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能噎語,頓覺疲倦。經曆了這半天之後,她先前做的事情仿佛是場鬨劇,找個假男友亦或談場陌生的戀愛,過程如夢境晃眼而過,醒時懷疑嗤笑,這般幼稚的行為,到頭來不過一場空,一切進行到了甘寧泉設定的,她徒勞自嘲。她將馮至視為了救命稻草,所以總對他隱含愧疚。可是現在馮至話裡諷刺,觸到了她的神經,她本不願計較,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你憑什麼偷聽!”這種被人窺覷了**的羞恥感,讓周能漲紅了臉,顏色甚至襲上了額頭。馮至瞪著她:“你少轉移話題,先把話說清楚!”周能蹙了眉,“你知道我要的是假男友,現在也沒有用了。”說完,她一時惴惴,忐忑不安。周能說的含糊,馮至卻已完全聽明白了,他已沒了利用價值,現在可以如垃圾般隨地扔開了。馮至惱羞成怒,雙目鑽火,咬牙切齒的吐了聲“周能”,老牛發怒般哼哧著氣兒,片刻卻又勾了唇,隻是眸中無一絲笑意,“你以為真能分手?”周能一怔,說道:“什麼意思?”當初是馮至親口答應,想分手她可以隨時提出。馮至伸手拂了拂她的頭發,周能下意識避開。馮至拽住她一縷發絲,歎氣說:“能能,你真是太單純了。你要是當初不願意做我女朋友,那就算了,可結果是你自個兒答應的,我活了三十多年,還從來沒讓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耍過,你當我馮至是什麼人!”周能側了頭想抽出發絲,馮至繞了幾圈又輕輕一扯,這才鬆了開來。周能訕訕道:“我知道是我不對,可當初是你答應的,而且……”而且她已經吃了很多虧。馮至打斷她,不悅道:“行了,給我閉上嘴!”說著,發動車子一踩到底,將怒火轉移到了腳下,轉盤眨眼便到了極限。周能趕緊係上安全帶,惶睨了他一眼,不敢再開口,卻又難免空落,鬨不清為何會成了這樣。三小時後到達“致金輝煌”,馮至仍鐵青著臉色,周能一下車他便絕塵而去,掀起的塵土蓋過了不遠處的施工場地。周能凝著吉普消失在了拐彎處,怔怔的立了一會兒,才垂頭喪氣的回了公寓。第二天周能睜眼時有一瞬錯覺,喊了聲“媽媽”,才想起已經回到了南江。沈國海家中有事,打了電話放周能七天假,周能脫下才上腳的短靴,說道:“沈老師,我本來帶了醬肉來給你吃的,不過弄丟了。”沈國海陰鬱的心情瞬時曬進了些縷陽光,故意道:“哦,我本來還等著吃呢,有點兒失望了。”周能忙道:“那我下次回家再帶來給您!”沈國海忍俊不禁,又嚴肅的應了下來,囑咐周能下次不可忘記。周能孩子氣的性情愉悅了沈國海,沈郴銳洗漱出來見到父親臉上的笑容,終於鬆了口氣,喊了聲“爸”。沈國海一見到他,瞬時又沉了臉。沈郴銳悻悻道:“我一會兒約了阿至,艾倫也一起去,小寶就呆家裡了。”沈國海瞥了他一眼,徑自去了書房。十一點到達金格,沈郴銳進了308包廂後正見馮至捧著杯紅酒,不由道:“你還真是越來越怪了,大早上的來這兒了?”馮至笑了笑,又和艾倫打了聲招呼。上午金格不營業,滿堂寂靜無聲,隻有服務員偶爾走動時才傳來衣料摩擦聲。服務員送來了幾盤食物,又闔上門退了出去,艾倫抓心就吃起來,順手將屏幕裡的歌曲調出了聲音。沈郴銳說起了境況,馮至擰眉不語,片刻才問道:“這麼說,你全套進股票了?”沈郴銳點點頭,自嘲道:“是啊,風光一時,現在我是破產人士,隻求祖國能再次收留我了!”馮至捶他一拳,笑道:“咱祖國氣量大,你雖然曾經賣國出走,現在能棄暗投明也不遲,至少還拐回了他國子民!”