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樣?”彆西卜說。“還行。”一根肉色的粗繩和半根支撐柱纏繞在一起,那是彆西卜的一隻手,他的另一隻手抓住了撒沙,撒沙整個人都吊在了空中——雖然他會遊泳,海水裡的生物也會對他構成威脅(如果還有的話),但那些尖銳的碎片和不斷墜落的混凝土塊就難說了——就算異能者的痊愈能力遠遠超過常人,撒沙也不喜歡受傷。他抬起一隻腳,抵住一根傾斜了四十五度的吊杆,推動著自己的身體在空中輕輕擺動,在靠近觀眾席的時候,他伸出手,準確地抓住了一塊斜向水麵的雕花金屬欄杆,並憑借著它靈巧地爬了上去。“我們得快點,”彆西卜說,“出口快要被淹沒了。”他讓撒沙走在前麵,兩個男孩半走半遊,他們經過了寶兒,寶兒.諾爾.道格拉斯仍舊掛在椅子上,他的眼珠子跟隨著他們,一霎不霎,臉色灰白,嘴唇緊緊地抿著,沒過一會,它發抖了,抖的厲害。他努力地控製著自己,壓抑著對於生的渴望,堅決不向這兩個他曾經輕蔑與陷害過的人祈求幫助。彆西卜看了他兩秒鐘,撒沙等著他。“不。”彆西卜斬釘截鐵地說。海水在上升,一個人掉了下來,距離寶兒不遠,他還活著,但情況不佳,他差不多已經無法揮動手腳了,但他還在掙紮,他一次次地把頭伸出水麵,嘴唇凸出,吹出一串又一串的水泡。“死吧,死吧,”寶兒大聲喊道:“都去死!”他瘋狂地扭動身體。力量好像回到了他的身體裡麵,他左右搖晃,前後俯仰,十根手指在碰得到的地方留下一道道鮮紅的抓痕,凶神惡煞地肆意詛咒,大聲謾罵,從拋棄他的父母,見死不救的比桑地與霍普金斯,到忽視他的教師,還有那些愚蠢的同學。低賤的仆人,麻木不仁的觀眾,被形容為一個下等婊子的西壬……每個人都被他囊括進了可怕的臆想裡。他閉著眼睛,聲音沙啞了也不停止,直到海水浸上了他的頭發,他開始絕望的哭泣,祈禱和嚎叫。他後悔了。他不想死,他想要好好的活著,最起碼一百年。他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做,他不想讓自己的生命就這麼完結——道格拉斯先生會為他的繼承人悲傷那麼幾小時,但用不上一兩年,他就會有個新的妻子與新的兒子。或許今後他想起寶兒.諾爾.道格拉斯的時候還會暗暗高興能借此機會擺脫掉男孩那生性貪婪淫蕩的生母,至於他的母親,那個即便離婚後仍毫無愧色的使用著前夫的錢和姓氏的女人。隻會哀悼自己失去了一個有力的籌碼,她也會結婚的,也會有新的孩子;學校的教師呢?他們根本不會去想念一個不能再為他們帶來利益與榮耀的學生,同學,他想不起他們有什麼值得藏入記憶的。他們想來也是如此——不,他不想就這麼死了。他不想消失,被放入棺木,埋進墓地,任憑自己的身體成為小蟲與細菌的安樂窩!海水灌進了他的鼻子和嘴,咕嘟咕嘟,像是眼淚,又像是鮮血,苦澀而鹹腥,他的耳朵裡充滿了嗡嗡聲,他恐懼地竭力張開眼睛,海水刺激著他的角膜,他瘋狂地搖動腦袋……救命!救命!一隻手抓住了他的頭發,把它提出了水麵。寶兒所受到的桎梏突然解開了,他被人抱了起來,拖到二層座位中間,他張大嘴,拚命地吸入空氣,然後嚎啕大哭,他緊緊地抱著那個救了他的人。“站起來,跟我走。”那人說:“或者留在這兒。”“好的,”寶兒說,“好的。”他的喉嚨裡發出近似於哮喘的忽忽聲,溺水的後遺症——他摸索著抓住座椅,想要在傾斜的平麵上站起來,行走,並不怎麼容易,尤其是他先前還是用了自己的能力——他本來是做不到的,這裡是金屬地麵,海水,植物沒辦法從這兒得到補充,它們迅速生長時吸取的是他的力量,但他沒法子眼睜睜地看著父母去死,當然,他也沒能料到,道格拉斯先生和夫人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海水已經沒過了那個窟窿,寶兒的眼睛還在流淚,但他已經能看清一些東西了,走在他前麵的是個女性,和某個殘酷的混蛋一模一樣的淡金色鬈發,她濕透了,襯衫緊貼著皮膚,雙手手指細長,手掌寬大,他清楚地記得它們所賦予他的恩惠——那麼有力,那麼慷慨。“我們得遊過去。”他的救命恩人說。“沒問題,”寶兒說,他已經稍微恢複了點鎮定:“我是遊泳社的。”“啊,”她說:“我知道。”她是一個年輕的,富有魅力的女性,她的眼睛也是藍色的,卻要比道格拉斯家族的更深,就像是陽光下的海洋。“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寶兒問。那位女性正在深深吸上一口氣,對他的問題,她隻是冷漠地擺了擺手。***“真是一場值得紀念的演唱會。”亞伯說。格列格裡瞪著他:“你們毀了所有的一切!”他不得不放大聲音,直升機的噪聲太大了。“是西壬,”亞伯說:“還有薩麥爾。”“我對你們之間的矛盾一無所知而且也絲毫不感興趣。”格列格裡惱怒地說道,“我隻知道你們毀了我的演唱會。”“這可不能全怪我們,”亞伯說:“你可從來沒提到過西壬還有著釋放次聲波的能力。”“我是個正常的普通人,”格列格裡說:“真抱歉,我實在是看不出西壬有什麼變化,我隻知道她確實能勾引不少人,但這種……次聲波,上帝保佑!她又沒突然變成一隻蝙蝠!”亞伯想了想:“親愛的科索先生,”他認真地說,“蝙蝠發出的是超過兩萬赫茲的超聲波,而西壬的能力是發出二十赫茲以下的次聲波,它們直接之間有著將近一千倍的差距呢。”格列格裡發出一聲沉悶的詛咒。(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