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場怪火(1 / 1)

地圖 倪匡 2473 字 2個月前

消防官道:“難說得很,據報告的人說,火勢一開始就十分熾烈!”一位警官道:“是不是有被人縱火的可能?”阮耀立時道:“不會的,絕不可能,我這裡的仆人,絕不會做那樣的事。”消防官望了我一眼,向阮耀道:“在那建築物之中,有甚麼重要的東西?”阮耀呆了一呆:“裡麵的東西,說重要,當然十分重要,但是大可以說,沒有甚麼大關係!”消防官指著我:“可是這位先生,在火最烈的時候,硬要衝進去搶救東西,隻要我慢半秒鐘,他就一定死在火窟之中了!”阮耀望著我,我苦笑著。對於我當時的行為,實在連我自己,也無法作圓滿的解釋,我隻好對阮耀苦笑,從阮耀詫異的神色上,我自然也可以知道,他的心中,覺得十分奇怪。但阮耀卻應付得很聰明,他道:“衛先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不想我家傳的那一些紀念物,遭到損失!”阮耀一麵說著,一麵道:“我們可以到現場去看一看麼?”消防官道:“當然可以!”一行人,一起向外走去,來到了火災的現場,整幢建築物,倒真正是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了!由於這建築物是有著一個很大的地下室的,是以火災的現場,看來也和彆的火場,有些不同。在地麵上,出現了一個極大的坑,許多燒成了漆黑,根本無法辨認它原來麵目的東西,大坑中還積著許多水,那是昨晚一夜灌救的結果。阮耀著著發呆:“看來甚麼也沒有剩下!”我苦笑道:“是的,甚麼也沒有剩下!”我略頓了一頓,又道:“如果昨晚,不是有人救我,我已經燒死了,阮耀,要是我死了的話,是死於意外,還是死於那神秘的力量?”阮耀摸著他自己的脖子,沒有出聲。這時,有許多消防員,在移開被燒焦了的大件東西,在作火場的初步清理工作。阮耀一直望著火場,我則已半轉過身去,就在這時,阮耀突然叫了起來,他的叫聲十分尖,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都向他望來。我也立時向他看去,隻見他伸手指著下麵,尖叫道:“我是不是眼花了,看,這是一隻燒焦了的人手!”在場的所有人,全都吃了一驚,連忙又一起循他所指看去。而當所有的人,看到阮耀指著的那一處時,人人都呆住了,倒抽了一口涼氣。阮耀所指的,是一團燒焦了的圓形東西,那東西,還依稀可以看出,是一隻金屬的虎頭。我自然知道,這虎頭原來是在甚麼地方的,它在壁爐架上,轉動它,一隻書櫥移開,出現隱藏在牆中的那個鐵櫃,我們昨晚曾將之打開過。而這時,在那圓形的焦物體上,有著一隻人手!要辨彆那是一隻人手,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與其說是人手,還不如說那是一隻燒乾了的猴爪好得多,但是,經阮耀一提,人人都可以看得出,那的確是一隻人手,手腕骨有一截白森森地露在外麵,手腕以下部分,完全埋在燒焦了的東西之下!消防官立時叫了起來:“我們到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說這建築物一直是空置的,根本沒有人!”阮耀的神色蒼白,道:“的確應該是沒有人!”我吸了一口氣,像是在自言自語:“這個人是誰?阮耀,你看見沒有,那是那隻銅鑄的虎頭!”阮耀有點失魂落魄地點著頭,幾個消防員,已經走近那隻恐怖的人手,從四周圍起,開始搬開燒焦了的東西,漸漸地,我們看到了一顆燒焦的人頭。有一個人,被燒死在裡麵,那已經是毫無疑問的一件事了!如果我再用詳細的文字,記述當時的情形,實在太可怕了,或者還是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籠統形容,比較好一點。我和阮耀兩人的身子一直在發著抖,我們都無法知道這個焦黑的屍體是屬於甚麼人的,但是無論是甚麼人,一個人被燒成那樣子,實在太可怕了。在足足一個小時之後,焦黑的屍體,才被抬了上來,放在擔架上,警官望著我和阮耀,我們兩人,都搖著頭,表示認不出那是甚麼人來。警官道:“阮先生,你應該將你家裡所有的人,集中起來,看看有甚麼人失了蹤?”阮耀失神地點著頭,對身後的一個仆人,講了幾句,又道:“叫他們全來!”那仆人應命走了開去,不一會,仆人絡續來到,在阮家,侍候阮耀一個人的各種人等,總共有一百多個,總管家點著人數,連挖掘花崗石層的工人,也全叫來了,可是卻並沒有少了甚麼人。