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慧走到外間,隻見徐耀祖的書童柱子跪在地上,卻不見了玉秀林。玉秀林素來孝順長輩,因與耀華感情好,愛屋及烏平日對徐耀祖這個小舅子亦是照顧有加。休沐日,若是約了朋友出去玩都會繞道丞相府帶上小舅子。依著玉秀林的性子,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招呼都不大就無故離開的。“姑爺呢?”“姑爺問了小的,誰傷的祖少爺,就獨自出去了。”石慧原想問明原委,如今聽到玉秀林出去,又怕他年輕氣盛,有什麼意外,忙道:“是誰傷的阿祖?”“稟老夫人是朝大將軍府的二公子朝亦武。”柱子忙道,“皇後娘娘的弟弟。”朝運大將軍有兩個嫡子一個嫡女,嫡女自然是如今的朝皇後朝亦淑。兩個嫡子朝亦峰和朝亦武,自幼習武,在京中頗有些聲名。尤其是長子朝亦峰被譽為京中年輕一輩第一高手,不過二十五歲,已經蒙神眷為從四品上中郎將。石慧暗道不好,玉秀林性子耿直,沒有什麼城府。盛怒之下若是與人動起手來,對上朝亦武也就罷,遇到朝亦峰那就有些麻煩了。“管家備馬!”石慧揚聲叫道,“柱子,與老身且走且說,阿祖到底因何事與朝亦武起爭執,竟被人下次重手。”“老、老夫人……”“這個時候了,還吞吞吐吐作甚?若是有所隱瞞,老身就割了你的刁舌,日後也不用說話了。”石慧厲聲道。“小的陪祖少爺上街挑禮物,遇到了要和朝家公子私奔的二小姐。祖少爺很生氣要帶二小姐回家,與朝二公子打起來。”“二小姐,你說素華?”石慧吃了一驚。徐素華素來文靜乖巧,石慧雖然覺得這孩子缺少一點朝氣,可她做事情麵麵俱到,讓人挑不出錯來。過往徐耀華刁蠻任性,徐耀祖活潑貪玩,因是嫡出比徐素華得寵。徐素華也不曾表露過任何不滿,而徐家人慣是護短,徐耀華姐弟對外如何跋扈刁蠻卻不曾欺淩過這個庶妹。丞相府人口簡單,何氏素來寬厚,徐素華的衣食住行亦是樣樣比較著徐耀華這個嫡姐而來。石慧忙著教導毛病一大堆的徐耀華和徐耀祖,對於這個孫女除了太文靜之外竟然挑不出一絲毛病。兩年前,何氏就已經將徐素華帶在身邊教導她管家,去年陸續開始相看了人家。上月,何氏千挑萬選了幾個兒郎,石慧特意叫徐素華看了。她與何氏看重的是個舉子,學問不錯,往下一兩屆下場,進士不成問題,當時徐素華也是點了頭的。石慧心下一沉,道莫非老實孩子作起來勝過無數皮孩子,急聲道:“素華如今在哪裡,可曾回府?”“少爺受傷,小的急著送少爺回家,沒管二小姐。隻小的依稀記得當時街上有人喊殺人了,朝亦武拉著二小姐往城外跑了。”石慧點了點頭,到了門口管家已經讓人牽馬過來。“老夫人,已經去準備馬車了,你都幾十年沒上馬了,還是坐馬車去吧!”老管家疊聲勸道。大晉民風開放,並不禁止女子騎馬上街。原主本是將門之女,騎術極好,隻後來嫁人做了母親,才不再騎馬。老管家是自幼追隨老承恩公的,對於府上的事情最是了解。“這個時候,還坐什麼馬車?”已經傷了孫子,若孫女婿有個什麼,她拆了大將軍府也補不回來,“你去京兆府報案,就說朝亦武綁架拐帶徐家二小姐,打傷徐家少爺,請他們出公緝拿。”“老夫人?”老管家聞言大為吃驚。這事情鬨大了,朝將軍府自是沒臉,可徐家也掉麵子啊。雖說二小姐是庶出,但這事情傳出去,不說原本的親事,怕是都沒臉出門了。“事到如今,不說人家就不知道了,與其讓人造謠,不如自己坦坦蕩蕩說出來。”石慧翻身上馬,打馬而去。老管家忙回身讓侍衛追上去,一麵又打發了人去京兆府報案。祖少爺受傷,老管家讓人去衙門請老爺回來,衙門卻說老爺出城辦事去了。徐家和朝家都是朝中大臣,居所自然也都靠近皇城。朝府與徐家不過相距兩條街,打馬過去,隻半盞茶的功夫。石慧到了朝府門前,朝亦武不在,玉秀林果然與朝亦峰動起手來。幸而這一年,玉秀林很有長進,已落敗跡,卻也不曾吃什麼虧。這這麼打下去,終究不利。石慧跳下馬背,疾步走了過去,玉秀林一見慌忙收招。隻玉秀林收住了,朝亦峰卻未必能夠收住。眼看朝亦峰一拳打向石慧麵門,玉秀林驚恐莫名,石慧卻輕輕一抬手,擒住了朝亦峰的手臂。一抓一扔,宛如提著一個小兒般扔進了朝府大門。“外祖母!”玉秀林驚呼。