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東路話說到這裡,終於勾起了啟元帝的興致。王元也有些納悶,李東路這話說得可有些滿了,難為了自己這麼半天的亂麻一樣的事情,難道他真的能順手就解決掉?也太能吹了點吧?“如何解決?”啟元帝忍不住問道。李東路道:“事有輕重緩急,還須分兩麵來看。這些天有關江南水患的流言蜚語甚囂塵上,已經傳入京師。流傳如此迅速,編造得如此傳神的流言背後,必然有一些不法之人的影子。皇上既然要撤藩,臣便以自己為假想,看看那流言背後之人究竟作何思想。臣若是不服朝廷撤藩之舉,要如何做?”李東路今天果然是勇猛無敵,話越說越離譜,現在居然反串藩王,開始進行反叛大業了。而且兢兢業業殫精竭慮地為敵人出謀劃策,好像生怕諸藩反叛不能成功似的。直把王元看得目瞪口呆,無法言語。“表麵看來,大勢在我。”啟元帝聽得一愣,後來立刻明白過來,李東路這是馬上進入狀態了,現在他就是朝廷的敵人,假想的藩王。“朝廷北方有戎狄,東南有海寇,這是外敵;江南大水,湮沒農田無數,流民四起,這是內患。外敵內患齊備之際,朝廷卻宣布撤藩,如何撤得?水患一起,災民遍布,朝廷卻一時左支右絀,應對失據,而我則開倉放糧,以本應是朝廷的漕糧來賑濟災民,卻買來了我的聲望。兩相比較,孰優孰劣?加上有心傳播的流言,江南的災民自然會心歸於我。”“若是強行撤藩,必然是起於兵禍,大軍一起,內耗會更加嚴重,而朝廷能不能耗得起?短時間內自然可以,若是時間拖長了呢?所以朝廷所需的是時間,越短越好,而於我來說,則是拖得越長越好。拖得時間越久,朝廷的聲望會走得越低,威信也會越來越少,而我手有糧有餉,時間越久,江南水患越為嚴重,民心流失得也越來越快,於我自然大大的有利。”“但事有兩麵,時間拖得太久,於我也並沒有好處。朝廷撤藩令下了,我卻毫無反應,如此也有不利。百姓知道我的好,卻容易歸於朝廷上麵。可若是我此時改旗易幟,卻又毫無名義。朝廷需要的是時間,而我需要的是名義。沒有名義,百姓縱然心離朝廷,可也不會歸心於我。”李東路一番反串言談,聽得二人微微點頭,雖然具體的細節可能有些疏漏,但啟元帝和王元都知道,李東路這絕對是下了一番工夫的,不然絕對分析不到這麼細致。而如果吳王此刻站在殿上,卻會被李東路的言辭驚出一身冷汗來。因為李東路雖然足不出戶,也沒有得到任何的密報,卻在這大殿之上將他們心裡謀劃的東西幾乎說了個**不離十!甚至有些地方比他們想的還要深遠!但啟元帝還有疑問。“李卿所言頗有道理,然則,現下朝廷撤藩,需要的是縮短時間,但安撫流民,需要的則是延長時間。如此豈非又是矛盾之言?李卿想必已經有了解決之道,不妨直接說來。”李東路笑了笑,換回大學士身份總結道:“皇上明鑒,既然是撤藩為主,那自然是要縮短時間了。然而安撫流民,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環,因此,臣想到一個上不得台麵的辦法,欲效仿於諸王,他們來趁火打劫,皇上就來一個反客為主,渾水摸魚,臣以為……不妨對外宣稱,諸王開倉賑災,皆是出於朝廷旨意,而非自家做主,賑災所耗之糧,朝廷均已登記在冊,日後必然數倍返還於他……如此……一,則省了朝廷大半之糧;二,則換了百姓之心,即便百姓仍舊將信將疑,也必不會歸心於諸王;三,百姓既有了糧,又心思朝廷,便不會隨著諸王造反,如此兵源之事,也必讓對方大疼其頭了……”老實講,李東路說的這個辦法,其實著實有些無賴。就好比兩個市井之徒吵架,具體怎麼回事兒圍觀者誰也不清楚。隻看見兩個人中張三說:“東西是我的!”,李四說:“東西是你的,但是……是我借給你的!”那麼圍觀者首先就會有一個先入為主的想法,東西現在可能是在張三的手裡,但是它的所有權,卻很有可能是李四的。因為李四這句話一說出來,圍觀者的疑問就轉移成了“東西到底是不是李四借給張三的”,而不是開始的“東西是不是張三的”了。表麵上看並沒有什麼區彆,但實際上對人心理的影響,卻是真實存在的。這種無賴的手法在市井之中很常見,尋常這般頗遭人詬病,有身份的人對此類事情都非常厭惡,看不起,甚至深惡痛絕。可是就在今天,在皇宮大內的保和殿上,當著皇上和一位朝廷大臣的麵,堂堂的大學士李東路卻堂而皇之地提出了這樣一個戰術。