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地底深洞(1 / 1)

地圖 倪匡 4339 字 2個月前

我說到這裡,阮耀又不禁苦笑了起來。樂生博士的喪事,是羅洛之後的第三宗了,他下葬的那天,到的人相當多,因為樂生博士畢竟是在學術界有著十分崇高地位的人,可是,他的真正知心朋友,卻隻有我和阮耀兩人而已。樂生博士的喪禮,就由我和阮耀兩人主理,我們的心頭,都有說不出來的沉重,等到送葬的人絡繹離去,阮耀俯身,在墓碑之前,將人家送來的鮮花,排得整整齊齊,然後,喃喃地不知在說甚麼。要補充一下的是,從樂生博士死亡,到他落葬,其間隔了一天。在這一天中,消防局和警方,從事了災場的發掘工作。的確,如阮耀所料那樣,那幢建築物,燒得甚麼也沒有剩下,想要找到一片剩下來的紙片都不可能。消防局的專家,也找不到起火的原因,他們隻是說,這場火,可能是由於甚麼化學藥品所引起的,溫度極高,而且一發就不可收拾。阮耀自然知道,在這幢建築物中,不可能儲藏著甚麼化學品的,而樂生博士,自然也不會帶著化學藥品,進去放火的。送樂生博士落葬的那天下午,十分悶熱,等到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看到一輛警方的車輛馳來,在近前停下。車子停下之後,從車中出來的,是一個身形高大,站得筆挺的人:傑克上校。傑克上校一直向我走來,來到我的麵前,呆了片刻,轉身向樂生博士的墳,鞠了一躬,然後才道:“根據我部屬的報告,樂生博士的死,其中好像有著許多曲折,而你們又不肯對他們說!”阮耀轉過身來,我先替阮耀和傑克上校介紹,然後才道:“你可以這樣說,但是,這些事,和樂生博士的死,沒有直接關係。”傑克皺著眉:“就算是隻有間接的關係,我都想知道一二。”我道:“你說得太客氣了,我準備全部告訴你。”阮耀的心情很不好,他聽得我這樣說,有點不高興地道:“為甚麼要告訴他?”我委婉地道:“一來,他是警方人員,二則,上校和我合作過許多次,我們兩人在一起,解決過很多不可思議的問題,如果他來參加我們的事,我相信,一定可以使事情有較快的進展!”阮耀歎了一聲,攤著手:“隨便你吧!”我和傑克上校,一起走開了幾步,在一張石凳上,坐了下來。我已經準備將全部事的經過對傑克說,可是我的心中是十分亂,不知該從何處說起才好。我倒絕不擔心傑克上校會不接受我的敘述,這一點倒是可以放心的,傑克上校有很多缺點,但是他也有高度的想像力,他可以接受任何荒謬的故事。我呆了片刻,心想,還是從羅洛的喪禮講起吧!於是,我從羅洛的喪禮說起。這一切的經過,我當然不必在這裡重覆一遍了,我隻是不斷地說著。傑克上校很用心地聽著,當我說到一半的時候,阮耀也走了過來,他不時插上一兩句口,但是並不妨礙我對傑克上校的敘述。等到我把整件事講完──應該說,等到我把這件事講到樂生博士的喪禮,天色已黑了下來,暮色籠罩著整個墓地,看來十分蒼茫。等我住口之後,我望著傑克上校,想聽他有甚麼意見,可是,傑克上校卻像是著了魔一樣,隻是在喃喃地道:“一個大塘,在一夜之間不見了,是甚麼意思?”他自言自語,將這句話重覆了好幾遍,我問道:“你以為是甚麼意思?”傑克上校道:“我想,就是一個大塘,忽然不見了!”我瞪大了眼睛,道:“這不是廢話麼?”上校搖著頭:“一點也不是廢話,我的意思,在那一個晚上,忽然有許多泥土和石塊,將這個大塘填沒了,變成了一片平地!”我呆了一呆,立時和阮耀互望了一眼。阮耀點了點頭:“我想也是,大塘消失了,變成了一片平地!”我道:“我也很同意你的見解,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從記載中來看,吳家大塘十分大,就算動用現在的工程技術,也決不可能將之填沒。