說著,笑睨了眼艾倫。艾倫的普通話進步不少,豎了豎耳朵,毫不在意的繼續吃起了點心。馮至思忖道:“這樣,曹禺非現在在和恒廣合作,你現在過去正好幫幫他,過一段時間可能要去競塊地。”沈郴銳挑眉道:“喲,他怎麼把手伸這邊兒了?做多大?”馮至笑了笑,“他隻想意思意思撈點兒好處,沒得總被他爸媽說他沾了祖宗的光,你也知道恒廣有多大,我們不過跟人屁股後頭而已,畢竟不是正經的,小打小鬨一下。褚錢那兒有塊地我想用來開酒店,另外的隨他折騰,其實我才是打下手的!”兩人說笑著聊了半天,一瓶酒已見空,沈郴銳見他大白天的如此嗜酒,蹙了眉道:“你有心事兒?”頓了頓,遲疑道,“家裡頭?”馮至嗤笑一聲,“屁事兒沒有。”就是被個小丫頭耍了而已。他又不是找不著女人,犯的著成日低三下四的對著周能麼,哄了她那麼久也不過隻沾了點兒油水,他還拋下公事不遠千裡的去見了她爸媽,掏心掏肺對她,最後仍是叫自己吃癟,隻是憤憤過後,心裡又頗不是滋味兒。彼時周能正端坐在沙發上,餘諾一拿起她泡的茶喝了一口,皺眉道:“隔夜水?”周能訕訕道:“我忘記了。”餘諾一放下茶杯,正色開口:“男朋友帶回去見過了?”周能點了點頭,又開始犯了倦意。餘諾一又問:“寧泉也見過了?”周能眉頭打了結,吞吞吐吐的應了一聲,摳著沙發的邊沿揪起了心。餘諾一笑道:“阿姨說她也見到了,一表人才。”頓了頓,她恍若才憶起似的,說道,“哦,對了,阿姨問我寧泉的那個助手小吳,她以為那小吳才是第三者,我又不好跟她說實情。”周能心頭猛沉,片刻又砰跳起來,隻怕頃刻就會躍出嗓子,半響她才啞聲開口:“嫂子,我已經帶了男朋友回去見過了,我儘力了,我不想搞得這麼亂七八糟,你還要我怎麼樣?”餘諾一冷笑一聲,盯著牆角沉默許久,最後終於泄儘了力氣,苦澀開口:“對不起,能能,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我已經規劃好了未來的一切,念書,工作,三十歲的時候和寧泉結婚,過柴米油鹽的小日子。前些天有人跟我說他也能給我這樣的日子,可是我隻想要寧泉,愛情也好,習慣也罷,我不想在這個坎兒上改變。你怕很多事情,但你不知道其實我也怕,跟你一樣,潛在的危險,能避就避。”餘諾一將所有的心事和思慮一股腦兒的傾倒了出來,許是甘寧泉下定決心的分手刺激了她,又或者是終於打開了她緊闔的心門,吐出了積攢幾年的糟氣。周能安靜垂聽,直到日落西山,她才啟了乾澀的嗓子,“對不起。”餘諾一笑了笑,“關你什麼事兒啊,我也想全怪你,可怪不了。男人變心了就是變心了,我也不是這麼犯賤的人,隻是總也沒法甘心,因為那個人是你,能能,是你,你隻是妹妹而已。”周能送了餘諾一出門,菜香溢在樓道裡,隔壁敞著一條門縫,上了年紀的大媽拎著一袋垃圾出來,見到立在門口的周能,朝她笑了笑,又轉頭朝屋裡喊:“老馮,看著鍋啊,彆焦了!”周能怔了怔,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馮至,又立刻搖了頭將他甩出腦海。胡曉霞和趙儘染從國外帶了禮物回來,周能上門取走後又去了一趟南大。錢濤擠眉弄眼不懷好意,又酸溜溜的說:“周學姐是如此好男色啊,可憐我本也有張傾城傾國臉,隻是被青春痘禍害了!”薑昊沒好氣的把籃球拋給他,迎向周能說:“你彆理他!”又牽了她的手往校門口走去。正值飯點,校門外一排道上儘是油煙滾滾,周能守在炒粉乾的攤位前,朝攤主嚷道:“多放點兒辣啊。”攤主抄起辣椒罐頭往裡倒入了一大坨,薑昊笑道:“我都沒你這麼愛吃辣。”