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歡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腦子還是有些昏沉沉的,就好似沒有睡醒一樣,所以正確說來,她其實是被餓醒的。她起身之後,看見桌子上放著兩個蓋了蓋子的鐵罐子,想來應該是蔡蔡給她留的飯菜,不由走過去坐到了桌邊。揭開蓋子一看,果真是。一個罐子裡盛著米飯,上麵鋪著青菜和黃瓜炒雞蛋,而另一個罐子裡則盛著肉湯,飯菜都已經涼了,不過幸虧也是夏天,倒也沒什麼事,倒是那碗肉湯上麵漂浮著一層油膩的油脂,看上就讓承歡沒什麼食欲了。但是她知道這裡的條件,今天能由這麼一碗肉湯,想必是老師們特地準備的。她要是不喝,倒是浪費了他們一番心意。可她剛端起盛著湯的罐子,聞到了那種肉湯涼了之後微微泛出的腥味,卻瞬間讓她忍不住乾嘔了一聲。她急急地把罐子放回去,覺得自己可能是早上暈車暈的實在是太厲害了,現在還難受。那碗湯承歡到底是沒有喝,倒是就著涼了的青菜吃了幾口米飯墊了墊胃。她吃完飯,將東西收拾到學校夥房去,因為晚上熱一熱還能吃,她並沒有倒了,而是放到了夥房一個木製的碗架裡。碗架就立在夥房的一角,雖然陳舊,但到時很乾淨,裡麵還放著中午還沒分完的米飯。承歡放好東西,環視了四周一眼,這夥房其實也就是個簡陋的泥瓦房,裡麵有兩個大灶,另外就是一口大水缸,對麵牆角還對著很多劈好的木柴和枯樹枝椏。平時輪流負責給學生們做飯的還是幾個老師,有的學生家離得遠,山路又崎嶇,不說時間趕不上,來回上學的路途家長和老師都不放心,所以才會和老師們同吃同住。隻是條件到底是太艱苦,她見過幾個老師給孩子們做的飯,幾個大男人能做的也就是大鍋飯,食材還是到村子裡的幾戶農家買的,大多都是些時令蔬菜,加點鹽巴和油水一鍋燉了,比清湯掛麵還難以下咽。不過孩子們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倒也不挑剔,吃得還很滿足。承歡把賣彆墅的錢盤算了一下,她雖然對於建房子的花銷並不清楚,但應該可以給孩子們建個食堂,修繕一下宿舍和教室。這樣一想,她覺得心裡差不多有了想法,也就走出了廚房。剛一出門,就迎麵遇上了蔡蔡,她似乎正在找她,手裡還抓著手機,很是焦急地樣子。看見承歡,她就說:“你怎麼跑這裡來了,我到處找你呢。”承歡楞了一下,問:“怎麼了?”蔡蔡說:“有男人給你打電話。”說著,她將手機塞給承歡,“你趕緊給他回一個把,我看他挺著急的,一個勁問我你的消息,還要你接電話,也不知道怎麼打聽到的我的手機號碼。”承歡心裡一驚,還以為是葉行北或者是梁柯,一睡之後稍稍緩了些的擔心又湧了上來。她迅速地將手機的通訊錄打開,查看了一下最後一個的通話記錄。她是教數學的,對數字都比較敏感,隻是覺得這個號有些眼熟,卻並不是葉行北或是梁柯的號碼。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回撥了過去。山區信號並不好,電話裡一直發出“呲呲”的聲音,電話剛打通,就被接了起來。“喂,小歡嗎?”聽筒裡,男人低沉的聲音伴隨著“呲呲”的聲音傳來。承歡一下子聽出了這聲音的主人是誰,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連拿著手機的手都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陵南。”她低低地喊了一聲,這一刻她都能從耳蝸裡聽到自己緊張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清晰而急促。她喊了一聲就沒了下文,不知道是該出聲問什麼還是再也說不下去。她不知道為什麼葉陵南會在今天給她打電話,其實她更害怕葉陵南這一通電話是和她說葉行北的事情。他會告訴她,葉行北的手術失敗了……他死了……那邊葉陵南聽見她的聲音,倒好像是鬆了口氣,接下去就說:“小歡,你去山區支教怎麼不和我說一聲,電話也打不通,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承歡聽他這麼說,就好像是如蒙大赦一般,心裡頓時一鬆,輕輕道:“對不起,手機沒電了,而且我走的匆忙,也沒顧上和你道彆。”葉陵南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沒事,聽見你的聲音我就安心多了。”他頓了頓,又問:“怎麼樣,感覺還好嗎?”承歡應了一聲,有些欲言又止。她很想問問他葉行北現在的情況,但是又害怕開口。而且葉行北也說過,不要讓她打聽他的手術情況。結果那邊葉陵南根本沒有察覺到她的遲疑,“呲呲”地雜音響了幾聲之後,就聽到他說:“那就好,那沒事我就掛了,你有事再給我打電話。”承歡立刻說:“等等,等一下。”那邊葉陵南狐疑了一下,問:“怎麼了?”承歡踟躕了,猶豫了好一會才搖搖頭,說:“沒,沒事了,你掛了吧。”葉陵南倒是被她這一下弄得不放心了,“小歡,有什麼事,你說出來,我會幫你的。”承歡依舊是搖頭,“沒有了,真的。