我曾經想到過,是由於地震,土地向上拱起,使大塘消失的!”傑克上校道:“那一定是極為劇烈的地震,應該有記錄可以追尋。”我搖著頭:“我寧願相信當時並沒有將這場地震記錄下來,也不願相信另外有地方,忽然來了一大批泥土和石塊,將大塘填沒。”傑克上校皺著眉:“不管是甚麼情形,總之,吳家大塘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平地。”我和阮耀異口同聲:“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傑克上校又道:“然後,阮耀先生的曾祖父,就占據了這幅地!”阮耀的聲調,有點很不自然:“我反對你用‘占據’這個字眼。”傑克上校道:“可以,我改用‘擁有’,你不會反對了吧!”阮耀沒有再說甚麼,傑克上校又說了下去:“然後,這位阮先生,就在這片土地上建屋,居住下來。”我點頭道:“是的,在這裡,可以補充一點,就是他在得到這片土地的同時,還得到了巨大的財富,他是陡然之間,變成巨富的!”這一點,阮耀和傑克上校,也都同意了。傑克上校又繼續發表他的意見:“他造了一座亭子在花園,也就是在吳家大塘變成的土地上,而在這亭子的基石下,鋪上了好幾層花崗石。”我點著頭:“阮耀正在發掘。”傑克上校又道:“而在這個亭子的周圍,有許多處地方,可能有一種神秘的力量,使人的情緒,發生變化,甚至死亡!”關於這一點,還有進一步商榷的餘地,但是暫時,也可以這樣說,所以我和阮耀都點著頭。我們一麵點頭,一麵準備聽傑克上校繼續發表他的意見。那並不是說傑克上校的腦子比我們靈活。而是我們被這件事困擾得太久了,可能思考方向,已經進了牛角尖,不容易轉彎。而傑克上校卻是才知道這件事,是以他可能會有點新的、我們想不到的意見。上校皺著眉,想著,那時,天色更黑了,他忽然問道:“你們下過陸軍棋沒有?”我和阮耀兩人,都不禁呆了一呆,因為在一時之間,我們實在想不通,他那樣問我們,是甚麼意思。而傑克根本未等我們回答,就已經道:“陸軍棋中,有三枚‘地雷’,一枚‘軍旗’,‘軍旗’被對方吃掉就輸了,普通在布局的時候,總是將三枚‘地雷’,布在‘軍旗’的外圍,作為保護!”天色更黑了,但是在黑暗之中,也可以看到,傑克上校的臉漲得很紅,那可能是他由於想到了甚麼,而感到興奮之故。果然,他立即道:“那些地圖上的危險記號,就是‘地雷’,其目的是保護地圖上的那塊金色,我認為所有的秘密,在發掘那亭子的亭基之後,一定可以有答案的!”阮耀立時道:“我早已想到了這一點!”傑克上校陡地站了起來:“那我們還在這裡等甚麼,快去召集工人,連夜開工!”傑克上校的話,倒是合了阮耀的胃口,是以阮耀也像彈簧一樣地跳了起來。我們三個一起驅車到阮耀的家中,阮耀立時吩咐仆人找工頭,要連夜開工。反正阮耀有的是錢,有錢人要辦起事來,總是很容易的。半小時之後,強烈的燈光,已將那花園,照耀如同白晝,一小時之後,工人已經來了。少了樂生博士,多了一個傑克上校。阮耀的性子很急,為了想弄清楚,究竟花崗石一共有多少層,是以挖掘的方法先儘量向下掘,而不是將每一層的花樹石都挖儘之後,再挖第二層。這樣的方法,雖然困難些,但究竟有多少層,自然也可以快一點知道。然而,所謂“快一點知道”,也不是霎時間的事,一直到了第三天下午,才算是弄清楚。花崗石一共有二十層之多!掘出來的花崗石,每塊大約是兩呎見方,一呎厚,也就是說,到了第三天下午,那花園的一角,亭基之下,已經挖成了一個二十呎深的深洞。我、阮耀和傑克上校,輪流休息著,傑克上校顯然和我有同一脾氣,對於一切怪異的事,不弄個水落石出,是睡也睡不著的,他拋開了一切公務,一直在阮耀的家中。到了最後一層花崗石,連續被吊起了四塊之後,兩個工人,在深洞下叫道:“花崗石掘完了!”那時,我們三人全在,一起問道:“下麵是甚麼?”