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略說了些話,便讓石家幾個孫子領著顧惜朝去外麵玩兒,石慧則給石家長孫石威宇看診。“當初大夫接骨算是不錯了,隻是斷裂處有碎骨,故此普通的接骨法子難以讓腿骨愈合走路。”石夫人急聲道:“那可有辦法治?”“法子自是有的,怕是你們無法接受。”石慧頓了頓道,“我需要重新打開他腿骨已經開始愈合的部分,然後劃開他腿上皮肉,取出碎骨,加以續接。若是想要恢複的好些,還不可用麻沸散。”“如此,我能走路嗎?”石威宇焦急問道。身在江湖受傷本是習以為常若是一般外傷隻自己包紮一二都無礙,便是骨折,自己能接上的都不少。隻是石威宇這次運氣實在不好,傷得委實太重了些。莫說他自己,便是石家請了北地最有名的接骨大夫也無能為力。“若是當時就這般處置,加上黑玉斷續膏,可與往日無異。如今拖了這許久,能好個八九成,平日與生活中沒什麼感覺,隻是陰雨天會有些不適,須得好生保養。”石慧頓了頓道,“走路自然不是問題,便是你練那腿上的功夫也是無妨。”“那就重新接骨!”石威宇迫不及待道。“威宇!”石夫人雖然知道石慧醫術極好,可是想到要劃開血肉來接骨,簡直是心驚肉跳,哪裡敢這時應了。“祖母,咱們江湖人受些傷都是常事,這劃開皮肉之苦與被砍一刀也沒什麼區彆。”“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不急,你們可以考慮幾日,便是要做這手術,少不得也要準備一二。”石夫人婆媳看不得石威宇吃苦,可是石堡主父子卻灑脫多了。正如石威宇所言,這劃開皮肉接骨隻當是被砍了一刀,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石威宇是石家嫡長孫,將來是要繼承石家堡的。他若是這般廢了,如何繼承家業?偏偏石威宇下麵幾個弟弟都在武道上都比不得石威宇,石家更不能放棄這個長孫了。不過一晚,石家人就做了決定,又按著石慧的要求準備完畢。到了第三日,石慧便可為石威宇重新接骨。為了傷口愈合快些,石威宇並未用麻沸散,隻求了父親和叔叔按著他些。石慧活了人家十幾世,當了幾輩子大夫,石威宇這樣的傷勢委實算不得什麼。石家人都是江湖人,也不是見不得血,將擔心的石夫人婆媳攔在門外,個把時辰,已經處置完畢。“這般就好了?”石威宇身上已經都是汗水,可是見石慧已經縫合傷口包紮卻依舊有些不敢相信。“接下來還需按時換藥,修養一段時日,待傷口愈合的差不多了,便可下床走動。你們也知道,剛接骨,若是隨意移動,不免影響斷骨愈合,這段時日不可妄動。”石威宇自應下了,剛受了一場大罪,大家也不打擾他休息,讓他喝了藥睡下了。過了兩日,石威宇感覺到傷口確實比上次愈合的要好,心中驚喜,石夫人也依約拿出千年雪參及家中珍藏的一些貴重藥材作為謝禮。石家人未必知道黑玉斷續膏的價值,這麼爽快拿出千年雪參隻怕不僅僅是作為謝禮,而是誠心結交之一。石慧見石家人如此,也拿了一些解毒及治療外傷的聖藥作為回報。對於江湖人而言這些製成的療傷聖藥可比那千年雪參珍貴多了。畢竟沒有好的大夫製藥,千年雪參既治不了外傷也解不了劇毒,大約也就是能夠作為補品亦補充元氣。當然就是補元氣,用對了時機亦能救人性命。拿到了千年雪參,石慧本想立即回開封。隻是王彩鳳心疼兒子,怕石威宇的腿傷照料不好,恰好半月後是石堡主的生辰,石家極力挽留,石慧才打算多留幾日。因不是整壽,石滿堂也沒有打算請很多人,不過是住的近的三五親朋好友趁機聚聚罷了,客人要在生辰前一兩日才會過來。石家人怕石慧住不慣,還特意讓次媳和兩個與顧惜朝年齡相仿的雙胞胎分彆陪著他們往石家堡遊玩。過了兩日,石慧見石家堡為了堡主生辰繁忙,便拒了二少夫人,自己陪著幾個孩子在外麵走走。石家堡雖說在北地也不過是大宋的北地,如今正是開春草長鶯飛的季節,正適合出遊。除了盛崖餘,顧惜朝其實不愛和同齡人玩,嫌棄他們太笨幼稚。然石家雙胞胎雖比不得盛崖餘聰慧,卻比顧惜朝大了三四歲,生在武林世家,自也不是普通人家的憨小子,還算能說到一處。這天石慧已經陪著三個孩子出遊,不妨午後下了一場暴雨,在山中避雨,待回到石家堡已經天黑。