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波呂斐摩的終結(下)一道刺目的白光照亮了整個直升機艙,格列格裡猝不及防,他的眼睛受到了傷害,無法控製地流下了眼淚,他捧著臉,直升機一陣劇烈的顛簸,經紀人就像是隻裝滿了稻草的編織袋那樣被甩向機艙的另一邊,而後沿著機艙牆壁一路滾動,假如不是亞伯眼明手快,他就會掉出直升機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狗屎事兒?”格列格裡痛苦地眨著眼睛,試圖看清眼前的東西,但剛才的強光令得他的眼睛隻能看見一片白茫茫,他豎起耳朵,聽到的隻有直升機發出的,巨大的軋軋聲。一雙有力的手臂推搡著他,強迫他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亞伯拉下座位上的保險帶,把格列格裡.科索牢牢地捆綁在了座椅上麵,他手法嫻熟,動作卻很粗野,一切安置妥當後,格列格裡齜牙咧嘴說了聲:“謝謝。”亞伯有點兒驚訝地挑了挑眉毛,但他旋即想起這個方才有點失態的家夥是個成功的經紀人——每年西大陸都有不下二千名新晉歌手迅速串紅,但基本上都隻能說是顯赫一時,聽眾們和傳媒都是些將喜新厭舊刻進了骨頭裡的怪物,他們有著一條挑剔到了無以複加的舌頭,胃口卻小的就像是隻螞蟻,他們鄙視重複,不變的東西會令他們厭倦;但你如果敢於“改變”與“創新”的話,又得提防他們由此而生的懷疑與嘲笑——有多少歌手在兩三首歌、一兩張唱片後就消失在了人們的眼睛、耳朵和記憶裡?數不勝數。西壬足足唱了十年,站在那個尖銳的金字塔尖上,她的天賦與怪異的容貌固然是原因之一,但亞伯相信,格列格裡.科索的操作在其中定然占有著很大的分量——大的能讓每個有可能站在西壬位置的人在感激之餘心生恐懼。除了西壬。亞伯在看資料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女孩很蠢,她隻看到了自己失去的。卻沒看到自己得到的——格列格裡不是個鼠目寸光,急功近利的蠢貨,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養”著她,從十二年前的大維多利亞湖到波呂斐摩,西壬的經曆就算是穿上了水晶鞋的灰姑娘也要自歎弗如,不管怎麼說,她的實在是低的可怕——如果沒有格列格裡,她現在說不定正被擺在某個黑皮子富商的擺設櫃裡呢,當然,是經過清理、分塊。乾燥與脫脂處理之後的;也有可能,她的心臟和腎臟會被浸泡在福爾馬林斯液裡,等待著巫醫在某次施法中慎而重之地把它們拿出來。混合著一些毒蟲碾的粉碎。格列格裡拿走了她的錢,但這並不代表她不能肆意揮霍,她的飲食精致而合理,穿著典雅舒適,為了避免強光與陽光。她的出入車輛都采用的價格昂貴的單向玻璃,她也能在格列格裡的監護下在夜晚逛逛奢侈品商店什麼的,亞伯看到一張賬單上麵,西壬一晚上就用掉了上百萬元——僅僅用於購買皮包。“飛高點。”亞伯說,駕駛員作了一個“明白”的手勢。兩架直升機在他們的腳下盤旋,它們靠的那麼近。近的能夠清晰地看見機艙內彼此的臉。西壬蒼白的頭發和麵孔在玻璃窗後忽隱忽現,一個男人坐在她旁邊,他們身後還有兩個人。駕駛員身邊還有一個。這架直升機全身都被塗成了白色,尾部印有“cbs”,身周圍繞著藍色波浪狀條紋,這些標識似乎說明它是來自於西大陸有線電視新聞網的,但事實證明了這個認知錯的厲害。