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因為在很久以前就一直是一個人,所以白惜言走後,苗桐對一個人的生活幾乎沒用任何過渡的階段就適應了。她想念他,愛他,也知道這些事情遙不可及。她剛剛任性一次,那些鏡花水月般的幸福便一下子不見了。苗桐是個吃一塹長一智的人,等卓月發現她比從前更自律更像個清教徒,根本就是個沉默寡言的強迫著患者時,已經是深秋了。山上的楓葉已經紅到極致,再過幾天就不見滿天紅的美景,劉煙煙打電話約她周末去爬山,謝翎做她們的司機。謝翎已經很長時間約不出苗桐了,總說工作忙,其實再忙吃頓飯的時間也是有的,可苗桐連吃飯時間都不肯給他。好在她總算還賣劉煙煙麵子了,三人出行多個嘰嘰喳喳的丫頭總比不見麵要強的多。對於苗桐來說,既然是來爬上的自然要認真爬,可是對於劉煙煙這種千金大小姐本身就受不了累,又存著和謝翎一起出來玩這樣的私心的,所以打扮得美美的,還穿了高跟鞋。結果沒爬幾步就賴在一個豆腐腦的攤子上捶著腿求饒:“你們爬吧,我等你們。”苗桐歎氣:“就你這體力還爬什麼山。”劉煙煙撇撇嘴,本來也是謝翎要爬山的,根本就是吃定半路能甩掉這個電燈泡。沒了劉煙煙在旁邊,苗桐明顯沉默了許多,認真爬山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可氣。“你最近在忙什麼?你的新聞稿都變少了。”“在跟那個天華酒吧強迫未成年少女賣淫的案子。”“還有後續?”“嗯,那幾個孩子在法庭上翻供了,說不是強迫是自願。而且他們的律師拿出了證明,說那幾個孩子是用假身份證給經曆謊稱自己成年,而且律師還找出了組織者是他們的大廳經理,跟上頭無關,找了個替罪羊推了個一乾二淨。:苗桐皺著眉桌,“那幾個孩子本來是受害者,一下子變成問題少女了,得不到任何賠償還要進管教所。”謝翎一下子笑了,這些事情他門兒清華天酒吧這麼大的場子何止是涉黃,老板要是沒兩把刷子怎麼能把生意做得這麼紅火。他用食指挑了挑苗桐的下巴:“嘖嘖,真善良可愛,有同情心是好事兒,不過總有些事情是你作為一個記者無力左右,你師父是怎麼說的。”卓月是不同意她繼續跟蹤這件事的,因為以前也發生過狗急跳牆的事。不過最終拿主意的還是她自己。,沒聽到苗桐回答,謝翎感歎:“反正我說什麼你都不聽,要是惜言在的話,看你還敢這麼強。”苗桐也歎氣麼?茶還是咖啡?”“給我來一杯水。”劉煙煙沒什麼耐心地打發服務生,而後說:“我沒有跟你一起坐下喝咖啡的理由。你不要拐彎抹角的,有什麼事直接說。”其實她本不想來的,隻因為這女人在電話裡說了一句,如果你想被苗桐一直騙下去的話,就不要來了,反正我也沒什麼損失。這個女人的拿手好戲就是挑撥離間,她倒是想見一下,吳小芳到底用了多麼低劣的方法來做這些小動作。“要不是我跟苗桐認識了將近十年,我還以為她有什麼妖術,把你們這些人都收服得老老實實的。”吳小芳無意識的用手指摩挲著咖啡杯,露出了一些苦笑,“以前劉秘書疼她,現在白叔叔也喜歡她,現在就連她的情敵也這麼維護她,我真的不懂,她到地有什麼好。”“你不了解她的好,是因為她比你好太多,你嫉妒她。”劉煙煙不客氣地說,“如果你是要用這種失敗者的口氣來宣揚苗條的勝利和偉大的話,我覺得我可以走了。”“她是很好,所以,她可以輕鬆得到你拚了命也得不到的東西。”劉煙煙悠閒地看著她,目光卻是沒有焦距的,陷入了某種深沉的回憶中,“剛開始她的存在會讓你覺得很溫暖,就像你本來浸泡在寒冷的冰水裡,他卻把你拉進了溫泉裡,然後你覺得,有這個人在身邊真好啊。可是她的溫度卻是一點點的上升,等發現的時候,水已經要沸騰的時候,你已經死了。”劉煙煙笑了一下:“我覺得你可以去寫了,形容得很文藝。