排列,你可以慢慢撬!千萬彆著急啊,人生有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滴!”“…比如我一直苦逼這件事?”“玩家,知道太多不好,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