它肚子裡麵裝著的人對演唱會和演唱會上的“意外“興趣缺缺,他們的任務與前者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在西壬腳下的柱體即將完全崩潰的時候。他們向她拋出了繩梯,一個看不見的人保護著她逐步向上攀升,直升機裡的人向他們伸出手,把他們拉進機艙。另一架直升飛機是由小型老式貝爾47直升機改造而成的新式雙人座直升機,上麵除了駕駛員就隻有一個人,一個年輕的男人,穿著品味差勁足以讓人產生“乾掉他”的衝動,他站在直升機艙門口,精神奕奕,一隻滾動著的電球在他的手掌裡成型:”來嘗嘗這個吧!”他高聲叫嚷道,展開手臂,球狀閃電在雙手間劈裡啪啦地擴大,拉長,變密,它變成了一張銀色的,光亮刺目的大網,而這張網所捕撈的當然不會是魚,它向那架白底藍條的直升機罩過去,就像創造了它的人那樣氣勢洶洶。“看到了嗎?”彆西卜長大了嘴巴,“沒想到這個下流痞子還有這手?”他舔舔嘴唇,“我喜歡那招。”倒金字塔露天會場的倒塌似乎已經到了尾聲,這個奇特的建築傾斜在水麵上,刺耳的折裂與彎曲聲仍然有,但已經小和少了很多,僥幸沒有被碾壓在下麵的觀眾星星點點地浮上了水麵,黑暗中傳來微弱的哭喊聲,月光照亮了白色的衣物或是裝飾品,現在看起來,它們就像是一點一點漂浮在墨魚湯上麵的白色牛油。撒沙和彆西卜遊過/走過的通道已經被徹底變成了一口陡窄的井,也隻有這兩個習慣於海中無氧潛水的男孩,能夠在一片漆黑的水裡筆直向上潛行一百英尺——接下來還得在潮濕悶熱的金屬甬道裡爬行上更長時間。他們終於在某個平台上冒出頭來的時候,就連撒沙也忍不住冒出了一句粗話。撒沙正在忙於擰乾頭發裡的水,他的頭發又細既密,鬆軟豐沛,彆西卜曾經戲稱為“金羊毛”,看上去和撫摸上去的感覺都很不錯,但浸過水之後就很難一下子弄乾,他不得不先抓住前額的頭發,把它們絞乾,而後是兩側,最後才是腦後,一綹綹的分開處理,這時候他挺羨慕彆西卜的。彆西卜黑色的頭發和天鵝或是野鴨的羽毛相仿,粗硬、光滑,仿佛天生上麵就帶著一層油脂,他要比常人耗費更多的洗發水,但從水裡出來後,他隻要甩甩腦袋,就能擺脫大部分令人煩惱的水珠——他甩動腦袋的樣子活脫脫就是條黑色的拉布拉多——他的衣服可沒法依靠著甩動的方式弄乾,暴徒首領的兒子索性脫光,隻在身上留了一條長到膝蓋上方,帶有薄皮腰帶的緊身蛇紋內褲。這條內褲價值一百五十元,質感舒適,最重要的。它很牢固,且帶有一個寬大結實的網狀後袋,彆西卜的槍可以穩穩妥妥地待在裡麵。對彆西卜的話撒沙不置可否,彆西卜喜歡任何一樣強而有力的東西,他則要苛刻得多。就算那個蠢貨不是敵人,好吧,他們現在確實處於合作狀態,單就他可怕的品味就足以讓一打以上的撒沙退避三舍了。更何況他們都很清楚,隻要能找到機會,不管是馬丁還是霍普金斯。準會眼睛不眨一下地弄死另一個,“頭兒”對此也相當明了,所以他總是在想方設法地拉遠兩者的距離——無論是撒沙.霍普金斯和馬丁。還是馬丁和安東尼.霍普金斯。“我看沒那麼容易。”撒沙說。“也許你說的沒錯。”彆西卜仰著腦袋,心迷神醉的欣賞著在烏黑的天幕襯托下,顯得尤為奇特耀眼的景象……一個無形的圓形屏障籠住了白色直升機,被投放出去的電流在隱形的圓球之外狂亂的流動與爆炸,隨著時間流逝。它們的攻擊逐漸變得微弱無力,形體也開始消散。雙人直升機裡投出了兩個幾近於固態的圓球,它們的亮光讓彆西卜用手臂擋住了眼睛,等他放下手臂,兩隻圓球已經深深嵌入了那道屏障,電光在它們四周爆開,金色、橘紅色、白色、藍色,真是漂亮極了。“哇哦。”彆西卜說。