掛了吧”葉陵南又囑咐了她一句,有困難一定要找他,這才掛了電話。承歡將手機遞回給蔡蔡。蔡蔡立刻八卦,“嘖嘖,這是不是以前一直追你的那個帥哥?”承歡問:“什麼意思?”蔡蔡說:“你彆給我裝傻,就是一直和你在學校經常相遇的那位。”承歡懶得理她,她這才發現女人一旦八卦起來,什麼也阻擋不了,轉身自顧自的走了。蔡蔡在後麵大喊。“襄王有意,神女無情啊……可悲,可歎……”———————————————————————————————————————七月三號這天,承歡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她從白天等到半月十二點,可惜那隻黑色手機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後來她也就放棄了,隻是每天仍舊會帶著這隻手機,因為夏天穿的比較清減,很多衣服沒有衣兜,她又多是裙子,就找江老師要了針線和剪刀,找了兩塊小布料縫了個小布包,剛好能把手機塞進去,然後還用繩子係著,掛在脖子上。可能是因為這布包和承歡身上的衣服很不搭調,剛開始的時候,老師和孩子們都很好奇這兜裡裝的是什麼,紛紛詢問,後來知道裝的是手機,這才開始誇讚她手工好,心靈手巧。承歡其實也知道自己的女紅水平,這布包的針腳歪七扭八不說,而且兩邊的布料還不等長,也不知道是哪一針下錯了,又一邊總是捋不平整。說起來她家務樣樣拿手,做菜也是極好,唯一不足的,就是這女紅不行。但現在畢竟已經不是當年革命窮苦年代,承歡家裡也算是小資,“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時代早已經過去,所以現在真的能拿得起針線的女孩子到底也算是少之又少了。承歡認識的人裡,唯一對針線活精通的,也隻有施涼。施涼的母親出身於蘇州,祖輩做過刺繡生意。承歡聽施涼說這也算是家傳的手藝,幾代傳承下來,雖然現在已是家大業大,連姥姥那一輩就都不靠這個吃飯,但總歸是不能忘可祖業,所以也就跟著學了一些。承歡記得有一次心血來潮穿那種細高跟,結果新鞋磨腳,好不容易熬到上完課,腳後跟早就起了水泡。她挨到校門口,打電話給葉行北求救。葉行北過來之後,將她狠狠罵了一頓,當場就把鞋子給扔到了垃圾桶裡,抱著她就上了車。上車之後,兩人就發現承歡的頭發纏在了他西服的紐扣上,怎麼都扯不下來。葉行北估計當時心情就不好,沒什麼耐心,最後直接將扣子扯了下來。他的西服都是國外服裝設計大師手工製作,品質上乘,那價格更加是上乘中的上乘。承歡覺得自己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紐扣扯下來的這一下。她心中有愧,就留了心思說要給他縫紐扣。結果那紐扣針腳難看不說,還給她給縫歪了,她當時打結的手法也不好,衣服內襯還留著一個十分礙眼的繩結。那是她打了一次沒打好,又在第一個繩結上打了好幾次的成果。縫紐扣的事情她拖了好幾個星期,那衣服實在是拿不出手,最後還是葉行北想起這件事來興師問罪,她才乖乖交上了自己的勞動成果。果不其然,葉行北自然是惡狠狠地嘲笑她。但是後來那件西裝他倒是經常穿,甚至連承歡都覺得他哪裡來的勇氣,能將它給穿出去。問了好幾次之後,葉行北才告訴她,除了他母親,她是唯一一個替他過縫紐扣的人。後來,她感動之餘,暗下決心,一定要和施涼學習針線活,但到底是因為太忙,也就擱置了。現在想起來,自己果真是一點沒有長進,這針線活也就隻能自我欣賞的地步了。承歡倒也自我安慰能力頗好,這件事也就揭過去了,平時又和一群天真爛漫的孩子在一起,心裡雖然擔心葉行北,但時間並不難熬,除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經常想起他來,白天也和孩子們玩得很高興。任誰也看不出她的異樣。很快承歡在山區呆了近十天了。這天吃過早飯不久,就有一個和她住在一起的女學生急匆匆地過來找她,支吾了半天才說,是自己月事來了,但是卻忘了帶衛生巾。這窮鄉僻壤的她也找不到小賣部。承歡倒是出門的時候帶了幾包,就給了她一包,那女學生立刻道謝,還說:“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我都推遲了三四天了。”這一刹那,承歡猛然記起自己算起來,已經一個半月多沒有來了。她月經有時候並不大準,也就沒有在意,可是現在一想,她心裡卻突然有了一個念頭。這次太不正常了。她正想著,這時候有幾個孩子興衝衝地跑過來,笑嘻嘻地衝她喊,“承歡姐姐,承歡姐姐,外麵有一個很帥很帥的男人找你。”有孩子補充道:“就和電視劇裡的男人一樣好看。”承歡立刻問:“他又說他叫什麼嗎?”一個女孩子說:“他說他姓葉,讓我們喊他葉叔叔。”剛說完,立刻又有幾個孩子嚷道:“是葉哥哥,他說承歡姐姐是姐姐,那他就是哥哥。”承歡心裡一陣砰砰的急跳,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她等的人來了。那個人終於來找她了。她急急地對孩子們說:“他在哪?帶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