阮耀道:“這個人,不是我家裡的!”這時,一個仆人忽然怯生生地道:“阮先生,昨天晚上,我看見有人,走近這裡!”好幾個人一起問那仆人道:“甚麼人?”那仆人道:“我……我不認識他,他好像是主人的好朋友,我見過幾次,我看到他一麵低著頭,一麵走向這裡,口裡還在喃喃自語──”阮耀頓著腳:“這人是甚麼樣子,快說!”那仆人道:“他留著一撮山羊胡子──”那仆人的這一句話才出口,我和阮耀兩人,便失聲叫了起來:“樂生博士!”這年頭,留山羊須子的人本來就不多,而阮耀認識的人,留山羊胡子的人更隻有一個,那就是樂生博士!我立時問道:“那是昨晚甚麼時候發生的事?”那仆人道:“大約是十二點多,起火之前,半小時左右的事!”阮耀厲聲道:“混蛋,你為甚麼不對消防官說,屋子裡有人?”那仆人著急道:“我並沒有看到他走進屋子,我不知道他在屋子中!”我吸了一口氣:“半小時前,我曾和樂生博士通電話,但沒有人接聽。”那警官立時向我,問了樂生博士的住址,派警員前去調查,我和阮耀兩人,都心亂如麻,一起回到了客廳上,阮耀和警方人員辦例行手續,我坐在沙發上,雙手捧著頭,在想著。如果那被燒死的人是樂生博士,那麼,他是和我一樣,在昨天晚上離開之後,又回來的了,不過,他比我早了半小時左右。他為甚麼要回來呢,是不是和我一樣,想到了同樣的事情?我想到這裡,不禁打了一個冷顫!他是怎樣燒死的,我不知道。但是,這件慘事,要說和那“神秘力量”沒有關係的話,我也不會相信。我想到的是,如果我比樂生博士早到,那麼,忽然起火,燒死的是甚麼人?我不禁急促地喘著氣,阮耀送走了消防官,來到了我的麵前,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們除了相對無語之外,實在一點辦法也沒有!過了好一會,阮耀才苦笑道:“又死了一個!”我的身子震動了一下,阮耀的這句話,實在令人震動的,我們一共是四個人,已死了兩個,如果死亡繼續下去,下一個輪到的,不是他,就是我!我隻好自己安慰著自己:“這個死者,未必是樂生博士!”我這樣說著,實在連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話,當然不能說服阮耀,阮耀隻是望著我,苦笑了一下,接下來,我們兩人都變得無話可說了。過了不多久,那警官便走了進來,我和阮耀一看到他,就一起站了起來。那警官進來之後,先望著我們,然後才道:“我才去過樂生博士的住所!”這一點,我和阮耀兩人都知道的,我們一麵點著頭,一麵齊聲問道:“怎麼樣,發現了甚麼?”那警官皺了皺眉,道:“樂生博士是一個人獨居的,有一個管家婦,那管家婦說,她昨天晚上離去的時候,博士還沒有回去睡過覺。”這一點,雖然已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一路聽警官那樣說,我的心還是一路向下沉。那警官又道:“我們檢查了樂生博士的住所──”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然後,以一種疑惑的眼光,望著阮耀:“博士和你是世交?”阮耀呆了一呆,道:“甚麼意思?”那警官取出了一張紙條來,道:“我們在博士的書桌上,發現這張字條!”他一麵說,一麵將字條遞到我們麵前來,我和阮耀都看到,字條上寫著一行很潦草的字:阮耀的祖父,我們為甚麼沒有想到阮耀的祖父?一看到那張字條,我陡地震動了一下,果然不出我所料,樂生博士是和我想到了同一個問題,才到這裡來,而一到這裡來,就遭了不幸!那警官道:“阮先生,這是甚麼意思?博士認識令祖父?還是有彆的意思?”阮耀和我互望著:“警官先生,我祖父已死了超過二十年,但是我和樂生博士認識,還是近十年的事情,他不認識我的祖父。”那警官的神情,仍然十分疑惑:“那麼,樂生博士留下這字條,是甚麼意思?”警官的這個問題,並非是不能回答的。可是要回答他這個問題,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須將一切經過,原原本本地說出來。這一切事情,不但牽涉到阮耀家庭的秘密,而且其怪誕之處,很難令人相信,實在還是不說的好,是以,我道:“我看,這張字條,並沒有甚麼特彆的意思,樂生博士忽然心血來潮,到阮家的家庭圖書館去,或者是為了查一些甚麼資料,卻遇上了火災!”那警官皺著眉,我道:“樂生博士一定是死於意外,這一點,實在毫無疑問了!”或許是我的回答,不能使對方滿意,也或許是那警官另有想法,看他的神情,他分明並不同意我的說法,而且,他有點不客氣地道:“關於這一點,我們會調查!”