那兩個工人並沒有立即回答我們,我們隻是先聽到一陣“彭彭”的聲響,像是那兩個工人,正在敲打著甚麼,從那種聲音聽來,顯然,在花崗石下,並不是泥土,而是另一種東西。接著,便是那兩個工人叫道:“下麵是一層金屬板!”我、傑克上校和阮耀三人,互望了一眼。在二十層花崗石之下,是一塊金屬板,這實在是有點匪夷所思的事,阮耀叫道:“你們快上來,讓我下去看看,是甚麼板!”那兩個工人,沿著繩,爬了上來,強烈的燈光,照向深洞,我們一起向下看去。在這裡,我或者要先介紹一下那個深洞的情形,花崗石的頭四層,起去的石塊較多,以下,每一層,隻被挖出了四塊,是以那深洞是方形的,麵積是十平方呎,深二十呎。當我們一起向下有時,隻見底部是一層黑色的東西,看來像是一塊鐵板。我和阮耀兩人,一起搶著用繩索向下縋去,一直到了底部,我先用腳頓了兩下,發出“彭彭”的聲響來,可見下麵是空的,而且,那塊金屬板,也不會太厚。阮耀道:“下麵是空的,拿鑽孔機來,鑽一個孔,就可以用強力電鋸,將之鋸開來了!”我道:“當然,這塊金屬板不知有多大,要將它全都揭起來,隻怕不可能。”我和阮耀,又一起攀了上去,阮耀又吩咐人去準備工具。這時,我和阮耀,都感到興奮莫名。傑克上校,也縋下洞去,看了半晌上來。一小時後,鑽孔機已在那金屬板上,鑽了一個四分之一吋的圓孔,那金屬板大約有一吋厚。兩個工人,用強力的電鋸,在洞下麵工作,電鋸所發出來的聲響,震耳欲聾。我們都在上麵,焦急地等著。謎底快要揭開了,在這樣的時刻,自然分外心急。約莫又過了一小時,隻聽得下麵兩個工人,一起發出了一下驚呼。我們一直在向下看著,看到那兩個工人,已經鋸成了一個四平方呎的洞,我們也知道那兩個工人之所以發出驚呼聲的原因。那塊被鋸下來的金屬板,向下跌了下去,那麼大的一塊金屬板,向下跌去,落地之際,是應該有巨大的聲響發出來的。可是,卻一點聲響也沒有!那塊金屬板自然不會浮在半空之中不向下跌去,但是一點聲響也聽不到,這證明,金屬板下麵,有不知多深的一個無底深洞在!我在聽得那兩個工人,發出了一下驚呼聲之後,立時也向下跳去,當我落到了那個被鋸開的方洞之旁時,隻看到那兩個工人的神色,極其蒼白,緊貼著花崗石,一動也不敢動。我等著,想聽那塊金屬板到地的聲音,可是又過了兩分鐘,卻仍然一點聲音也聽不到。我的手心,不禁在隱隱冒汗,隻聽得阮耀在上麵不住問道:“怎麼了?”我抬起頭:“懸一支強力的燈下來,阮耀,你也下來看看。”那兩個工人,已沿著繩子,爬了上去,阮耀也來到了我的身邊,不一會,一支強力的燈,懸了下來,我移動著那燈的支杆,照向下麵。在金屬板之間,被鋸開的那個洞中,燈光照下去,隻見黑沉沉地,甚麼也看不到。我估計有聚光玻璃罩設備的強烈燈光,至少可以射出二百碼遠。可是,燈光向下麵射去,卻根本見不到底,下麵是一個黑沉沉的大洞,不知有多麼深!阮耀望著我,駭然道:“下麵怎麼會有這樣的一個深洞?我要下去看看!”阮耀那樣說,令我嚇了一大跳,忙道:“彆亂來,我們先上去,試試這個洞,究竟有多麼深!”阮耀卻一直凝視著這個深洞。臉上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神情,從他的那種神情來看,他好像很想縋進那個深洞之中去看一看。我自然地想進這個深洞中去看一看,在那樣的情形之下,地底有一個這樣的深洞,那實在是一件怪異到了不可思議的怪事。但是,在望向那個深洞的時候,我心中卻有一種感覺,我感到,在這個深洞之中,縱使不會有甚麼九頭噴火的龍,也一定隱伏著無可比擬的危機!所以,我又道:“要試試這個深洞究竟有多深,是很容易的事,我們先上去再說!”阮耀點了點頭,我和他一起,攀到了上麵,才一到上麵,十幾個工人,就一起走了過來。其中一個工人領班,有點不好意思道:“阮先生,雖然你出我們那麼高的工錢,但是我們……我們……”阮耀有點生氣:“怎麼,不想乾了?”