他隻知道這位外祖母對武道、兵法頗有見地,因徐家勳貴出身也不覺驚奇,不想外祖母身手這般好,眼底的崇拜簡直要溢出來了。朝亦峰被丟回府門之內,淩空一點落在地上,卻沒有受傷,帶著幾分驚疑向石慧看去。他是習武之人,知道分寸,到底明白這是人家留手的緣故。朝亦峰拱手道:“原來是承恩公老夫人,晚輩失禮了!”“哼~老身不為難你一個小子,且叫你家老匹夫出來。”朝亦峰臉上染了幾分薄怒,道:“老夫人,家父到底是大將軍,還請老夫人莫要出言侮辱。”“侮辱,這就是侮辱?那你弟弟拐帶我朝家女兒,打斷我孫兒一雙腿是什麼?”石慧怒聲道,“你朝家將我徐家的臉麵放在地上踩,還想我給你臉麵。今日要不交出朝亦武,要不就叫出朝運老匹夫,與老身去京兆府分說清楚。”朝亦峰不由帶了幾分驚疑,他傍晚方從城外大營回府,走到門口就看到玉秀林在叫門,要朝亦武滾出來,口口聲聲說朝亦武打傷了他小舅子。朝亦峰想著弟弟素來懂事,怎麼會和徐家小紈絝湊到一處,便真有什麼事大約也是小紈絝欺行霸市,弟弟見義勇為。於是兩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可如今聽承恩公老夫人的話,如何還牽扯到徐家的小姐。朝亦武也不是普通打傷人,而是打斷了人家的腿。“老夫人,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朝亦峰忙道。“誤會,什麼誤會?若真是誤會去了京兆府自當分說清楚。你且叫朝運出來!”“老夫人,有什麼事坐下來慢慢分說便是。此事鬨上衙門,宮裡的太後和皇後亦是臉上無光。”“大公子這是拿皇後壓老身呢,如今誰不知道皇帝寵愛皇後,為了皇後,太後的話都不大聽了。”石慧冷笑道。“老夫人誤會小子的意思了,小子絕無此意。”朝亦峰暗中叫苦,老夫人這是連皇後都遷怒了。普通人家,男子為了妻子不聽母親的話都是不孝,若讓人聽到皇帝聽皇後的不理會太後,那皇後不成了妖後了。若是禦史聽到這話,怕是皇後少不得又得了一罪名。父親行事素來謹慎,可自妹妹進宮,朝家不時就要被禦史參奏一回。朝家為此日日都是小心謹慎,就怕落下什麼把柄,被禦史盯上。以往禦史參奏徐家,他們都道徐家囂張跋扈,如今自家也成了外戚,被禦史時時盯著,方知做外戚也不是那麼容易。尤其是女孩子在宮裡得寵的外戚,更是難做。自先帝時良禦史因參奏先帝貴妃母族一戰成名,其後多少禦史都指望著參倒個外戚成就自己剛正不阿不畏強權之名。“怎麼老身在這裡,還請不動朝大將軍出門不成?”“不敢,不敢,還請老夫人入內奉茶,小子這就讓人去請家父!”朝亦峰果然轉身叫人去喚朝運,又暗中令人去找朝亦武。來的隻是玉秀林,他出麵自是妥當,可人家承恩公老夫人打上門了,自己這個晚輩到底不夠分量。“奉茶就不必了,你家的茶,老身喝不起。”朝亦峰無奈,又看向了立在石慧身側的玉秀林。玉秀林卻對他哼了一聲,轉開了視線。朝亦峰以前也聽說過這位玉家小公子,卻是因人人都傳說陽城大長公主若是一日故去,玉家怕是要衰敗了。可今日朝亦峰與玉秀林一番交手,覺得這話不對。玉秀林武功招式頗有章法,不過是欠缺一點對戰經驗,加上年輕罷了。若是玉秀林再長兩三歲,今日或許就該是他落敗了。朝亦峰不由心下反省,看來過往他還是被那個京中年輕一輩高手的虛名迷了眼睛,難怪父親總說他還需要多加曆練。三人在門前等了片刻,朝運才匆匆而來。玉秀林打上門,朝運已經知曉,原想出來,可聽下人報長子回來了。朝運就想著年輕人的事情還是交給年輕人處置,如今聽到承恩公老夫人,卻是無論如何坐不住的。“運見過老夫人,老夫人——”“大將軍,客套話就免了。你的次子拐帶我的孫女,打斷了我孫兒一雙腿,你說如何處置吧!”“老夫人,其中是否有什麼誤會?”“誤會,你交出朝亦武和我孫女,自然就知道是不是誤會。”石慧冷笑道,“那孩子若是自己跟著朝二公子走的,老身家教不嚴,留不住孫女也沒話說。若是被朝亦武強行擄走,擄人是什麼罪,大晉也有法令。可不管怎麼說,素華自願非自願,祖兒要待姐姐回家都沒有錯。二公子打斷我祖兒一雙腿可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