它們僵持了大約有半分鐘,最後是馬丁不耐煩了,他加上兩個新籌碼,那道屏障起了肉眼可見的波紋——麵無表清的西壬出現在窗口,彆西卜的視力很不錯,他能看到她張開了嘴,雙人直升機在幾秒鐘後劇烈地搖晃了起來,那件品味低俗的襯衫在艙口蕩來蕩去,電球失去了控製,它們被輕輕地彈了出去,看得出,雙人直升機的駕駛員是竭儘全力想要避開它們的,他成功了四分之三,一隻小電球撞上了直升機的尾翼,沿著它瞬間爬滿了機體的全身上下,它所包含的能量並不足以令直升機起火或是爆炸,卻足以毀掉其中的電子設備——它幾乎是一頭栽了下去。白色直升機擺脫了威脅,它立刻上升,在空中劃了四分之一個圓,飛向南方。“真糟糕,”格列格裡陰沉沉地說:“你們失敗了。”亞伯看了他一眼,沉默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裡:“演出結束,”過了一會兒,他說:“科索先生,我們都可以回家了。”***近半打嫩綠的藤蔓在一根還算牢固的支撐杆上盤繞了好幾圈。寶兒.諾爾.道格拉斯帶著另一個人爬了上來,他一眼就看到了彆西卜和撒沙,出乎意料,男孩的淡藍色眼睛裡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情感,他好像在剛才的半小時裡長大了一倍有餘,他先是讓藤蔓在自己身上繞了好幾道,然後才把下麵的人拉了上來。“你姨媽。”彆西卜提醒道。“嗯,”撒沙說:“我看到了。”“他應該去找你的。”“然後她救了道格拉斯。”撒沙搖搖頭,她總是能讓人哭笑不得。凱瑟琳看見了撒沙,她想要過來,卻被一道巨大的裂縫擋住了去路。寶兒拉住她,指了指彆西卜與撒沙腳下的“地麵”,一片被咬在不鏽鋼夾裡的雙層鋼化玻璃,又指了指她的腳,彆西卜和撒沙就算不去聽也能從他的動作知道他在說些什麼——那塊玻璃或許能支撐住兩個男孩,但再加上一個成年女性就難說了——凱瑟琳被說服了,她退後一步,擔憂地望著相距大約隻有五十英尺左右的男孩們。“他變聰明了!”彆西卜驚訝地說。“他總得比草履蟲聰明點。”撒沙說,他終於把自己的襯衫弄乾點了。***“我能知道這究竟發生了些什麼嗎?”色內克先生喃喃道,西壬的第一首歌結束後,格列格裡.科索突然臉色大變,衝了下去,他猶豫了一會,不知道是不是該跟上去。他做出決定的時候,會場坍塌了,他的運氣不錯,頂端的座位事實上就是個格列格裡專用的小包廂,地麵上有著厚實的地毯,牆麵上有著隔音護牆板,頂麵也包裹著絲絨,欄杆也要比其他地方堅固高大,突如其來的天翻地覆隻是讓他腦袋上多了幾個疙瘩。他戰戰兢兢地等待著,等到稍微平靜點了,他鑽了出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安東尼.霍普金斯。心理醫生坐在一道呈九十度伸向會場內部的欄杆上,姿態優雅,神情從容,就像是坐在自己平靜光亮,散發著淡雅香氣的診療室裡,屁股下麵也不是幾根硌人的不鏽鋼杆子,而是一隻寬大柔軟的皮麵沙發。他看了一眼色內克先生,他的眼睛是灰藍色的。“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他冷淡地說道,眼睛反射著不遠處雙人直升機墜毀後爆出的火光:“我想救援很快就會到。”他稍稍斜過腦袋,思考了幾分鐘:“我也有件事兒想要問問您,”他說:“您覺得,撒沙的課外活動學分還能拿得到嗎?”(待續)ps:感謝殉以繁華,雷尼rei,少數電,腐蝕之心大人的打賞,感謝柳好魚大人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