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的終點站是離支教小學最近的一個小縣城,從福川市出發,需要坐十個小時。承歡一行人抵達縣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他們在縣城裡一家賓館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少一大早就找了兩輛麵包車送他們進山。進山的路本就不開闊,還有很多彎彎繞繞,司機師傅開的並不快。隻是越往前行,進了山坳,原本還算平潭的水泥路麵就成了凹凸不平的泥路,車子一顛一顛的,晃得承歡頭暈眼花,還一陣陣的反胃。她平常也輕微有些暈車,但是也沒現在這樣難受。蔡蔡帶的隊在另外一個車上,她和徐持帶的隊坐在同一個車子裡。“付老師,喝點水會好受些。”徐持見承歡臉色發白,難受地閉著眼靠在車廂裡,從包裡掏出一瓶礦泉水遞給她。承歡勉強睜開眼,把水接過來,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她擰開瓶蓋喝了幾口,可也並沒什麼作用,隻能繼續強撐著。經過四個小時的車程,車子總算到了學校門口。學校外灰色的混凝土圍牆已經有很多龜裂的痕跡,看上去十分老舊。圍牆原本應該裝上大門的地方空蕩蕩的,隻有兩根混凝土石柱子立在那裡。因為剛才在車子上徐持已經打過電話通知過,此刻學校的三個老師正帶著孩子們站在門口迎接她們。老師裡年長的一個老師叫做江進,算是這所學校的負責人,見承歡一行人下車,就立刻帶著兩位老師迎了上來。徐持正帶著學生們正在從車上把帶過來的東西搬下來,大家的行李比較少,但東西卻很多,都是給孩子們帶的。幾個老師過來後,立刻搶著幫忙搬東西。江老師近五十歲,頭發已經半白,穿著一件白襯衫,人很瘦,精神卻十分矍鑠。他一邊幫忙搬東西,一邊說:“你們路上這麼辛苦,還給孩子們帶這麼多東西,真是太謝謝你們了。”徐持立刻說:“我們坐車過來,能帶的都儘量帶上,江老師您就彆和我們客氣了。都是為了孩子們。”江老師立刻笑了起來,“小徐說得好,都是為了孩子們,那我就不要見外了。”他笑起來很和藹,等轉過臉來看承歡的時候,眼角還都是笑紋,“小付老師也過來了,一年不見,長得越來越漂亮了。”他打量了一下,又冒出一句,“就是看著好像瘦了些。”承歡也笑了起來,“那肯定是您老眼昏花了,我明明是胖了。”江老師聽了直點頭,“老眼昏花,老眼昏花了。快快,也彆在外麵說了,外麵熱,我們把東西搬進去,去屋裡說。”說著,他又讓孩子們都過來幫忙,把東西一起搬進了老師辦公室。學校教學樓房間不多,一排很舊的平房,除了學生們上課的四間房子之外,老師也就隻有這麼一間辦公室。房子有些年月了,連窗戶都是那種漆著紅漆的木製老式窗戶,漆皮已經掉的差不多,隻剩下上麵斑駁的印子。不大的房子裡很快就堆了一大堆東西。孩子們顯然是最高興的,他們很多人都認識承歡和徐持,一聲一聲的“小付老師”“小徐老師”喊個不停。倒是蔡蔡和幾個學生都是生麵孔,孩子們都怯怯地不敢和她們說話。等搬完東西,江老師就招呼另外兩個老師安排學生們去教師,他帶著承歡她們把行李搬到教室後麵的校舍裡。說到校舍,其實也不過是一些舊磚砌起來的老式磚瓦房,有些路途遙遠的孩子和在這裡值夜班照看孩子的老師住在這裡。承歡和蔡蔡還有兩個女學生一間,徐持則是帶著幾個男學生住在隔壁。房子明顯被收拾過,很乾淨,桌子上還擺著一個剪成半個的礦泉水瓶,插著一束山梔子,花香盈滿了整個房間。幾個人進房間之後一聞都說香。江老師就說:“孩子們知道今天你們要來,特地到山上采的,這時候山上的野梔子開的最好。”他笑嗬嗬的,又說:“那我不妨礙你們收拾東西了,我去看看孩子們。”等江老師一走,蔡蔡看了看房間裡的床,就問承歡,“這床該怎麼分?”房子裡放的是那種很簡陋的木板床,為了節省空間和材料,床和床之間都是連在一起的。承歡說:“大家一起睡,擠擠就好了。我們先把行李收拾一下,一會還要給孩子們發東西。”其實也沒多少點東西可以收拾,衣服都放在行李箱裡,就算把牙刷毛巾等日常用品都收拾出來罷了。東西收拾好之後,承歡從包裡拿出手機給付母打了個電話,算是報平安,另外就是囑咐她好好照顧身體。結果電話還沒等掛,手機就提示沒電了。