最開始的時候,啟元帝聽得一皺眉,但略微細細一思量,啟元帝的眼睛頓時便是一亮!此時王元也琢磨過味道來了,兩個人都是心思剔透之輩,聞一言而能反三的人,微微遲疑了一下之後,李東路那反客為主的建議,便立刻消化理解個通透。兩個人想法一致:辦法雖然是無賴的辦法,但是卻是十分行之有效的辦法!啟元帝哈哈大笑:“不錯,此計大妙!哈哈,他們沒有名義,但朕卻有這個名義!他們用朝廷的糧食來換自己的名聲,那朕就用朝廷的名義,再把他們換到的名聲給收繳回來!”王元附和道:“的確好計,雖然此舉有遭人詬病之疑,但目前來看,卻是再合適不過。依臣看來,便隻憑閣老這一句話,便足可抵得上萬石之糧!連消帶打,不但爭取了民心,緩解了朝廷的壓力,而且讓對方的謠言不攻自破,氣苦之餘卻又不好自戳謊言,真真是……無可奈何呀!無怪乎閣老被譽為朝廷柱石,常青鬆柏,今日王元五體投地,拜服拜服!”李東路連忙謙虛幾句,啟元帝卻道:“這話說得好,李卿一句話,確可抵得上萬石糧食!李卿方才言道,他們乃是趁火打劫,咱們用的是反客為主,渾水摸魚,但以朕看來,或許還不止於此。此舉爭取民心,亂敵陣腳,斷其後路,不但是渾水摸魚,還存了釜底抽薪這一後手,果然是老辣得很!”“皇上謬讚了。”李東路被兩人連連誇獎,卻毫無得意之色,此時又道:“臣之提議隻是其中一項,用以增加朝廷聲勢,斷其謠言,若是根本解決南方之患,還須雙管齊下才行。”“好,說來聽聽!”啟元帝心情大好。“朝廷頒旨昭告,乃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辦法。若是諸王不服朝廷調度,或者拆穿朝廷的謊言,那麼虛便是虛,無法化成實際的成果。如此下來,便是雙方唇槍舌劍的嘴仗了,於百姓並沒有實質的影響。臣以為,除此之外,也應該同時采納王尚書的建議,實則實之地籌糧賑災,如此,即便虛還虛,實還實,民心也必然顧我,即便朝廷籌集之糧不足敷用,朝野輿論也必然傾向朝廷,而怨諸王不肯出糧出力。”王元接口道:“有道理!如此一來,大勢在我,名義也在我,諸王雖然有錢有糧,卻失勢而無名,空有錢糧卻沒有使用的人。而朝廷撤藩令已然頒布,可再派官員督促諸王,服從朝廷撤藩之舉,造成心理上的壓力。如此一來,對方便隻有兩個選擇,一是徹底服從朝廷的法令,二……則是被逼到極處……若是這樣,也必然事起倉促,而此時朝廷大軍卻是有備而來,其結果,定然是灰飛煙滅之局!”“嗯……”啟元帝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兩位卿家所言都有道理,隻是,諸王在江南屏藩日久,若是有不臣之心,隻怕也是思慮多日。當此之時,有些事情還是不得不防。朝廷若是出兵,所動用的軍隊還是要多方斟酌,糧餉更是首要之務,這些事情,就交由王卿去辦吧!”“臣——遵旨!”………………“什麼?!”吳王府後宅花廳之中,吳王張秀也拍了桌子,一張臉氣得紅中透紫。“這……真是無恥之尤!”朝廷最新頒布的旨意,已經經由各府州縣傳達到了地方,自然吳王府這裡也接到了消息。聽到朝廷用了這麼一個無賴的辦法,居然宣稱江南諸王賑災的行為都是出自朝廷旨意,吳王頓時就憋悶得很,自己出錢出人又出糧,搞了那麼大的陣勢,結果對方輕飄飄一句話,自己的作為就化為烏有了……“嗬嗬!王爺不必動怒。朝廷此舉自然刁鑽狠辣,讓王爺陷入一時之局,然而依學生看來,這反倒是能看出,現下朝廷已是力不從心了。若不是這樣,朝廷又如何會用這種市井無賴的手段,來爭取民心呢?嗬嗬,王爺難道還不明白?”“哦?”吳王張秀略一沉思,臉色也好了起來。“倒也有些道理。可是……知道了這個道理,也無濟於事啊。眼下這個局麵,到底如何應對?難道……還要繼續支糧,來賑濟流民不成?”“為今之計,隻有一個字:拖!”“拖?”吳王張秀瞪大了眼睛看著麵前的師爺,“還要拖?現在繼續賑災,便宜的是朝廷,增加的不是本王的聲望!流民得了糧食,以後還會不會跟著本王一同起事?遷延日久,隻怕是夜長夢多呀!”“王爺……”“彆說了!”張秀一臉的沉凝之色,臉上肌肉有些微微扭曲:“事到如今,本王心意已決。有道是不是魚死,就是網破!本王潛心蟄伏這麼多年,不能在此時唯唯諾諾,功虧一簣!告訴前麵,本王要升殿聚將!”(。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