少不得與石堡主和石夫人道惱,回房換了衣服,令兒子喝了薑湯回房。雨後的月色美得有些妖異,石慧站在窗前賞月,顧惜朝坐在桌前看書。隻看了一陣便伸伸懶腰,見她娘有對著月色發呆,不由拿手支著頭有些出神。自他有記憶開始,他娘就喜歡站在窗前看月亮,雖說月有陰晴圓缺,可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個冷冰冰的月亮,顧惜朝真是不懂到底有什麼好看的。不過,他娘賞月時,目光總是特彆溫柔,仿佛透過那片月光在思念什麼人一樣。莫非是他那短命的爹?若是思念他爹,應該有幾分哀色才是。不過他娘明顯沒有哀色,更像是純粹在思念什麼人。“書看完了?”石慧忽然問道。顧惜朝驟然回神:“娘,你背後長眼睛的?”“許久沒有聽到翻書聲,便知道你在偷懶!”石慧輕哼道。顧惜朝:……認為他娘看月亮就會發呆的他簡直是天真的可愛!“我馬上看完!”顧惜朝連忙道。在西域他們住的地方偏僻,也沒什麼人煙,小孩子尚能靜下心。回京的路上性子便跳脫了許多,不過石慧管得嚴也沒甚不好。到了京城有盛崖餘刺激著,不需要她說,也沒放鬆過。然這次到了石家堡,卻像是放上天的風箏都玩野了。到底是十歲的孩子,還有些心性未定,又不似盛崖餘背負這滅家之仇,動力十足。石慧也不忙著教訓,待回了開封好好算賬便是了。她也不能日日盯著,總要讓這熊孩子知道輕重自律才好。顧惜朝卻不知道他娘已經給他掛上了熊孩子的標簽,打算回去給他緊緊身上的皮了。到了亥時,石慧就催著顧惜朝洗漱回房睡覺了。天上的月亮已經被烏雲籠蓋,大約後半夜還將有一場急雨。顧惜朝收了書冊,自回去洗漱上床睡覺了。石慧也上床休息,隻是睡到一個時辰卻忽然驚醒,心中莫名有些心悸,仿佛有什麼在逼近。習武之人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對危險多少會有些感應。起身穿了外衣,石慧直奔隔壁房間,手下一震,打開了門栓,卻見顧惜朝依舊安安靜靜地睡在床上。小孩兒白日裡活潑玩鬨,晚上睡覺卻甚是老實,睡姿極好。冷風吹進屋子裡,石慧才發現顧惜朝睡前竟也沒有關窗。外麵烏雲蓋頂,少不得稍候一場暴雨,石慧正待過去關上窗戶,天際便劃過了一道閃電,然後是陣陣雷聲。石慧正欲合上窗戶,沉悶的空氣中似乎帶著一絲令人不安的東西。忍不住停下了關窗的動作,石慧側耳傾聽,陣陣雷聲中似乎參加了一聲慘叫。石家堡占地極大,客院與前院至少有數百丈,又有建築阻擋。那聲慘叫短而急促,像是自前院傳來。敵襲!石家堡在北地是根深蒂固,且有先帝所賜“尚方寶劍”什麼人敢襲擊石家堡呢?“娘?”石慧快步走到顧惜朝床前,就見顧惜朝正揉著眼睛坐起身,臉上略有些赧然,“娘,我已經長大了,不怕打雷了。”“穿好衣服,有敵襲!”顧惜朝一把抓起床前的衣服,往身上套:“敵襲,莫非金人打來了?”石家堡地理位置特殊,與金國極近。一旦金國出兵,石家堡首當其衝。“若是金人打過來,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石慧雖然擔心前麵的情況,隻是石家堡也不是什麼人都可欺的,自是守著兒子重要些。顧惜朝剛穿好衣服,前院就傳來一聲尖嘯,那嘯聲充滿了悲憤,竟是石滿堂發出的。石堡主的武功不算極高,在江湖上也並非無名之輩,什麼人能夠讓他發出這樣的尖嘯聲?事情似乎比她預想的更加嚴重。為石堡主過壽的親友要過兩日才道,故此客院這邊隻住了石慧母子。因著石夫人知道石慧並不喜熱鬨,特意為他們選了最內側幽靜的院子。石慧一手拉了顧惜朝上了房頂,直接從各院的屋頂躍去隻奔前院。堪堪到了前院,卻見前院與二進院子的牆上出現了三個黑色夜行人。顧惜朝穿著一身淡青衣服,石慧穿了淡藍,這顏色雖然素淡,然在這黑夜下竟也有些顯眼。那三個黑衣人顯然沒有料到這三更半夜如何屋頂會出現一個年輕女子和一個半大的孩子。然而,吃驚隻是一瞬間,夜行人幾乎沒有思考,其中戴著鬥笠的夜行人手中的彎刀已經脫手向他們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