那工人領班搔著頭:“阮先生,這裡的事情太怪,老實說,我們都有點害怕。”阮耀還想說甚麼,我已伸手輕輕推了他一下:“反正已經有結果了,讓他們回去吧!”阮耀揮著手,一疊聲道:“走!走!走!”所有的工人如釋重負,一起走了開去,阮耀“哼”地一聲:“地底下掘出了一個深洞來,有甚麼可怕的,真沒有用!”他一麵說,一麵叫著仆人的名字,吩咐他們立時去買繩子和鉛錘,然後,我和阮耀,一起進了屋子。傑克上校聽說在花崗石層之下,是一塊金屬板,而金屬板之下,又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深洞時,他也瞠目結舌,不知是甚麼現象。一小時後,測量深度的工具,全都買了來,阮耀將鉛錘鉤在繩子的一端,向深洞中縋下去,繞著繩子的軸轆,一直在轉動著,這表示鉛錘一直在向下落去。繩子上有著記號,轉眼之間,已放出了二百碼,可是軸轆卻越轉越快。我隻覺得手心在冒汗,看著轉動的軸轆,四百碼、五百碼、六百碼,那簡直是不可能的,在這裡的地形而言,如何可能出現那樣的一個深洞?可是,軸轆繼續在轉,七百碼、八百碼。傑克上校也在冒汗,他一麵伸手抹著汗,一麵甚至還在喘著氣。阮耀站在花崗石上,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下麵,繩子還在向下沉著,九百碼、一千碼。等到繩子放到一千碼時,軸轆停止了轉動。然而,這絕不是說,我們已經測到這個洞有一千碼深,決計不是,軸轆之所以停止轉動,是因為繩子已經放儘了的緣故。阮耀一看到這種情形,就發起火來,對著去買測量工具的那仆人,頓足大罵:“笨蛋,叫你們去買東西,怎麼繩子那麼短?”那仆人連連稱是,然後才分辯道:“賣測量工具的人說,一千碼是最多的了,根本沒有甚麼機會用到一千碼,我……我立刻再去買!”看阮耀那種滿臉通紅,青筋暴綻的樣子,他似乎還要再罵下去,但是傑克上校已然道:“不必去買了!”阮耀大聲道:“為甚麼?”傑克上校指著下麵:“這是危險地區,我要將這裡封起來,不準任何人接近!”傑克上校那樣說,雖然使我感到有點意外,但是我卻也很同意他的辦法,因為一個縋下了一千碼繩子,還未曾到底的深洞,無論如何,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正想說話,可是阮耀已然“哼”地一聲:“上校,你弄錯了,這裡不是甚麼公眾地方,而是我私人的產業,你有甚麼權利封閉它?”傑克上校道:“自然我會辦妥手續,我會向法院申請特彆封閉令。”阮耀仍然厲聲道:“不行!”傑克上校冷冷地道:“封閉令來了,不行也要行,再見,阮先生!”傑克上校的臉色很蒼白,他話一說完,立時轉過身,大踏步向外走去。阮耀的臉色也極其難看,他厲聲道:“我不要再見到你,上校!”傑克上校隻不過走開了五大步,他自然聽到阮耀的話,但是他卻隻是停了一停,並未曾轉過來,接著,一逕走了開去。阮耀頓著足:“豈有此理!”他又向那仆人瞪著眼:“還不快點去買繩子!”那仆人連聲答應著,奔了開去,我吸了一口氣:“阮耀,我有幾句話說!”阮耀轉過頭來,望定了我,我道:“我倒很同意傑克上校的辦法!”阮耀大聲道:“他無權封閉我的地方,不必怕他!”我道:“我的意思,並不是由他來封閉,而是我們自己,將掘出來的花崗石放回去,就讓這個深洞,一直留在地下算了!”阮耀聽了我的話,先是呆了一呆,接著,便在鼻子眼中,發出了“嗤”地一聲:“衛斯理,虧你還說你自己對甚麼神秘的事情,都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肯停止,現在,這件事沒有結果,你就要放棄了?”我不理會他那種輕視的口氣,隻是道:“是的,你要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會有結果的!”