粉乾裝了碗,兩人尋了張路邊的石椅坐下,如校園裡的情侶般就著一隻碗吃了起來。薑昊狼吞虎咽幾口,說道:“我火車票買好了,咱們三號走吧。”周能問道:“你上次不是說一號就走嗎?”薑昊抹了抹嘴,應付道:“嗯,有點兒事兒,晚兩天走就成。”周能盤算著需連續請假的事情,又抽了張紙巾遞給他,叮囑他好好學習。有人突然喊:“薑昊!”周能轉頭過去,趙琦正站在不遠處,臉上沒什麼笑容,向周能瞟來一眼,又將視線投向了薑昊。周能正想打招呼,手機卻響了起來,她抿唇接起,才說了幾句話,便朝薑昊對了對口型,匆匆離去了。趕回公寓,甘寧泉已倚在門口等了許久,周能趕緊掏出了鑰匙,甘寧泉握住她的手抹了抹,皺眉問:“吃什麼路邊攤了?手上都是油。”周能抽出手,扯了笑打開了門。落座說了幾句,周能撓了撓頭,支支吾吾道:“哥,不用去四川了,我找到了。”甘寧泉一怔,“找到了?”“嗯。”周能思量片刻,開口說,“我找了私家偵探,浩浩後來被帶到了吉林,現在好好的。”甘寧泉苦笑道:“原來你瞞了我這麼久,不信我嗎?”周能連忙搖頭,“不是的,我隻是沒想好怎麼說。”甘寧泉歎了口氣,又說:“那改天約出來見見。”說完了薑昊的話題,兩人又一時靜默了下來。甘寧泉凝著她許久,發現她原本圓潤的臉蛋兒如今竟尖了下巴,心疼話語徘徊在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說道:“能能,跟馮至分手了嗎?”周能愣了愣,搖了搖頭。甘寧泉蹙了眉,周能下起了逐客令:“哥,你明天還要上班,早點兒回去吧,我下次帶浩浩來見你。”甘寧泉心頭微酸,起身笑了笑。走到玄關時他頓住腳步,周能險些撞上他。“能能,我希望你把我當做普通人。”撂下這句話,他才終於走了。周能一陣煩悶,抱出一大堆零食窩在了沙發上。吃吃喝喝不知時日,碎屑落了一地,她又去拎了拖把出來,彎腰起身時濁氣突然呼出,她靈光一閃,撩起袖子往衛生間跑去,轉眼從客廳轉戰到臥室,地麵家具被她擦得一塵不染。隻是衛生間漫了水,她筋疲力儘,又倒向了沙發。電視裡正播放著晚間新聞,省台的主持人總是比中央台的年輕漂亮許多,畫麵裡省委領導工作忙碌,這頭致辭,那頭與群眾握手。播完了這些無趣的新聞,主持人又開始秀起了字正圓腔,省裡做了一檔專題,對十五年前的一宗轟動全國的打拐清繳行動進行了十五年後的跟蹤報道。手中的薯片落了地,周能怔怔看著屏幕,久久無法回神。第二天她打了電話給薑昊,薑昊含糊其辭說著有事兒,周能沉聲道:“你到底在哪裡,我有事情找你,現在就要!”薑昊無奈開口:“我在打工。”“打工?”周能詫異道,“我不是給你錢了嘛,你怎麼還打工!”薑昊歎氣,“就是過年那陣,我工作的最後一天,也不知道怎麼的打破了一個琉璃燈,那燈片兒要兩萬多一盞,你給的錢剛好救了急,不過還有剩下的錢,我得自己賺啊。”周能啞然:“什麼燈片兒要這麼貴啊,你現在還差多少?”薑昊說道:“就是南湖大酒店,大堂上麵不是琉璃燈嘛,那些燈片兒真是這個價。”他算了算,又說,“我現在還差六千多。”周能想了想,說道:“你以後有事情一定要跟我說,錢我這裡還有,你彆再打工了,我現在就給你送來。”不待薑昊拒絕,周能便掛了電話。打車趕到酒店時正值飯點,酒店外的停車位已無虛席,周能遍尋一陣,又問了禮賓台,行李員問了問旁人,說道:“中午宴會廳有個會議,薑昊應該是去幫忙了。”周能道了謝,便熟門熟路的往宴會廳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