我心中暗忖,這警官一定是才從警官學校中出來的,看來他好像連我也不認識,我隻是道:“是,但是照我看來,這件事,如果要深入調查的話,責任一定落在傑克上校的身上。”那警官睜大了眼,望著我:“你認識上校?”我笑了起來:“你可以去問上校,我叫衛斯理。”那警官眨了眨眼睛,又望著手中的字條,他道:“不管怎樣,我覺得你們兩位,對於樂生博士的死,有很多事隱瞞著我。”我拍著他的肩頭:“不錯,你有著良好的警務人員的直覺,我們的確有很多事,並沒有對你說,但是你也應該有良好的警務人員的判斷力,應該知道我們瞞著你的話和樂生博士之死,是全然無關的!”那警官眨著眼,看來仍然不相信我的話,我知道,他一定會對傑克上校去說,而傑克上校,一定會來找我和阮耀的。那警官又問了幾句,便告辭離去,阮耀歎了一口氣:“事情越來越麻煩了!”我苦笑著:“還有,你花園中的挖掘工程,火警一起就停頓,你是不是準備再繼續?”阮耀無意識地揮著手,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決定才好,過了片刻,他才歎了一聲:“掘是一定要掘下去的,但等這件事告一段落時再說吧!”我也知道,勸阮耀不要再向下掘,是沒有用的,而事實上,我也根本沒有勸他不要再掘下去的意思。我在阮耀沒有開始那樣做的時候,曾劇烈反對過,那是因為我們對於挖掘這個亭基,會有甚麼惡果,是全然不知道的。但是照現在的情形看來,好像挖掘亭基,並沒有甚麼特彆的惡果,已經有兩層花崗石被掘起來,雖然不知道要挖掘多久,但主持其事的阮耀,和直接參加的工人,也都沒有意外。樂生博士的死,自然和挖掘亭基這件事是無關的,因為他是燒死在那幢建築物之內的!當時,我來回走了幾步,歎了一聲:“看來,樂生博士是正準備打開暗櫃時,突然起了火,被燒死的,火是怎樣發生的呢?”阮耀皺著眉,道:“他一定是一起火就死的,他的手竟沒有離開那銅型的虎頭。你可知道他為甚麼要去而複返,他想到了甚麼?”我苦笑了一下:“他想到的和我想到的一樣; 在你祖父的日記中,可能同樣可以找到這件神秘事件的全部真相!”阮耀仍是不斷地眨著眼,接著,他也歎了一聲:“現在,甚麼都不會剩下了,全燒完了,燒得比羅洛的遺物更徹底!”我苦笑著,搖著頭:“要是我們能將羅洛的遺物全部徹底燒掉,倒也沒有事了!”阮耀顯得很疲倦地用手抹著臉:“衛斯理,這是不能怪我的,我想,任何人看到一幅地圖上,有一塊地方塗著金色,總不免要問一下的?”我安慰著他:“沒有人怪你,至少,我絕不怪你,因為你這一問,我們可以漸漸地將一件神秘之極的真相,發掘出來。”阮耀仍然發出十分苦澀的微笑:“你不怪我,可是唐教授、樂生博士,他們難道也不怪我?”我沒有彆的話可說,隻好壓低了聲音:“他們已經死了!”阮耀抬起頭來,失神地望著我:“如果不是我忽然問了那一句話,或許他們不會死!”我也苦澀她笑了起來:“世界上最難預測的,就是人的生死,你如果因之而自疚,那實在太蠢了!”阮耀沒有再說甚麼,隻是不斷地來回踱著步,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我有一個古怪的想法,這件事,是我們四個人共同發現,而且,一直在共同進行探討的,所以我在想,如果已死的兩個人,是因為這件事而死亡的,那麼,我和你──”他講到這裡,停了下來,口唇仍然顫動著,但是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是想說,我們兩個,也不能幸免,是不是?”阮耀的身子,有點發抖,他點了點頭。我將手按在他的肩上:“你不必為這種事擔心,教授的死,是心臟病;博士的死,是在火災中燒死的,我們都可以將之列為意外!”阮耀卻愁眉苦臉地道:“將來,我們之中,如果有一個遭了不幸,也一樣是意外!”我皺著眉,一個人,如果堅信他不久之後,就會意外死亡的話,那實在是最可怕的事情了,就算意外死亡不降臨,他也會變瘋!我在這樣的情形下,也實在想不出有甚麼話可以勸他的,我隻好道:“如果你真的害怕的話,那麼,現在停止,還來得及。”阮耀一聽得我那樣說,卻嚷叫了起來:“這是甚麼話,我怎麼肯停止,人總要死的!”他頻頻提及一個“死”字,這實在更使我感到不安,我道:“彆管他了,樂生博士沒有甚麼親人,也沒有甚麼朋友,他的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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