承歡這才想起來,昨晚她在賓館裡沒有充電。這房間沒有插板,她想著隻好一會去教學樓那裡充。然後,她忽然想起來一樣東西,又打開手提包在裡麵找了找。錢夾、身份證、鑰匙、充電器……她一樣一樣的翻過去,可就是沒有找見。心口就是一陣地發怵,天氣已經很熱了,她卻感覺身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手腳都發涼。她又把包包找了一遍,還是沒有。她不死心,索性將包裡的東西都倒了出來,東西嘩啦啦落了一床。可還是沒有。蔡蔡和兩個學生都被她的動作給吸引過來,蔡蔡問她:“是不是有東西忘了帶了?”承歡隻是不答,索性轉身去翻箱子。蔡蔡看她找的焦急,認為必定是重要的東西了,又問:“你不要急,如果真的重要的話,你可以讓伯母給你寄過來的。這裡郵政應該可以寄到。”承歡在行李箱裡找了好一會,終於在箱子口袋的隔層裡翻到了那隻非智能手機。她稍稍鬆了口氣,按亮了手機,顯示沒有短信,也沒有電話。今天就是七月三號,葉行北動手術的日子。她聽他的話離開福川市,聽他的話,刻意不打聽他的消息,不留意他,甚至有時候都在心底告誡自己,刻意忽略這一天。可是,他在這種時候,連一個電話他都不願意打給她?他就沒有什麼話想對她說,還是他對她已經無話可說。她出門的時候,不是沒想過不要帶上這個手機,可是她還是帶了。接回傻哈之後,她經常會給這隻手機充電,不過是期冀著哪天他會給她打電話。原本被她給刻意忽視的葉行北的一切被猛然記起,這一刻的心焦和擔心就如同滔天巨浪一般講承歡淹沒,她蹲在那裡,看著手機的光芒暗下去,她又急急地將它摁亮。來來回回好多次,她腦子裡一片空白,隻是機械似得重複著這個動作,明明知道他不會給她打電話,到最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樣到底在等什麼、期待什麼。或許她想知道他手術成不成功,他是否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或許是她想知道他還有什麼想和她說。或許她隻是想聽聽他的聲音。那樣她就可以安心。她一直把狠話說得很漂亮,她當初說再也不見他,要和他兩兩相忘,可是知道他的病情之後,她就控製不住自己要去見他。她真的當初隻是想說服他去做手術嗎?她也私心想要陪著他,留在他身邊,不然,她也不會氣他和白薇走得近。他說的不錯,就算是換做其他女人,她也不會高興。現在,她負氣出來,告訴他除非他再死一次,她才會原諒他。可是現在她卻已經又為了他心慌意亂了。或許人就是這樣一種奇怪的生物,當能夠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不懂得珍惜。因為你覺得明天你們還依然還在一起,還可以見麵,在一起的時光於你來說,並不經意。可當其中一個人真的要離開,你用什麼辦法都沒辦法挽回的時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或許是承歡的舉動真的把蔡蔡他們嚇到了,她一直蹲在那重複地按著手機,卻隻是把手機按亮,再也沒做其他事。蔡蔡過去,也蹲了下來,“你到底怎麼了?”待看清楚承歡的臉,她又喊了一句,“哎……你哭什麼啊?發生了什麼事你倒是說啊。”承歡仍舊沒有開口。蔡蔡想了想,對兩個女學生說:“你們先去找徐老師,一會先給孩子們分東西。”兩個女生會意,立刻點了點頭,出門的時候還特意將門關了起來。蔡蔡扶著承歡站起來,讓她坐在床沿上,低聲問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現在人都走了,你可以說了吧。”承歡卻固執地搖搖頭,淚水越流越厲害,手卻還緊緊抓著手機。蔡蔡看這情況,想她也不願說了,索性也不再問,隻是拿紙給她擦眼淚,靜靜地陪著她。兩人坐了好大一會,直到外麵的門被敲響。來人是兩個女生中一個姓孫的女孩子,原來是飯點到了,她過來喊她們吃飯。承歡今天本就不舒服,剛才情緒激動,現在隻覺得疲憊,也不想去吃,隻是讓蔡蔡過去。蔡蔡出門的時候,還有些擔憂地囑咐了兩句,還說會給她留飯。承歡隨便應付了幾句,等她一出門,就抱著手機躺倒了床上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