阮耀揮著手:“那你也走吧,哪兒涼快,就到哪兒耽著去,彆在我這裡湊熱鬨。”他這樣的態度,我自然也很生氣,我大聲道:“那麼,你準備怎麼樣?”阮耀道:“不勞閣下過問,沒有你,世界上很多人都活得很好。”我不禁大是恚怒,厲聲道:“好,那麼再見!”阮耀冷冷地道:“再見!”我“哼”地一聲,轉身就走。當時,阮耀當著他的仆人,用這樣的態度對待我,我又不是一個有著好涵養的人,自然會感到難堪,惡言相向,拂袖而去,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而更主要的是,當時,我絕未曾想到,阮耀趕走我,可能是故意的,他早已打定了主意想做甚麼,隻不過嫌我在一旁,會阻止他,所以他才將我趕走的。如果當時我想到了這一點,那我決不會走,一定會留下來和他在一起的!當時,我憤然離去,回到了家中,還大有怒意,我下了決心,這件事,就這樣算了,我決不再過問,也不再去想它。然而,要我不再過問容易,要我不去想它,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在休息了一會之後,和好幾個著名的地質學家通了電話,其中一位的話,可以代表許多對本地地質學有研究的人的意見。當他聽到我在電話中說,吳家塘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深不可測,至少超過一千碼的洞穴時,他第一句話就道:“這是不可能的。”我道:“我不是問你是不是可能,而是這個深洞已然實際上存在,我問你,這個深洞是如何形成的,和在這個深洞之下,可能有著甚麼?”那位地質學家發出了幾下苦笑聲:“你似乎特彆多這種古怪問題,老實說,我無法回答你,除非我去看過那個地洞。”我歎了一聲:“沒有人可以去探測這個地洞,它實在太深了!”那位地質學家道:“其實,以現在的科學而論,還是很容易的,根本不必人親自下去,隻要縋一具電視攝影機下去,每一個人,都可以在電視螢光屏上,看到深洞底下的情形了!”我本來是想請教這個深洞的形成,是不是有地質學上的根據的。可是這時,那位地質學家卻提供了這一個辦法!我略呆了一呆,立時想到,這個辦法,對普通人來說,自然比較困難,但是以阮耀的財力而論,可以說世界上沒有甚麼困難的事的!如果我在和阮耀分手之前,想到了這一點的話,我們也不會吵架了!我略想了一想,心忖我和阮耀吵架,也不是第一次了,明天和他通一個電話,一樣可以將這個辦法,提供給他去實行的。我在電話中又問道:“那麼,你作一個估計,這深洞之下,會是甚麼?”那位地質學家,笑了起來,道:“我是一個地質學家,不是科學幻想家,照我來看,這一帶的地質構成成分是水成岩,如果有一個深洞,那麼,唯一的可能,是一種地質的中空現象形成的,不過──”他講到這裡,略為猶豫了一下,才道:“不過照情形來說,地下水會湧上來,那個深洞,事實上,應該是一個很深的井。”我笑苦著,道:“沒發現有水,至少,我們看不到任何水。”我見問不出甚麼來,隻好放棄,躺在床上,竭力想將這件事忘記,但那實在是十分困難的事,所以一直快到天明,我才有點睡意。而就在我在半睡眠狀態之中,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在那樣的情形之下,電話鈴聲,特彆刺耳,我翻了個身,抓起電話聽筒來,我聽到的,不是語聲,而是一陣急促的喘氣聲。一聽到這一陣急喘的聲音,我陡地怔了一怔,睡意全消,忙問:“甚麼人?甚麼事?”電話中的聲音,十分急促:“衛先生?我是阮先生的仆人!”我認出了電話中的聲音,那就是阮耀要他去買繩子的那一個。而這時,我一聽得他說出了自己的身份,我立時料到,阮耀可能出事了,因為如果不是阮耀出事,他的仆人,是決不會在清晨時分,打電話給我的!