可惜我不覺得她是沸水,即使她是,這種溫度也灼傷不到我。”吳小芳無意識的點點頭:“我剛開始也這麼以為。”不知道為什麼劉煙煙覺得自己不該來的,與其聽這個女人胡說八道,她到不如在家裡多看兩集討厭的韓國家庭劇。吳小芳那沉默寂寥的表情,讓她說不出的焦躁,內心裡模模糊糊地充斥著憤怒感。就在劉豔豔受不了她古怪的沉默時,吳小芳突然說:“你現在還是很愛謝翎吧?曾經喜歡到願意為他去死,現在呢?現在他在追苗桐吧。而苗桐一定會告訴謝翎。你該珍惜的人是劉煙煙。可是你不用感動,因為她這麼做並不是為了你。”吳小芳直視她的眼睛,不懷好意的笑著,“因為你不知道她是心思多麼肮臟的人,在我們還需要抱著娃娃睡覺的時候,她就要想著怎麼爬到白叔叔的床上去了。”“你胡說!”劉煙煙憤怒起來,“你夠了吧!你不用把她說得那麼臟!你這種惟利是圖的虛偽女人除了背後搞些下三濫的東西你還會什麼!”“難道你就不虛偽嗎?為什麼你不肯把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呢?”吳小芳笑起來,“剝掉善良可愛的你的外衣,其實我們身體裡最深處有個麵目可憎的自己拿著刀子在說。如果她消失就好了。”劉豔豔仿佛被雷擊般,怔怔看著她。吳小芳把錢壓在咖啡杯下麵,站起身:“說真的,我好羨慕你可以把虛偽隱藏的這麼漂亮。”苗桐跟著采訪車回到社裡時,雨說下就下起來了,帶著土腥氣的冰涼的雨水彌漫在車廂裡。讓人心裡空落落的寂寞。司機和林樂在聊昨晚那場無聊透頂的球賽,大雨和紅燈造成的堵車讓路上的車笛聲鳴成一片。看到這樣大的雨,讓她很容易想起與白惜言吵架的夜裡。她很久沒有發郵件給他了,前段時間忙有幾天沒發,然而他也沒有發過來,苗桐猛然醒悟,或許自己一廂情願的聯絡對他來說是負擔,所以就這樣從善如流的冷淡下來。“啪”相機快門的聲音,苗桐一下子回過神來,對著林樂嗬嗬笑的臉:“又拍我?”“我說了嘛,將來我辦個人攝影展,一定要把你的照片掛滿展廳。”林樂興奮地看著照片,“哇,不得了,這張太棒了。”回到社裡,苗桐在走廊裡看到了渾身濕透還在滴著水的劉煙煙,全身抖成一團坐在休息椅上。她大驚失色,急忙去拿了乾毛巾,邊幫他擦頭發便問她:“你怎麼了?跟你哥吵架了?怎麼不先給我打個電話?”劉煙煙一言不發,呆呆的看著地麵,兩個大黑眼圈和陷進去的臉頰讓苗桐覺得心裡止不住的發緊。不過是半個月沒見,為什麼這孩子就像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樣,乾枯蒼白,一副神經質的樣子。“我很難受。”“發生什麼事了嗎?”苗桐說,“你這樣會感冒的,我送你回家。”苗桐把劉豔豔送回家,哄著她洗了個熱水澡,喝了薑湯,幸好她體質不錯,竟然也沒感冒,隻是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看起來非常疲憊:“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了。”“我不覺得麻煩。煙煙,你遇到什麼事情了嗎?”劉豔豔兩眼無神地看著她,苗桐真的很好很溫柔,就像溫暖的泉水,她真的非常喜歡她。這些日子她的腦子裡無時無刻地不在浮現出吳小芳的那些話,一直一直地回響起來,如同一出重複播出的恐怖電影,根深蒂固地播放著。“沒什麼。”她收回視線,“我最近考試壓力太大了。”“真的嗎?”“嗯。”苗桐知道她在說謊,頓了頓說:“要不要我給謝翎打個電話?”“給他打電話做什麼?”“我覺得,跟我比起來,還是他在這裡你會比較高興一點兒吧。”沒錯,她想見謝翎,即使被謝翎那樣羞辱過以後,她也無法停止對他的喜歡。這種喜歡比 拿針一點一點地紮她還難受,比沿街乞討滿身汙穢的乞丐還要令人作嘔。