我連忙問道:“怎麼樣,阮先生出了甚麼事?”那仆人並沒有立時回答我,隻是連連喘著氣,我連問了兩次,那仆人才語帶哭音:“阮先生……他……他不見了!”我陡地一呆:“不見了,甚麼叫不見了?”那仆人道:“他進了那個洞,一直沒有上來。”我嚇了老大一跳,整個人都在床上,震了一震,我早就已經料到,阮耀可能會做出一些甚麼古怪的事情來的,但是我決想不到,他竟然會鹵莽到自己下那個深洞下麵去!這真是想不到的事!刹那之間,我心亂到了極點,不知說甚麼才好。那仆人在電話中又道:“衛先生,請你立即來,我們真不知道怎麼才好了!”或許是由於這件事,太使人震驚了,是以我也無緣無故,發起脾氣來,我對著電話,大聲吼叫:“現在叫我來,又有甚麼用?”那仆人急忙道:“阮耀先生在下去的時候曾經說過,要是他不上來的話,千萬要我們打電話給你!”我吸了一口氣:“他是甚麼時候下去的?”那仆人道:“你走了不久,已經有四五個鐘頭了!”我厲聲道:“為甚麼你們不早打電話來給我?”那仆人支支吾吾,我歎了一聲:“好,我立即就來,你們守在洞口彆走!”那仆人一疊聲地答應著,我放下了電話,隻覺得全身有僵硬的感覺。這件事,我在一開始的時候,已經說過,有許多次,根本全然是由於偶然的機會而發生的,要不是那幾次碰得巧的話,根本甚麼事也不會發生。第一次的偶然,當然是羅洛的那隻書櫥,向下倒去的時候,是麵向著上,第二次偶然,則是散落開來的眾多文件之中,偏偏那份文件,落到了阮耀的手中,而阮耀偏又問了這樣的一個問題。要是那時,根本沒有人去睬阮耀,也甚麼事情都沒有了,要是那時,我不將這份地圖留起來,而一樣拋進火堆中,也甚麼事情沒有了。可是現在,唐教授死於“心臟病突發”,樂生博士死於“意外的火災”,阮耀又進了那個深洞,生死未卜,隻怕也凶多吉少!本來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可是一層一層擴展起來,卻越來越大,不可收拾了!我一麵迅速地想著,一麵穿著衣服,當我衝出門口的時候,我又已想到,羅洛這家夥,在臨死之前,立下了這麼古怪的遺言,可能他早已知道,在他的遺物之中,有一些東西,是十分古怪的,我又聯想到羅洛的死因,是不是也是由於這幅地圖?當我駕著車,向阮耀家疾馳之際,我心中亂到了極點,朝陽升起,映得我眼前生花,好幾次,由於駛得太快,幾乎闖禍。我總算以最短的時間趕到了現場。我首先看到,有一個很大的軸轆在洞邊,縋下去的繩索,標記是三千碼,洞旁還有一個仆人,手中拿著無線電對講機,滿頭大汗,不住在叫著:“阮先生!阮先生!”他叫幾聲,就撥過掣,想聽聽是不是有回音,可是,卻一點聲音也沒有。在洞旁的仆人很多,可是每一個人,都亂得像是去了頭的蒼蠅一樣,我大聲道:“隻要一個人說,事情開始時是怎樣的?”那買繩子的仆人道:“我又去買了繩子回來,阮先生叫我們將一張椅子綁在繩上,他帶著強力的電筒,和無線電對講機,向下縋去。”我吸了一口氣,望著那黑黑黝黝的洞,那仆人又道:“開始的時候,我們都可以看到下麵閃耀的燈光,也可以和阮先生通話,可是漸漸地,燈光看不見了,但一樣可以通話,等到繩子放儘之後,阮先生還和我們講過話,可是聲音卻模糊得很,沒有人聽得出他講些甚麼,接著,就完全沒有聲息了!”我怒道:“那你們怎麼不扯他上來?”那仆人道:“我們是立時扯上繩子來的,可是繩子的一端,隻有椅子,阮先生已經不在了,我有一麵在對講機呼喚他,又怕他找不到椅子,是以又將椅子縋了下去,可是到現在,一點結果也沒有。”我頓著腳:“你們也太糊塗了,既然發生了這樣的事,就該有人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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