而苗桐清楚地看到了她的沒有任何尊嚴的匍匐在爛泥裡的靈魂。劉煙煙在一瞬間聞到自己身上腐爛的惡臭味。“沒有人拜托你把不需要的東西施舍給我。”劉煙煙說。“你在說什麼?”苗桐根本就沒聽懂。“其實我明白的,你嫌謝翎煩,你又不喜歡他。”“就算我不喜歡他,我也沒有嫌他煩過。”苗桐發現她在找茬,“你到底怎麼了?”劉煙煙突然大叫起來:“你說我怎麼了!你覺得謝翎被你叫來見我會高興嗎!你到底是在羞辱他還是在羞辱我!”“好,這件事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我道歉。”“你道歉我就必須接受嗎!”劉煙煙覺得跟她沉靜安穩的模樣相比,自己就像個在街上打滾的潑婦,“苗桐,夠了!我已經受夠了!你也好!謝翎也好!你們都給我滾得遠遠的,看到你們假惺惺的臉我就惡心!”片刻間,空氣裡隻有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樓下的阿姨聽到劉煙煙的吵鬨上忙跑上來看發生什麼事,劉煙煙狠狠地扔過去個枕頭讓她滾,嚇得阿姨跑下樓差點崴到腳。苗桐非常討厭這樣莫名其妙的吵鬨,她覺得此刻的劉煙煙根本就不正常,為了避免發生更傷人的口角,她打算先離開讓她冷靜一下。“你現在說的話都是氣話,我當沒聽到。”苗桐拿起外套,平靜地說,“你好好睡一覺,我明天給你打電話。”“苗桐,你喜歡的 是惜言哥嗎?”苗桐停在門口,低頭沉默了一小會兒:“嗯。”“什麼時候?很久很久以前?”“嗯。”“他知道?”“他不知道。”“這算欲擒故縱?”劉煙煙古怪地笑了笑,“原來是真的。”苗桐被刺痛了,她雖然不知道誰對劉煙煙說了些什麼,但是她喜歡誰並不能成為此刻她被嘲笑的理由。苗桐猛地回過頭:“劉煙煙,不管你到底怎麼想,但是你要知道傷害我並不能讓你快樂。”“也許吧。”回答她的隻是個冷淡到讓人發顫的眼神。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苗桐心裡就隱約覺得,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她不該跟劉煙煙走太近。因為謝翎的存在,他們三個人組成了一個看似穩定卻很危險的三角關係。可是有誰能拒絕這樣的女孩兒,明明是個富家千金小姐卻那樣不驕不躁的,熱情單純,隻擁有一顆心也隻給一個人,盲目又純粹地存在著。為什麼雨下得這麼大,連傘都擋不住的雨汽,她縮著脖子走近樓道裡,天空黑得好像世界末日。這個時候她看見了門口站著的人,與過去的情景微妙地重複著。她悲哀的想,說不定命運和人生就是無休止地重複,包括希望和溫度也是,一次次地給予,再一次次地打破。樓道裡的絳紅色窗欞上是斑駁的漆,雨水在樓道裡蜿蜒成小溪流,白惜言的皮鞋泡在水裡。“嗨!小桐!”他先開口。苗桐問:“你怎麼不進去?沒帶鑰匙嗎?”“我不能,你不是沒成年的小姑娘。”白惜言笑著問,“你要讓我在門口站多久啊?”她開門請他進去,作為個成年的大姑娘,她的屋子真的是乏味到讓人打瞌睡。苗桐把濕透的鞋襪扔在陽台上說:“我去燒點開水泡茶。”“先等下。”白惜言從衛生間裡拿出毛巾,把她按在沙發上,“你頭發濕了,不擦乾會感冒。”苗桐去搶毛巾:“我自己擦。”白惜言搶過毛巾:“你乖些吧,聽話。”他細心地擦著她柔軟的長發,表麵看起來這樣氣定神閒,其實在看到她的臉出現在視野裡,一顆心就好似塵埃裡開出蓮花來。這兩個月他幾乎忘記了她的臉,可是看她一眼,她就如同奄奄一息的它藤蔓吸足了水般卯足了勁兒束縛住他的心臟。苗桐低著頭,她和他隔著一條毛巾,還有一城煙雨。什麼乖,什麼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